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狐外传-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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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赶去,转过两个弯,只见雪地里殷红一片,南仁通身首异
处,死在当地。那“冷月宝刀”横在他身畔,五个人谁也不
敢伸手先拿。南小姐却给补锅匠抓住了双手,挣扎不得。
苗人凤隐身一块大石之后,察看动静。只听“调侯兄”道:
“宝刀只有一把,却有五个人想要,怎么办?”那脚夫道:“凭
功夫分上下,胜者得刀,公平交易。”“调侯兄”向南小姐瞧
了一眼,说道:“宝刀美人,都是难得之物。”补锅匠道:“我
不争宝刀,要了她就是啦。”店伴冷笑道:“也不见得有这么
便宜事儿。武功第一的得宝刀,第二的得美人。”脚夫、车夫
齐声道:“对,就是这么着。”店伴向补锅匠道:“老兄,劳驾
放开手,说不定在下功夫第二,这是我的老婆!”“调侯兄”笑
道:“正是!”转头厉声向南小姐道:“你敢再嚷一声,先斩你
一刀再说!”补锅匠放开了手。南小姐伏在父亲尸身之上,抽
抽噎噎地哭泣。
那车夫笑道:“小姐,别哭啦。待会儿就有你乐的啦!”伸
手去摸她脸,神色极是轻薄。
苗人凤瞧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大踏步从石后走了出
来,低沉着嗓子喝道:“下流东西,都给我滚!”那五人吃了
一惊,齐声喝道:“你是谁?”苗人凤生性不爱多话,挥了挥
手,道:“一齐滚!”补锅匠性子最是暴躁,纵身跃起,双掌
当胸击去,喝道:“你给我滚!”苗人凤左掌挥出,以硬力接
他硬力,一推一挥,那补锅匠腾空直飞出去,摔在丈许之外,
半天爬不起来。
其余四人见他如此神勇,无不骇然,过了半晌,不约而
同地问道:“你是谁?”苗人凤仍是挥了挥手,这次连“滚”字
也不说了。
那车夫从腰间取出一根软鞭,脚夫横过扁担,左右扑上。
苗人凤知道这五人都是劲敌,若是联手攻来,一时之间不易
取胜,当下一出手就是极厉害的狠招,侧身避开软鞭,右手
疾伸,已抓住扁担一端,运力一抖,喀喇一响,枣木扁担断
成两截,左脚突然飞出,将那车夫踢了一个筋斗。那脚夫欲
待退开,苗人凤长臂伸处,已抓住他的后领,大喝一声,奋
力掷出,那脚夫犹似风筝断线,竟跌出数丈之外,腾的一响,
结结实实地摔在雪地之中。
那“调侯兄”知道难敌,说道:“佩服,佩服,这宝刀该
当阁下所有。”一面说一面俯身拾起宝刀,双手递了过来。苗
人凤道:“我不要,你还给原主!”那“调侯兄”一怔,心想:
“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人?”一抬头,只见他脸如金纸,神威凛
凛,突然想起,说道:“原来阁下是金面佛苗大侠?”苗人凤
点了点头。“调侯兄”道:“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栽在苗大侠
手里,还有什么话说?”当下又将宝刀递上,说道:“小人蒋
调侯,三生有幸,得逢当世大侠,这宝刀请苗大侠处置吧!”
