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浪子-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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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开道:“有人若不卖呢?”
丁求道:“你至少该去试试。”
叶开道:“你自己为何不去试试”丁求冷冷道:“你若不想赚这三万两,现在退回来还
来得及。”
叶开笑了,站起来就走。
萧别离忽然笑道:“为什么不先喝两杯再走?急什么?”
叶开扬了扬手里的银票,微笑道:“急着去先花光这一万。”
萧别离道:“银子既已在你手里,又何必心急?”
叶开道:“因为现在我若不花光,以后再花的机会只怕已不多。”
萧别离看着他掠出窗子,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这是个聪明人。”
丁求道:“的确是。”
萧别离道:“你信任他?”
丁求道:“完全不。”
萧别离眯起了眼睛,道:“所以你才跟他谈交易?”
丁求也微笑道:“这的确是件很特别的交易。”
一个囊空如洗的人,身上若是忽然多了一万两银子,连走路都会觉得轻飘飘的。但叶开
的脚步反而更沉重,这也许只因为他已太疲倦。
翠浓本就是个很容易令男人疲倦了的女人。
现在翠浓屋子里的灯已熄了,想必已睡着。能在她身旁舒舒服服的一觉睡到天亮,呼吸
着她香甜的发香,轻抚着她光滑的背脊,这诱惑连叶开都无法拒绝。
他轻轻走过去,推开门——房门本是虚掩着的,她一定还在等他。
星光从窗外漏进来,她用被蒙住了头,睡得仿佛很甜。
叶开微笑着,轻轻掀起了丝被一角。
突然间,剑光一闪,一柄剑毒蛇般从被里刺出,刺向他胸膛。
在这种情况下,这么近的距离内,几乎没有人能避开这一剑。但叶开却像是条被猎人追
捕已久的狐狸,随时随地都没有忘记保持警觉。
他的腰就像是已突然折断,突然向后弯曲。剑光点着他的胸膛刺过。他的人已倒窜而
出,一脚踢向握剑的手腕。
被踢中的人也已跳起,没有追击,剑光一圈,护住了自己的面目,扑向后面的窗子。
叶开也没有追,却微笑道:“云在天,我已认出了你,你走也没有用。”
这人眼见已将撞开窗户,身形突然停顿、僵硬,过了很久,才慢慢地回过头。果然是云
在天。
他握着剑的手青筋凸起,目中露出杀机。叶开道:“原来你来找的人既不是傅红雪,也
不是萧别离。你来找的是翠浓。”
云在天冷冷道:“我能不能来找她?”
叶开道:“当然能。”
他微笑着,接着道:“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来找她这样的女人,本是很正当的事,却
不知为什么要瞒着我。”
云在天目光闪动,忽然也笑了笑,道:“我怕你吃醋。”
叶开大笑道:“吃醋的应该是你,不是我。”
云在天沉吟着,忽又问道:“她的人呢?”
叶开道:“这句活本也是我正想问你的。”
云在天道:“你没有看见她?”
叶开道:“你没有看见她?”
云在天脸变了变道:“但我来的时候,她已不在了。”
叶开皱了皱眉,道:“也许她去找别的男人……”
云在天打断了他的话,道:“她从不去找男人,来找她的男人已够多。”
叶开笑了又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来找她的男人,当然和她要去找的男人不同。”
云在天沉下了脸,道:“你想她会去找谁?”
叶开道:“这地方值得她找的男人有几个?”云在天脸色又变了变,突然转身冲了出
去。
这次叶开并没有拦阻,因为他已发现了几样他想知道的事。
他发现翠浓也是个很神秘的女人,一定也隐藏着很多秘密。像她这样的女人,若要做这
种职业,有很多地方都可以去,本不必埋没在这里。
她留在这里,必定也有某种很特别的目的。
但云在天来找她的目的,却显然和别的男人不同,他们两人之间,想必也有某种不可告
人的秘密。
叶开忽然发觉这地方每个人好像都有秘密,他自己当然也有,现在这所有的秘密,好像
都已渐渐到了将要揭穿的时候。
叶开叹了口气,明天要做的事想必更多,他决定先睡一觉再说,他脱下靴子,躺进被
窝。
然后他就发现了她脱去在被里的内衣。——是她脱下来的。
她的人既已走了,内衣怎么会留在这被里?
莫非她走得太匆忙,连内衣都来不及穿,莫非她是被人逼着走的?
她为什么没有挣扎呼救?
叶开决定在这里等下去,等她回来。
可是她始终没有再回来。
这时距离黎明还有一个多时辰。
傅红雪还没有睡着。
马芳铃也没有。
萧别离和丁求还在喝酒。在小楼上。
公孙断也在喝酒。在小楼下。
每个人好像在等,等待着某种神秘的消息。
马空群、花满天、乐乐山、沈三娘呢?他们在哪里?是不是也在等?这一夜真长得很。
这一夜中万马堂又死了十八个人!
风砂卷舞,黎明前的这一段时候,荒野上总是特别黑暗,特别寒冷。狂风中传来断续的
马蹄声。
七八个人东倒西歪地坐在马上,都已接近烂醉。幸好他们的马还认得回去。这些寂寞的
马师们,终年在野马背上颠沛挣扎,大腿上都已被磨出了老茧,除了偶而到镇上来猛醉一
场,他们几乎已没有别的乐趣。
也不知是谁在含糊着低语:“明天轮不到我当值,今天晚上我该找个骚娘们搂着睡一宵
的。”
“谁叫你的腰包不争气,有几个钱又都灌了黄汤。”
“下次发的,我一定要记着留几个。”
“我看你还是找条母牛凑合凑合算了,反正也没有女人能受得了你。”
于是大家大笑,他们笑得疯狂而放肆,又有谁能听得出他们笑声中的辛酸血泪。没有
钱,没有女人,也没有家。就算忽然在这黑暗的荒野上倒下去,也没有人去为他们流泪。
这算是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人生?
