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狐外传-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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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喝酒嫌小、装尿不够的杯子,大家拚个你死我活!”这句话
明着是教训齐陈二人,但声音响朗,大厅上人人都听见了。
胡斐暗暗点头,心想:“这位前辈倒是颇有见识,也亏得
他有这副胆子,说出这几句话来。”
果然安提督听了他这话,再也忍耐不住,喝道:“你到底
是谁?在这里胡说八道的捣乱?”总算他还碍着群雄的面子,
当他是邀来的宾客,否则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
那老者咧嘴一笑,说道:“我自管教我的两个后辈,又碍
着你什么了?”旱烟管伸出,叮叮两响,将齐陈手中的匕首和
破甲锥打落,将旱烟管往腰带中一插,右手扭住齐伯涛的左
耳,左手扭住陈高波的右耳,扬长而出。说也奇怪,两人竟
是服服帖帖的一声不作,只是歪嘴闭眼,忍着疼痛,神情极
是可笑。原来那老者两只手大拇指和食指扭住耳朵,另外三
指却分扣两人脑后的“强间”“风府”两穴,令他们手足俱软,
反抗不得。
胡斐心道:“这位前辈见事明白,武功高强,他日江湖上
相逢,倒可和他相交。齐陈二人若能得他调教,将来也不会
如此没出息了。”
安提督骂道:“混帐王八羔子,到大帅府来胡闹,当真是
活得不耐烦了……”忽然波的一声,人丛中飞出一个肉丸,正
好送在他的嘴里。安提督一惊之下,骨碌一下,吞入了肚中,
登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虽然牙齿间沾到一些肉味,却
不清楚到底吞了什么怪东西下肚,又不知这物事之中是否有
毒,自是更不知这肉丸是何人所掷了。这一下谁也没瞧明白,
只见他张大了口,满脸惊惶之色,一句话没骂完,却没再骂
下去。
汤沛向着安提督的背心,没见到他口吞肉丸,说道:“江
湖上山林隐逸之士,所在多有,原也不足为奇。这位前辈很
清高,不愿跟咱们俗人为伍,那也罢了。这里有一张椅子空
着,却有哪一位老师上来坐一坐?”
人丛中一人叫道:“我来!”众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过
了好一会,才见人丛中挤出一个矮子来。只见这人不过三尺
六七寸高,满脸虬髯,模样甚是凶横。有些年轻武师见他矮
得古怪,不禁笑出声来。那矮子回过头来,怒目而视,眼光
炯炯,自有一股威严,众人竟自不敢笑了。
那矮子走到二郎拳掌门人黄希节身前,向着他从头至脚
的打量。黄希节坐在椅上,犹似一座铁塔,比那矮子站着还
高出半个头。那矮子对他自上看到下,又自下看到上,却不
说话。黄希节道:“看什么?要跟我较量一下么!”那矮子哼
了一声,绕到椅子背后,又去打量他的后脑。黄希节恐他在
身后突施暗算,跟着转过头去,那矮子却又绕到他正面,仍
是侧了头,瞪眼而视。那四品武官说道:“这位老师是陕西地
堂拳掌门人,宗雄宗老师!”
黄希节给他瞧得发毛,霍地站起身来,说道:“宗老师,
在下领教领教你的地堂拳绝招。”那知宗雄双足一登,坐进了
他身旁空着的椅中。黄希节哈哈一笑,说道:“你不愿跟我过
招,那也好!”坐回原座。宗雄却又纵身离座,走到他跟前,
将一颗冬瓜般的脑袋,转到左边,又转到右边,只是瞧他。
黄希节怒喝道:“你瞧什么?”宗雄道:“适才饮酒之时,
你干么瞧了我一眼,又笑了起来?你笑我身材矮小,是不是?”
黄希节笑道:“你身材矮小,跟我有什么相干?”宗雄大怒,喝
道:“你还讨我便宜!”黄希节奇道:“咦,我怎地讨你便宜了?”
