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歌行(卜印缜)-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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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喜妍眉毛紧皱,微微摇头,抿嘴道:“可是这几日我总是心神不宁的,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声音却是越来越低,船上的空气似乎忽然沉重起来,令人窒息的宁静弥漫开了。
方拓看着卢喜妍,脸上闪过古怪的神情,轻轻一叹,想说些劝慰的话,却又不致该说什么。
“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了!”容越索性丢开鱼杆,站起来走到卢喜妍身边:“卢姐姐就要成亲了,怎么还在胡思乱想呢?你若不愿嫁,就退了这桩婚事吧!”接着扫了眼方拓,嘿然道:“若是看柳大哥不对眼,你也可以写一纸休书,把他休了!”
“胡闹!”火气重新烧到脸上,卢喜妍没好气地啐了一口:“就会拿我开心!”
“什么叫胡闹?”容越眉毛一挑,将嘴巴凑到她的耳边,极小声地说:“兰姐姐就是这么做的!一纸休书,把她那小丈夫休了!”
这番话怎能瞒过方拓的耳朵?她险些栽到湖里去,身子晃了晃才稳住,手指着罪魁祸首,她失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表嫂告诉我的!”容越掩嘴而笑,得意道:“她最疼我了!”
“哎!”脸上僵住了表情,方拓低下头,幽幽叹了声,却是不再说什么了!她没想到,容越竟然连这件事情都知道。
“你?”卢喜妍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单看方拓的反应,她便对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再无一丝怀疑了。
“这还不算什么!”容越观察着两人的脸色,越想越觉快意,想了想,又对卢喜妍道:“他那个小丈夫收了休书,竟然不敢吭出声来。”说到这里,她眼里带上了极度崇拜的神采,看向方拓,口中还感叹:“真是太厉害了!”
方拓此时似乎恢复了平静,听到她这么说,脸上重新掠过阴云,目光黯淡了一下,露出一抹痛苦,却又立刻藏了起来。
与容越不同,卢喜妍知道这并不是值得羡慕的事情,她凑到方拓身前,好像不认识她似的上下打量,半晌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兰姑娘能诗会画,武功高强,确实不同于一般女子!”她将音量控制在只有他们三个人才能听到的范围。
“卢姑娘过将了!”方拓不自在的别过头,口中淡淡的回答:“不管我过去是什么人……”话到这里停顿了好长时间,才继续道:“现在,我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这语气轻飘,显得很是古怪,倒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世间确实无人能配得上你!但是……”卢喜妍叹息一声,用劝解的口吻道:“刚极易折啊,你的个性如此好强,还是改一改吧!难道过去发生的事情还说明不了问题么?你太苦了!”她知道,有些事情旁人说了根本没用,但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她却不得不说这些话,
“改?”方拓冷冷地撇嘴:“恐怕改不了了!”眉头一展,长长吁了一口气,似乎要吐尽胸中的积郁:“若说辛苦,这世上的人,哪个不辛苦?我宁愿一生忙碌,也不想临死后悔。”
卢喜妍看得见她苍白的手指紧紧地攥在了一起,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再说无用。
她们在交谈,那边容越则是心情惴惴,因为她知道自己闯了祸,一时多嘴害得方拓不开心,现在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可能是觉得这样的气氛确实不好,方拓笑了一下;满面的阴霾完全不见了踪影:“今天不是游湖的么?就不要说这些丧气的话了!”样头,正见前方水平线上有一座郁郁葱葱的岛屿现了出来便开口问道:“那就是君山了吧?”
“不错!”卢喜妍站了起来,指着前方道:“这君山本叫‘洞庭山’,当年,舜帝南巡;他的两个妃子娥皇、女英追之不及;攀竹痛哭;眼泪滴在竹上;变成斑竹。后来两妃死于山上;后人建成有二妃墓。二人也叫湘妃、湘君,君山之名,由此而来!”接着又看了看天边即将沉下的日头:“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咱们便住在君山!”
似乎是为了迎合她的解说,蓦地,远处传来动听的歌声,那曲调婉转优美;听来别有一番韵味。
“真好!”卢喜妍感叹一句,又看向方拓:“不过还是没你的歌好啊!”想了想,又补充道:“看在小女子即将出嫁的份上,踏歌公子能否赏脸高歌一首?”说着,一只手放到了后背甩了甩。
正在她身后的容越看到手势,反应了过来,连忙弯腰进了船蓬,不多时取了一张琴出来,递到了方拓的面前。
“原来你们早就准备好了!”方拓看着那张琴,朗朗一笑:“既然你们非要我唱,我就只好献丑了!”说着,将那琴放到膝上,调好了弦,却一时想不起应该唱什么了,她抬起头,沉吟片刻,望向清澈蔚蓝的湖面,手指微抬,挑动起了琴弦……
“……什么时候天地变成江湖?每一步风起云涌。什么时候留泪不如留血?每个人也自称英雄。什么是黑白分明?是是非非谁能回头。啊什么刀光剑影,把风花雪月留在心中。
无怨无悔我走我路!走不尽天涯路!人在江湖却潇洒自如,因为我不在乎。
无怨无悔我走我路,走不尽天涯路!在风云之中你追我逐,恩怨由谁来结束。”
她的歌声低沉,却又带上了股一往无前的味道。此时,日头渐渐西沉,万道霞光给天地涂上了一层绚烂的色彩!水天相连,茫茫荡荡。风平浪静的洞庭湖在这春日里,宁静又和谐。