苗人凤最不喜别人摽唆,心想拿过之后再交给南小姐便是,当
下伸手握住了刀柄。
他正要提手,突听嗤嗤两声轻响,腿上微微一疼。蒋调
侯跃开丈余,向前飞跑,叫道:“他中了我的绝门毒针,快缠
住他。”苗人凤听到“绝门毒针”四字,口中“哦”了一声,
暗道:“云南蒋氏毒针天下闻名,今番中了他的诡计。”心知
这暗器剧毒无比,当下深吸一口气,飞奔而前,顷刻时赶上
蒋调侯,一把抓住,伸指在他胁下一戳,已闭住了他的穴道,
抛在地下。
脚夫、车夫等本已一败涂地,忽听得敌人中了毒针,无
不喜出望外,远远围着,均不逼近,要待他毒发自毙。苗人
凤一口气不敢吞吐,展开轻功,疾向脚夫赶去。那脚夫吓得
魂飞魄散,舍命狂奔。苗人凤赶到身后,右掌击去,登时将
他五脏震裂。此掌击出后脚下片刻不停,瞬息间追到车夫身
前。那车夫挥动软鞭护身,只盼抵挡得十招八招,挨到他身
上毒性发作。苗人凤哪里与他拆什么招,蒲扇般的大手伸出,
抓住软鞭鞭梢,神力到处,一夺一挥,软鞭倒转过来,将他
打得脑浆迸裂。
苗人凤连毙二人,脚上已自发麻,此是生死关头,不容
有片刻喘息,但见店伴与补锅匠都已在数十丈外,二人是一
般的心思,尽力远远逃开,以待敌人不支。苗人凤本来不欲
伤人性命,但此时只要留下一个活口,自己毒发跌倒,那就
是把自己性命交在他的手里。当下咬紧牙关,手握软鞭,追
赶店伴。那店伴极是狡猾,尽拣泥沟陷坑中奔跑。但苗人凤
的轻功何等了得,一转眼已自追上。那店伴眼见难逃,提着
匕首扑将过来。苗人凤立刻回头转身,向后一脚倒踹,瞧也
不瞧,立即提气追赶补锅匠。这一脚果然正中店伴心窝,踢
得他口中狂喷鲜血,仰天立毙。
那补锅匠武功虽不甚强,但鄂北鬼见愁锺家所传轻功却
是武林中一绝。苗人凤追奔逐北,毒气发作得更快,脚步已
自蹒跚,竟然追赶不上。补锅匠见他一颠一踬,心中大喜,暗
想:“老天保佑,叫我垂手而得宝刀美人。”思念未定,突听
半空呼呼风响,一条黑黝黝的东西横空而至,待欲闪躲,已
自不及。原来苗人凤知道追他不上,最后奋起神力,掷出软
鞭。这条钢铸软鞭从面门直打到小腹,补锅匠立时尸横雪地。
此时苗人凤也已支持不住,一交摔倒。
南小姐伏在父亲尸上,眼见这场惊心动魄的恶战,吓得
呆了,最后见苗人凤倒下,忙走近相扶,但苗人凤身躯高大,
她娇弱无力,哪里扶得起来?苗人凤神智尚清,下半身却已
麻木,指着蒋调侯道:“搜他身边,取解药给我服。”南小姐
依言搜索,果然找到一个小小瓷瓶,问苗人凤道:“是这个么?”
苗人凤昏昏沉沉,已自难辨,道:“不管是不是,服……服了
再说。”南小姐拔开瓶塞,将小半瓶黄色药粉倒在左掌,送入
苗人凤口里。
苗人凤用力吞下,说道:“快将他杀了!”南小姐大吃一
惊,道:“我……我不敢……杀人。”苗人凤厉声道:“他是你
杀父仇人。”南小姐仍道:“我……我不敢……”苗人凤道:
“再过几个时辰,他穴道自解。我受伤很重……那时咱两人死
无葬身之地。”
南小姐双手提起宝刀,拔出刀鞘,眼见蒋调侯眼中露出
哀求之色,她自小杀鸡杀鱼也是不敢,这杀人的一刀如何砍
得下去?
苗人凤大喝:“你不杀他,就是杀我!”南小姐吃了一惊,
身子一颤,宝刀脱手掉下。这刀砍金断玉,刃口正好对准蒋
调侯的脑袋。只听得南小姐与蒋调侯同声大叫,一个昏倒,跌
在苗人凤身上,另一个的脑袋已被宝刀劈开。
苗人凤想到此处,怀中幼女忽然嘤的一声醒来,哭道:
“爸爸,妈呢?我要妈。”苗人凤还未回答,那女孩一转头,见
到火堆旁的美妇,张开双臂,大叫:“妈妈,妈妈,兰兰找你!”