宗雄道:“你说我身材矮小,跟你有什么相干?嘿嘿,我生得
矮,那只跟我老子相干,你不是来混充我老子吗?”此言一出,
大厅中登时哄堂大笑。
福康安正喝了一口茶,忍不住喷了出来。程灵素伏在桌
上,笑得揉着肚子。胡斐却怕大笑之下,粘着的胡子落了下
来,只得强自忍住。
黄希节笑道:“不敢,不敢!我儿子比宗老师的模样儿俊
得多了。”宗雄一言不发,呼的一拳便往他小肚上击去。黄希
节早有提防,他身材虽大,行动却甚是敏捷,一跃而起,跳
在一旁。只听喀喇一响,宗雄一拳已将一张紫檀木的椅子打
得碎裂。这一拳打出,大厅上笑声立止,众人见他虽然模样
丑陋,言语可笑,但神力惊人,倒是不可小觑了。
宗雄一拳不中,身子后仰,反脚便向黄希节踢去。黄希
节左脚缩起,“英雄独立”,跟着还了一招“打八式跺子脚”。
宗雄就地滚倒,使了地堂拳出来,手足齐施,专攻对方的下
三路。黄希节连使“扫堂腿”、“退步跨虎势”、“跳箭步”数
招,攻守兼备。但他的“二郎拳”的长处是在拳掌而非腿法,
若与常人搏击,给他使出“二郎担山掌”、“盖马三拳”等绝
招来,凭着他拳快力沉,原是不易抵挡,而他所练腿法,也
是窝心腿,撩阴腿等用以踢人上盘中盘,这时遇到宗雄在地
下滚来滚去,生平所练的功夫尽数变了无用武之地,不但拳
头打人不着,踢腿也无用武处,只是跳跃而避。过不多时,膝
弯里已被宗雄接连踢中数腿,又痛又酸之际,宗雄双腿一绞,
黄希节站立不住,摔倒在地。
宗雄纵身扑上,那知黄希节身子跌倒,反而有施展余地,
一拳击出,正中对方肩头,将宗雄击出丈余。宗雄一个打滚,
又攻了回来。黄希节跪在地下,瞧准来势,左掌右拳,同时
击出,宗雄斜身滚开。两人着地而斗,只听得砰砰之声不绝,
身上各自不断中招。但两人都是皮粗肉厚之辈,很挨得起打
击,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脚,一时竟分不出胜负,这般搏
击,宗雄已占不到便宜,蓦地里黄希节卖个破绽,让宗雄滚
过身来,拚着胸口重重挨上一拳,双手齐出,抓住他的脖子,
一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双手使力收紧。宗雄伸拳猛击黄希
节胁下,但黄希节好容易抓住敌人要害,如何肯放?宗雄透
不过气来,满脸胀成紫酱,击出去的拳头也渐渐无力了。
群雄见二人蛮打烂拚,宛如市井之徒打架一般,那还有
丝毫掌门人的身分,都是摇头窃笑。
眼见宗雄渐渐不支,人丛中忽然跳出一个汉子,擂拳往
黄希节背上击去。安提督喝道:“退下,不得两个打一个。”但
那人拳头已打到了黄希节背心。黄希节吃痛,手一松,宗雄
翻身跳起,人丛中又有一人跳出,长臂抡拳,没头没脑的向
那汉子打去。原来这两人一个是宗雄的大弟子,一个是黄希
节的儿子,各自出来助拳,大厅上登时变成两对儿相殴。
旁观众人呐喊助威,拍手叫好。一场武林中掌门人的比
武较艺,竟变成了耍把戏一般,庄严之意,荡然无存。
宗雄吃了一次亏,不敢再侥幸求胜,当下严守门户,和
黄希节斗了个旗鼓相当。黄希节的儿子临敌经验不足,接连
给对方踢了几个筋斗。他一怒之下,从靴筒中拔出一柄短刀,
便向敌人剁去。宗雄的弟子吃了一惊,他身上没携兵刃,抢
过汤沛身旁那张空着的太师椅,舞动招架。
这场比武越来越不成模样。安提督喝道:“这成什么样子?
四个人通统给我退下。”但宗雄等四人打得兴起,全没听见他
的说话。
海兰弼站起身来,道:“提督大人的话,你们没听见么?”