水气升腾,渐渐凝聚在船头,方拓的全身好像笼在一层轻纱里,霞光照耀下,可见烟雾缭绕,似真似幻。掠过的风把她的头发微微吹散,衣诀向后飘扬,紧贴着她的身子,湖水泛着鳞斑,反映在她身上,几如透明。她仿佛成了湖水的一部分,纯透明净。此时此刻,她仿佛已经不是凡间的一分子了,身影缥缈得几乎随时都会飘散,似乎在下一刻,她便会飘离尘世,返归天界。于人视觉感官上的震撼,实在难以形容。
方拓口中唱着,心中更是一片宁静,她想到了过去的种种,想到了可能面对的种种,想到了兰若冰那个秦王哥哥,更想到了无难神尼即将告知的秘密,也许,剩下的两块宝玉,也有下落了!恍惚间,周围的一切又仿佛一下子与她无关了,包括她自己。她好像脱离了身体,飘临在湖上,俯瞰着八百里烟波。耳边可听到一切的声音,鸟声,水声,琴声,歌声都拂耳而过。
她感到自己的心完全化开了,不知过了多久,琴声停歇,歌声也沉落。凡尘的声音穿过九天,将她自云端扯了回来。她长呼口气,站里而已,转头,却只看见呆傻的卢喜妍和容越,以及那个手中已经没了橹的船夫渔客。
这时候,船离君山更近了。可惜她们谁也没有察觉,在君山郁郁葱葱的竹林里,自始至终都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
第八十三章 英雄珍重(十)
方拓等人到了君山,便借宿在茶农的家中。方拓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只觉得莫名的烦郁,遂起身离开自己的房间,到外面透气。
尽管时间未至深夜,但农家一向早睡早起,这时候,整座君山岛已经阗寂无声了。晚风徐徐吹来,她漫无目的的走着,当她回过神时,已经不知不觉的到了湖边。月色如银,天空不染任何痕迹,八百里湖面,碧水如镜,风息浪平。天空和湖面映照,月光湖光交融,夜晚的洞庭湖,别有一番情趣。
而就在她被美景吸引住的时候,蓦地在不远处飘来一阵细微的叹息,寻声望去,只见湖岸岩石上,正坐着一位美貌女子,愣了一下,她故意加重脚步走上前去。
那女子听到声音回头,看到是方拓,眉毛颤动着问道:“兰姑娘怎的还不睡?”
“睡不着啊!”方拓哈哈一笑。
卢喜妍淡淡地哦了一声,接着重新将目光投到湖面上,却不再说话。
方拓走到她的身边,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地说道:“我打算后天离开岳阳北上!”
“嗯?”卢喜妍闻言转头,脸上写满了困惑。
“什么时候不都一样?”方拓的笑容收敛了,她幽幽道:“再者,我要去找仙衣啊!”最近一段时间,她心里一直记挂着徒弟白仙衣,半年多没见面了,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怎么样了。
“真的是这个原因么?”卢喜妍打量着她的脸上的脸色好半天,突然问道。
方拓怔仲起来,嘴唇古怪地蠕动几下,接着便将注意力集中到湖水中两人的倒影上。
劝阻的话到了嘴边又硬被收了回去,卢喜妍别过头,咬住下唇道:“你还是先同柳公子打声招呼吧!这么离开……反而不好!”话语里却透着股紧张。
“我会的!”方拓有些恍惚地仰起头,轻轻地说道,这声音,却似乎从天边传来的……
※※※
柳长风盯着渐渐远去的几道背影,面色越发的阴沉,冷笑一声,刚要转身回去,却听到熟悉招呼声,转头,正见方拓站在对面微笑着看自己,他心头一跳,迅即又恢复了正常,忙走上前去将方拓让进大门,
“亏得你还记着我!对了……”柳长风身形滞了一下,口中随意地问道:“你站在那里多久了?怎的不招呼一声?”
“哪敢打扰你做生意!”方拓愣了愣,又笑着调侃道:“刚才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啊!”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柳长风苦笑摇头,感慨道:“都说南方人做生意精明,可契丹人也不差啊!”
“他们是契丹人?”方拓诧异地问:“他们怎会出现在这里?”开春以来,大宋和契丹在北方的战争便如火如荼地展开了,她没想到柳长风会在这时候同契丹人做生意。
两人进了客厅,等上茶的仆人退了出去,柳长风才说道:“我有什么办法?中原的生意遇到了些麻烦。只得靠毛皮生意多赚一些来弥补亏损。”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但那笑容根本掩饰不住眉宇间的疲惫。
方拓看出他的勉强,知道事情根本不似对方说的那般轻松,以柳家的财力和人脉,竟也让柳长风表现如此?可见麻烦不小!当下也担心起来:“文杰和幕白知道你的处境么?”
“若不是有他们帮忙,情况可能更差!”柳长风叹了口气。抬眼看到她满面忧虑之色,轻声道:“不必担心,这只是小麻烦罢了!一时的困境,很快就会过去的!”他摆了摆手,不想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对了,你找我来不是为了喝酒吧?说吧,什么事?”
方拓这才记起此行的目的,深深地望他一眼,刚要开口,却见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外。
“时候到了?”柳长风一愣,接着对方拓歉意道:“恐怕只能怠慢了!我要去码头迎接马秋敬马大侠,要不……”目光投到她的脸上:“事情若不着急,咱们晚上再说?”
“大可不必!咱们边走边聊好了!”方拓知机地站了起来:“反正我也要回客栈收拾行礼的,正好顺路啊!”
“收拾行礼?”柳长风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
※※※
“你真的要走?”容越的目光紧紧跟随着房中的身影:“为什么突然要走?还这般着急?”
“怎么会突然?”方拓将干净的衣服收在包袱内,用力系紧:“我此地的事情已了,早该北上找我徒弟了。”又走到书桌旁,一边翻抽屉一边问:“我那本诗集呢?你看到没?”
“你自己的东西,怎的还要问我?”容越噘了下嘴,从衣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