踏歌行(卜印缜)-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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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文宇数次抬起脚步想跨过门槛,却都到半截又缩了回去,徘徊好久才猛地咬牙,终于下定决心,他深呼口气,大步迈了进去。
走到堂屋前,正欲推门而入,这时,一阵琴声传来,竟是源自后面。他楞了一下便转个方向循着琴声的来源而去。
走至方拓的房前,窗子门缝透出的琴声更为清晰了,顾文宇驻足细听,只觉那琴音初如山中泉水,潺潺流泻,而后涓涓细流汇成瀑布,从山谷中飞流直下,与江河融而为一,曲子节奏渐渐的加快;音调越飙越高,如狂风袭扫水面,掀起了滔天巨浪滚滚怒潮。又如雷声霹雳,带着倾盆的大雨。豪雨降下了。山洪暴发了;大地一片汪洋;高山隐没了,不知持续多久,音调再转,变得婉转了,声音透出凄切和悲苦。洪水过去了,恢复了平静的江河湖面,波浪不兴,却也一片死寂。被肆虐冲刷的山林平野,满目狼籍。蓦地,琴音变的混乱狂躁,随着一声不和谐的“铮”的刺耳声响后,铿然声绝。
顾文宇一惊,连忙推门进去。只见昏暗的房内,桌上的古琴丝弦尽断,方拓握着一只手俯身在琴前,那被握着的手,五指尽破,鲜血不断流出。
“师兄!”顾文宇连忙紧张的抢上前,打算察看她的伤势。谁知他刚到面前,身子便被推开了。
方拓转过脸,声音冰冷:“你不会敲门么?”此时,她面色阴沉,眼神更是凌厉非常。
顾文宇便是再笨也知自己闯进来的不是时候,忙道:“师兄你别恼,我下次不敢了!”
方拓紧紧盯着他,长叹口气,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但并不开口。
顾文宇咽了咽口水,脑中回想起之前冷幕白的话,他试探着问:“师兄,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抿下下嘴唇,又道:“是不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要是这样,你骂我好了!”
“你还记得京城里陷害我的那对寻亲父女么?”方拓挑高眉毛,轻轻问道。
“师兄怎么想起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顾文宇脸色一变。
“看样子你是记得了!听说……”方拓深深地望他,停顿一下,又说道:“听说他们到枢密使府大闹之前,你派人找过他们?”
“怎,怎么可能?师兄听谁说的?”顾文宇想笑一下,但脸上的肌肉异常僵硬,始终笑不出来了。这一刻,他感到极为挫败,心中更多了几分慌乱。
“我听谁说的?”方拓盯着他的眼神迷离了一阵子复转清明,接着猛地后退半步,回身抄起琴下压着的一叠纸,使足了力气砸在他的脸上,口中悲痛道:“你给我好好看看!”
顾文宇躲闪不及,被打个正着,纸张虽然没有灌注内力,却也刮得脸颊生疼,他心中吃惊,慌乱着将散落在地的纸张拾起来,待看清上面的字,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了,欲开口解释,却只觉莫名情绪流经肺腑,苦得麻木,涩得抽搐。努力半天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
“我最后问一次,这是不是真的?”方拓走前一步,鼻子差点贴上他:“那对陷害我的父女真是你找来的?我身上的胎记也是你告诉他们的?”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和,但却有着自内心泄漏出来的颤抖。
顾文宇嘴唇数度嚅动,却是无言以对,只能点头,他知道狡辩根本无用,因为那纸上将他在京城做过的事记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这次,方拓几乎是吼着说的,也再掩饰不住心中那种悲痛和凄楚。
顾文宇避开她的目光,脸色更是灰败了,却只是摇头,不肯说明原因。
“那对父女是你灭口的?”方拓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师兄怎会这么想?”顾文宇慌张的抬头:“我赶去时,那人已经死了!”见她还是面带怀疑,急忙道:“我可以发誓,真的不是我杀的人!”