黄希节的儿子一刀向对手剁去,却剁了个空。海兰弼一伸手,
抓住他的胸口,顺手向外掷出,跟着回手抓住宗雄的弟子,也
掷到了天井之中。众人一呆之下,但见海兰弼一手一个,又
已抓住宗雄和黄希节,同时掷了出去。四人跌成一团,头晕
脑胀之下,乱扭乱打,直到几名卫士奔过去拆开,方才罢手,
但人人均已目肿鼻青,兀自互相叫骂不休。
海兰弼这一显身手,旁观群雄无不惕然心惊,均想:“这
人身列四大掌门,果然有极高的武功,这么随手一抓一掷,就
将宗黄二人如稻草般抛了出去。”要知宗雄和黄希节虽然斗得
狼狈,但两人确有真实本领,在江湖上也都颇有声望,实非
等闲之辈。
海兰弼掷出四人后,回归座位。汤沛赞道:“海大人好身
手,令人好生佩服。”海兰弼笑道:“可叫汤大侠见笑了,这
几个家伙可实在闹得太不成话。”
这时侍仆搬开破椅,换了一张太师椅上来。“昆仑刀”掌
门人西灵道人本来一直脸含微笑,待见海兰弼露了这手功夫,
自觉难以和他并列,忝居“玉龙八门”的掌门人之一,不由
得有些局促不安起来。那一旁“醉八仙”掌门人千杯居士文
醉翁,却仍是自斟自饮,醉眼模糊,对眼前之事恍若不闻不
见。
安提督说道:“福大帅请各位来此,乃是较量武功,以定
技艺高下,可千万别像适才这几位这般乱打一气,不免贻笑
大方。”只听宗雄在廊下喝道:“什么贻笑大方?贻哭小方?你
懂武功不懂?咱们来较量较量。”安提督只作没听见,不去睬
他,说道:“这里还有两个座位,哪一位真英雄、真好汉上来
乘坐?”
宗雄大怒,叫道:“你这么说,是骂我不是真英雄了?难
道我是狗熊?”他不理会适才曾被海兰弼掷跌,当即从廊下纵
了出来,向安提督奔去,突然间脚步踉跄,跌了个筋斗。原
来一名卫士伸足一绊,摔了他一交。宗雄大怒,转过身来找
寻暗算之人时,那卫士早已躲开。宗雄喃喃咒骂,不知是谁
暗中绊他。
这时众人都望着中间的两张太师椅,没谁再去理会宗雄。
原来一张空椅上坐着一个穿月白僧袍的和尚,唱名武官报称
是蒙古哈赤大师,另一张空椅上却挤着坐了两人。
这两人相貌一模一样,倒挂眉,斗鸡眼,一对眼珠紧靠
在鼻梁之旁,约莫四十来岁年纪,服饰打扮没半丝分别,显
然是一对孪生兄弟。这两人容貌也没什么特异,但这双斗鸡
眼却衬得形相甚是诡奇。唱名武官说道:“这两位是贵州‘双
子门’的掌门人倪不大、倪不小倪氏双雄。”
众人一听他俩的名字,登时都乐了,再瞧二人的容貌身
形,真的再也没半分差异,也不知倪不大是哥哥呢,还是倪
不小是哥哥。如果一个叫倪大,一个倪小,那自是分了长幼,
但“不大”似乎是小,“不小”似乎是大,却又未必尽然。只
见两人双手都拢在衣袖之中,好像天气极冷一般。众人指指
点点的议论,有的更打起赌来,有的说倪不大居长,有的说
倪不小为大,但到底哪一个是倪不大,哪一个是倪不小,却
又是谁也弄不清楚。两兄弟神色木然,四目向前直视,二人
都非瘦削,但并排坐在一张椅中,丝毫不见挤迫,想来自幼
便这么坐惯了的。福康安凝目瞧着二人,脸含微笑,也是大
感兴味。
众人正议论间,忽地眼前一亮,只见人丛中走出一个女
子来。这女子身穿淡黄罗衫,下身系着葱绿裙子,二十一二
岁年纪,肤色白嫩,颇有风韵。唱名武官报道:“凤阳府‘五
湖门’的掌门人桑飞虹姑娘。”众武师突然见到一个美貌姑娘
出场,都是精神一振。
郭玉堂对胡斐道:“五湖门的弟子都是做江湖卖解的营
生,世代相传,掌门人一定是女子。便是有武艺极高、本领
极大的男弟子,也不能当掌门人。只是这位桑姑娘年纪这样
轻,恐怕不见得有什么真实功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