欢然喜跃,要那美妇来抱。
四周众人听那幼女先叫苗人凤“爸爸”,又叫那美妇“妈
妈”,都是大感惊异,心想这美妇明明是田归农之妻,怎么又
会是苗人凤之女的母亲?那女孩这两声“妈妈”一叫,大厅
中紧张的气势又自浓了几分。几十个大人个个神色严重,只
有一个孩子却欢跃不已。
那美妇站起身来,走到苗人凤身旁抱过孩子。那女孩笑
道:“妈妈,兰兰找你,你回家了。”那美妇紧紧搂着她,两
张美丽的脸庞偎倚在一起。女孩在梦中流的泪水还没干,这
时脸颊上又添了母亲的眼泪。
脸有刀疤的独臂怪汉一直缩身厅角,静观各人。这时轻
轻站起,走到盗魁阎基身前,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阎
基神色大变,忽地站起。向苗人凤望了一眼,脸上大有惧色,
缓缓伸手入怀,取出一个油纸小包。独臂人夹手夺过,打开
一看,见里面是两张焦黄的纸片。他点了点头,包好了放入
怀内,重行回到厅角坐下。
那美妇伸衣袖抹了抹眼泪,突然在女孩脸上深深一吻,眼
圈一红,又要流出泪来,终于强行忍住,霍地站起,把女孩
交还给了苗人凤。那女孩大叫:“妈妈,妈妈,抱抱兰兰。”那
美妇背向着她,宛似僵了一般,始终不转过身来。
苗人凤耐着性子等待,等那美妇答应一声,等她回过头
来再瞧女儿一眼……
在苗人凤心中,他早已要将一个人拉过来踏在脚下,一
掌打死,但他知道,一定会有人舍命阻止。他的武功是打遍
天下无敌手,但他的心肠却很脆弱,只因为他是极深地爱着
眼前这个美妇。
他听见女儿在哭叫:“妈妈,妈妈,抱抱兰兰!”女儿在
他怀中挣扎着要到母亲那里。他耐着性子等待,等那美妇答
应一声,等她回过头来再瞧女儿一眼……
那美妇是耳聋了?还是她的心像铁一般刚硬?小女孩在
连声哀求:“妈妈,抱抱兰兰!”但妈妈一动也不动,背心没
一点儿颤抖,连衣衫也没一点摆动。
苗人凤全身的血在沸腾,他的心要给女儿叫得碎了。于
是三年之前,沧州雪地里的事又涌上了心头:
雪地里横着六具尸身,苗人凤腿上中了蒋调侯的两枚绝
门毒针,下半身麻痹,动弹不得。南小姐慢慢醒转,见自己
跌在苗人凤怀里,急忙站起,双脚一软,又坐倒在雪地里。她
惊惶已极,连哭也哭不出声来。
苗人凤道:“把那匹马牵过来。”声音很严厉,南小姐只
有遵依的份儿。她将马牵到苗人凤身边,伸出柔软的手,握
住了他蒲扇一般的手掌,想拉他起来。
苗人凤道:“你走开!”心想:“你怎么拉得起我?”这时
他两腿已难以行动,当下抬起上身,伸右手握住马镫,手臂
微一运劲,身子倒翻上了马背,说道:“拿了那柄刀!”南小
姐失魂落魄般拾了宝刀。苗人凤伸左手在她腰间轻轻一带,将
她提上了马背。两人并骑,慢慢回到小客店中。
苗人凤运足功劲,才没在马上昏晕过去,但一到店前,再
也支持不住,翻身落在雪地。两名店小二奔出来扶了他进去。
苗人凤卷起裤脚,将两枚毒针拔了出来,他叫店小二替
他吸出腿上毒血,虽然许以重酬,店小二仍是害怕踌躇。
南小姐将柔嫩的小口凑在他腿上,将毒血一口一口地吸
出来。她很清楚地知道:两人的肌肤这么一接触,自己就是
他的人了。他是大盗也好,是剧贼也好,再也没第二条路,她
已决心跟着他。
苗人凤也知道:这几口毒血一吸,自己无牵无挂、纵横
江湖的日子是完结啦。他须得终身保护这女子。这个千金小
姐的快乐和忧愁,从此就是自己的快乐与忧愁。
他及时服了蒋调侯的解药,性命是可保的了,但绝门毒
针非同小可,不调治十天半月,两腿无法使唤。他取出银子,
命店小二去收殓了南小姐的父亲,也收殓了那五个企图抢夺
宝刀的豪客。
南小姐与他同住在一间房里,服侍他、陪伴他。经过了
这场惊心动魄的变故,南小姐一闭眼就看到雪地里那场惨剧,
看到父亲被贼人杀死,看到自己手中的宝刀掉下去,杀死了
一个人。她常常在睡梦中哭醒。
苗人凤不喜言辞,从来不说一句安慰的言语。但南小姐
只要见到他沉静镇定的脸色、同情的眼光,就不再害怕了。
她跟他说,她父亲南仁通在江南做官,捉到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