“方俊知道么?”方拓喘了口气,问道。
“可能……”顾文宇咬住下唇,迟疑的说:“可能不知道,这事情我没有告诉他!”
“唰!”一道寒光闪过,他只觉得颈前一凉,方拓的软剑已然出鞘,正抵在他的脖子上。
方拓眸中神色晦暗,旋即又化为凌厉的杀机,剑上力道加重了一分,声色俱厉道:“你以为我在走投无路之时得到你的‘谅解’,便会心怀感激,安心做你的好妻子,将来一切都会听你的是不是?”手中软剑“嗡”的一声轻颤,一缕殷红的鲜血从剑锋上慢慢滑落,滴落到地面。
“我没想到会将你害得那么惨……”虚弱的闭上眼睛,顾文宇攥紧了手,指甲尖根根陷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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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六的清晨,杭州下起了小雪。杭州的码头,显得格外冷清。
顾文宇慢慢的蹬上北上的客船。心中充溢着别样的感触,数次回头张望,却始终没有发现那熟悉的身影。但他始终不甘心,直到船只启航,才苦涩的叹了口气,失望的跨入船舱。
但他没有发现,自己刚刚转身,便有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从江边的树木后拐了出来。正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人。
方拓的目光跟着客船,直到它消失在水平线之后,她蓦地转过头,朗声道:“幕白兄起得可真早啊!”
“哼!”随着一声轻哼,冷幕白背负双手出现在她身后,瞥了眼江面,不冷不热的扔出一句话:“送行就送行,为什么要藏起来呢?”
“我只是来看看!”方拓淡淡的道,又转向他:“幕白兄难道也是来送行的不成,亦或……”停顿一下,她压低了音量:“是来看热闹!”
冷幕白听出她话中那毫不掩饰的讥讽,苦涩笑了笑,旋即又收敛,眼睛盯上她的脸:“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到了这份上,你竟还是百般迁就他!”
“迁就?”方拓眼波晃动,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不是迁就,要怪,也只能怪我之前没有同他说清楚,也算自作自受!”
“你倒先替他辩解起来了!难道就这么算了?”冷幕白扳起脸,冷声道:“你吃的苦,受的委屈和冤枉,就不提了?”今天他显得平静了不少。起码不似昨日那般激动了!
方拓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幽幽的道:“那我还能怎么办?杀了他不成?”旋即摇摇头:“我下不了手!”毕竟,顾文宇算是她看着长大的。
“你体谅那小子,谁来体谅你?”冷幕白无奈的叹息
第七十二章 消息(上)
“花蕊夫人费氏,青城人。幼能文,会武,门派未知,师兄刀君冷不凡……得幸蜀主孟昶,赐号花蕊夫人……太祖乾德二年,蜀亡,昶死,太祖纳夫人为妃,夫人思夫,拟报仇,后谋害不成,开宝元年自尽而死。更有是被当今皇帝射死一说……”
杭州到睦州的马车上,方拓将冷幕白交给她的资料反复读了几遍,抬眼看向对面的冷幕白,轻声问:“没有她孩子的消息么?”见对方遗憾摇头,她长叹口气,颓废的将头靠到车厢木板上,喃喃道:“如果她死了,就难办了!”如果花蕊夫人真的不在人世,而自己又找不到她孩子的下落,那这条线就真的断了。
冷幕白见她这个样子,眉毛抽搐几下,开口解释:“花蕊夫人行事十分神秘,即便是二十多年前,江湖上的人也顶多听过她的名声,见过她真容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况且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想要彻底查清她的一切,很困难啊!”抿了下嘴唇,他又接着说:“不过,说她死了倒也不见得!”
方拓闻言,一下子提起了精神,连忙问道:“你还有什么消息?”