一个人突然夹紧马股,用力打马,向前冲去,大声呼啸着。
别的人却在大笑。“小黑子好像快疯了。”
“像翠浓那样的女人,若能陪我睡一宵,死了也甘心。”
“我宁可要三姨,那娘们倒全身都嫩得好像能拧出水来。”
突然间,一声惨呼。刚冲入黑暗中的“小黑子”,突然惨呼着从马背上栽倒。
倒在一个人脚下。
一个人忽然鬼魅般从黑暗中出现,手里倒提着斩马刀!
热酒立刻变成冷汗。
“你是什么人?是人是鬼?”
这人却笑了:“连我是谁你们都看不出?”
最前面的两个人终于看清了他,这才松了口气,赔笑道:原来是……”
他的声音刚发出,斩马刀已迎面劈下。
鲜血在他眼前溅开,在夜色中看来就像是黑的。
他身子慢慢地栽倒,一双眼睛还在死盯着这个人,眼睛里充满了惊惧和不信。
他死也想不通这个人怎会对他下这种毒手!
健马惊嘶,人群悲呼。
有的人转身打马,想逃走,但这人忽然间已鬼魅般追上来。刀光只一闪,立刻又有个人
自马背上栽倒。
又有人在悲嘶大呼:“为什么?你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不能怪我,只怪你为什么要入万马堂!”
天地肃杀,火焰在狂风中卷舞,远处的天灯已渐渐黯了。
两个人蜷曲在火堆旁,疲倦的眼睛茫然凝视着火上架着的钢锅。
锅里的水已沸了,一缕缕热气随风四散。
一个人慢慢地将两块又干又硬的马肉投入锅里,忽然笑了笑,笑容中带着种尖针般的讥
诮之意。
“我是在江南长大的,小时候总想尝尝马肉是什么滋味,现在总算尝到了。”
他咬了咬牙:“下辈子若还要我吃马肉,我他妈的宁可留在十八层地狱里。”
另一个人没有理他,正将一只手慢慢地伸进自己裤裆里。
手伸出来时,手掌上已满是血迹。
“怎么?又磨破了,谁叫你的肉长得这么嫩?头一天你就受不了,明天还有得你好受
的。”
其实,又有谁真受得了?每天六个时辰不停的奔驰,开始时还好,到第五个时辰,马鞍
上已像是布满了尖针。
他眼看自己手上的血,忍不住低声诅咒:“乐乐山,你这狗娘养的,你他妈的躲到哪里
去了,要我们这样子苦苦找你。”
“听说这人是个酒鬼,说不定已从马背上跌断了脖子。”
旁边的帐篷里,传出了七八个人同时打鼾的声音,锅里的水又沸了。
不知道马肉煮烂了没有?
年纪较长的一人,刚捡起根枯枝,想去搅动锅里的肉。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有一人一骑急驰而来。
两个人同时抄住了刀柄,霍然长身而起,厉声喝问:“来自是谁?”
“是我。”
这声音仿佛很熟悉。
年轻人用沾满血的手,拿起一根燃烧着的枯枝,举起。
火光照亮了马上人的脸。
两个人立刻同时笑了,赔着笑道:“这么晚了,你老人家怎么还没有歇下?”
“我找你们有事。”
“什么事?”
没有回答,马上忽有刀光一闪,一个人的头颅已落地。
年轻人张大了嘴巴,连惊呼声都已被骇得陷在咽喉里。
这人为什么要对他们下这种毒手?他死也想不通。
帐篷里的鼾声还在继续着。
已经劳累了一天的人,本就很难被惊醒。
第一个被惊醒的人最吃惊,因为他听见了一种马踏泥浆的声音,也看见了雨点般的鲜血
正在从半空中洒下。
他正想惊呼,刀锋已砍在他咽喉上。
这时距离黎明还有半个时辰。
叶开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似已睡着。
傅红雪从后面的厨房舀了盆冷水,正在洗脸。
公孙断已喝得大醉,正踉跄地冲出门,跃上马,急驰而去。
小楼上灯光已熄了。
现在只剩下马芳铃一个人,还睁大了眼睛在床上躺着。
马空群、云在天、花满天、乐乐山、沈三娘呢?
荒野上的鲜血开始溅出的时候,他们在哪里?
翠浓又在哪里?
马劳铃的手紧紧抓住了被,身上还在淌冷汗。
她刚才好像听见远处传来惨厉的呼喊声,如果不是半夜,也许会出去看个究竟。
但现在她已看见了大多可怕的事,她已不敢再看,不忍再看。屋子里闷得很,她却连窗
户都不敢打开。
这是栋独立的屋子,建筑得坚固而宽敞,除了两个年纪很大的老妈子外,只有她们父
女、公孙断、沈三娘住在这里。
也许只因万马堂只信任他们这几个人。
现在小虎子当然已睡得很沉,那个老妈子已半聋半瞎,醒着时也跟睡着差不多。
现在屋子里等于只剩下她一个人。
孤独的本身就是种恐惧。
何况还有黑暗,这死一般寂静的黑暗,黑暗中那鬼魅般的复仇人。
马芳铃咬着唇,坐起来。
风吹着新换的窗纸,窗户上突然出现一条人影。
一个长而瘦削的人影,绝不是她父亲,也绝不是公孙断。
马芳铃只觉得自己的胃在收缩、僵硬,连肚子都似已僵硬。
墙上挂着一柄剑。
黑影没有动,似乎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