冷幕白缓慢的开口:“二十多年前,刀君冷不凡为了自己的师妹花蕊夫人,单刀勇闯汴京皇宫,连克太祖皇帝,荣轩两大超级高手,一战成名。并且救出了花蕊夫人回到蜀国。后来花蕊夫人跟随孟昶投降大宋,再次被赵匡胤纳为嫔妃。没多久却自尽而亡。冷不凡听到这个消息,悲痛莫名,半月后便宣布封刀归隐,从此再不问江湖之事。世人说他参悟天道放弃了仇恨,但我不这么认为!”
“哦?”方拓拧紧眉头,迟疑道:“我倒觉得很有可能阿!”她想起了当年峨眉山上那双清亮的眸子,刀君,确实是超凡脱俗的存在啊!
“就算他悟了天道又如何?”冷幕白撇了撇嘴:“你别忘了,他若下山报仇,最紧张的会是谁?”说到这里,他冷冷一笑:“而他竟然明目张胆的在峨眉山住了那么多年,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你不奇怪么?”
“是了!”方拓猛地醒悟,无论如何,花蕊夫人都是赵家兄弟害死的,刀君如此厉害,他们没有不采取行动的道理,最起码也该加紧防备才是。那么,很可能花蕊夫人没死,而刀君恰恰知道她的下落。不过……她有重新皱起眉头:“当日我们见面他怎么一个字都没提呢?”
“上一辈人的恩怨,谁又能说得清楚?更何况,做花蕊夫人的女儿,未必轻松啊……”冷幕白轻轻的叹息一声,脸上也掠过一丝阴郁。但这一切,陷入沉思的方拓却是看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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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庄园布局之巧妙;在整个江南都是数一数二的;以水池为主;亭台楼榭皆临水而建,有的亭榭则直出水中,其形体各异;高低错落间将江南水乡的情趣完全的显现出来!最妙的是其内园;北部有一小湖一般的池子;中有小岛;土石堆积成山满山遍植林木;竹木相掩;即便是在这清冷的初春也意味非常!
那小岛中间有座见山楼!高高在上;俯视着整个园林!翘首远望,更能看到朦朦胧胧的严陵山!
余文杰就是在这里摆上了酒席招待方拓和冷幕白。这时外面正下着小雨,整个庄园如同被薄雾轻笼住了,烟雨蒙蒙,不似凡间。江南的初春比冬日还要冷上几分,但几人都有武功在身,怎会在乎?窗门大开,任凭那如毛的细雨埽进来。酒是数十年的佳酿,菜肴是热气腾腾的火锅野味。人又在这仙境般美妙的景致中,更觉惬意。
等伺候的下人们都退去了,余文杰站起来亲自给杯子里都斟满了酒,目光触及方拓的衣衫:“这次算你聪明,穿了女装才过来!”向左右看了看,虽说阁楼上只有他们三人,却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音量:“现在江湖多事啊!小心一点还是必要的!”
当年方拓便是以女子的身份来余府的,所以这次便提前换上了女装,为的就是被当年的下人看出破绽从而泄漏了另一个身份,但听余文杰的话里夹杂着份小心,显然情况并不乐观。她苦笑一声:“我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什么麻烦?”余文杰重新坐下,缓慢的说道:“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啊!不过……”他扫了冷幕白一眼又重新转向她,口中轻声告诫:“出了睦州后你尽量不要穿女装了。”显然,他早已知道了方拓要独自行走江湖的事情。
方拓听出他话语中的关切,感激的点了点头。
旁边的冷幕白插嘴道:“余府驭下甚言,知道你身份的都是做了几十年的老人,不会有消息轻易传出去的!再者……”他眨了眨眼睛,油然笑道:“世人只当兰若冰双脚尽残,恐怕正满天下找着瘸子呢,谁能想到咱们在此安安稳稳的喝酒?”转头见余文杰竟然面色阴沉,他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面上满不在乎的笑容越来越勉强,终于笑不出来了。他缓缓低声问:“文杰,你在担心什么?”听着他的话,方拓的脸上也出现了紧张的表情。
“刀君冷不凡出山了!”余文杰抿了下嘴唇,迟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