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诀-第5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万震山向儿子瞧了一眼,接过书来,一页页地翻过去。这部唐诗两边连着封皮的几页都给血水浸得湿透了,兀自未干,中间的书页却仍是干的。
万震山低声道:“这剑谱咱父子能不能保得住,实在难说。咱们先查知了书中的奥秘,就算再给人夺去,也不打紧了。你拿支笔来,写下来好好记着。连城剑法的第一招,出自杜甫的‘春归’。”他伸手指沾了唾涎,去湿杜甫那首“春归”诗旁的纸页,轻轻欢呼了一声:“是个‘四’字!好,‘苔径临江竹’,第四个字是‘江’,你记下了。第二招,仍是杜甫的诗,出自‘重经昭陵’。”他又沾湿手指,去湿纸页:“嗯,是‘五十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数下去:“一五、一十、十五、二十……‘陵寝盘空曲,熊罴宁翠微’,第五十一个字,那是个‘陵’字。‘江陵’、‘江陵’,妙极,原来果然便在荆州。”
万圭道:“爹爹,你说小声些!”万震山微微一笑,道:“对!不可得意忘形。圭儿,你爹爹一世心血,总算没有白花,这个大秘密,毕竟给咱们找到了!”突然之间,他将书掩上,一拍大腿,低声道:“敌人为什么将剑谱送到我手里,我明白啦!”
万圭道:“那是什么缘故?我一直想不透。”
万震山道:“敌人得了剑谱,推详不出其中的秘奥,又有什么屁用?咱们的连城剑法,每一招的名称都是一句唐诗,别门别派的人,任他武功通天,却也不知。这世界上,只有我和言达平二人,才知道第一招是什么诗句,第二招又是什么诗句。才知道第一个字要到‘春归’这首诗中去找,第二个字要到‘重经昭陵’这首诗中去寻。”
万圭道:“这连城剑法的名称,你不是已教了我们吗?”万震山道:“次序都是抖乱了的。”万圭道:“爹,你连我也不教真的剑法。”万震山微有尴尬之色,道:“我有八个弟子,大家朝晚都在一起,若是单单教你,他们定会知觉,那便不妙了。”
万圭“嗯”了一声,道:“敌人的阴谋定是这样,他知道用水湿纸,便有字迹显出,因此故意将剑谱交给咱们,又故意用水显出几个字来,要咱们查出了剑谱里的秘奥,让咱们去寻访宝藏,他就来个‘强盗遇着贼爷爷’。”万震山道:“对了!咱们须得步步提防,别落得一场辛苦,得不到宝藏,连性命也送掉了。”
他又沾湿了手指,去寻第三个字,说道:“剑法第三招,出于处默的‘圣果寺’,三十三,第三十三字,‘下方城郭近,钟罄杂笙歌’中的‘城’字,‘江陵城’,对啦,对啦!那还有什么可疑心的?咦,怎么这里痒得厉害?”他伸右手在左手背上搔了几下,觉得右手也痒,伸左手去搔了几下,又看那剑谱,说道:“这第四招,是二十八,嗯,一五、一十、十五……第二十八字是个‘南’字,‘江陵城南’,哈哈,咦!好痒!”低头向自己左手上看去,只见手背上长了三条墨痕,微觉惊诧:“今天我又没写字,手背上怎么有黑墨?”只觉双手手背上越来越痒,一看右手,也是有好几条纵横交错的墨痕。
万圭“啊”的一声,道:“爹爹,哪……哪里来的?这好象是言达平那厮的花蝎毒。”万震山给他一言提醒,只觉手上痒得更加厉害了,忍不住伸手又去搔痒。
万圭叫道:“别搔,是……是你指甲上带毒过去的。”
万震山叫道:“啊哟!果真如此。”登时省悟,道:“那小淫妇将剑谱浸在血水之中,你的血含有蝎毒……吴坎这小贼,偏不肯爽爽快快地就死,却在我手上搔了这许多血痕。他妈的,蝎毒传入了伤口之中,好在不多,谅来也不碍事。啊哟,怎地越来越痛了,哎唷。”忍不住大声呻吟了起来。
万圭道:“爹,你这蝎毒中得不多,我去舀水来给你洗洗。”万震山道:“不错!”大声叫道:“桃红,桃红!打水来!”万圭眉头蹙起,心道:“爹爹吓得胡涂了,桃红早给他赶走了,这会儿又来叫她。”拿起一只铜脸盆,快步出房,在天井里七石缸中舀起一盆天落水,端进来放在桌上。万震山忙将双手浸入了清水之中,一阵冰凉,痛痒登减。
哪知道万圭手上所中的蝎毒遇上解药,流出来的黑血也具剧毒,毒性比之原来的蝎毒只有更加厉害,万震山手背上被吴坎抓出的血痕深入肌理,一碰到这剧毒,实比万圭中毒更深。他双手在清水中浸得片时,一盆水已变成了淡墨水一般。墨水由淡转深,过不多时,变得便如是一盆浓浓的墨汁。
万氏父子相顾失色。万震山将手掌提了起来,不禁“啊”的一声,失声惊呼,只见两只手几乎肿成了两个圆珠。万圭道:“啊哟,不好,只怕不能浸水!”
万震山痛得急了,一脚踢在他腰间,骂道:“你既知不能浸水,怎么又去舀水来?这不是存心害我么?”万圭痛得蹲下身去,道:“我本来又不知道,怎样会来害你?”
戚芳在床底下听得父子二人争吵,心中也不知是凄凉,还是体会到了复仇的喜悦。
只听得万震山只是叫:“怎么办?怎么办?”万圭道:“我楼上有些止痛药,虽不能解毒,却可止得一时之痛,要不要敷一些?”万震山道:“好,好,好!快去拿来!”万圭道:“是否有效,孩儿可就不知,说不定越敷越不对头,爹爹又要踢我。”万震山骂道:“王八羔子!这会儿还在不服气么?老子生了你出来,踢一脚又有什么大不了?快去,快去拿来。”万圭应道:“是!”转身出去。
万震山双手肿胀难当,手背上的皮肤黑中透亮,全无半点皱纹,便如一个吹胀了的猪尿泡一般,眼看再稍胀大,势非破裂不可,叫道:“我和你一起去!可……可不能耽搁了。”将剑谱往怀中一揣,奔行如飞,抢出房门,赶在万圭之前。
戚芳听得二人远去,忙从房中爬了出来,自忖:“却到哪里去好?”霎时间六神无主,只觉茫茫大地,竟无一处可以安身:“他们害死我爹爹,此仇岂可不报?但这血海深仇,却如何报法?说到武功、机智,我和公公、三哥实是差得太远,何况他们认定我和吴坎结了私情,一见面就会对我狠下杀手,我又怎能抵挡?眼下只有去……去寻找狄师哥,再作计较。可又不知他在哪里?空心菜呢?我怎能撇下了她?”一想到女儿,当即拔步奔向后楼,决意抱了女儿先行逃走,再想复仇之法。
在她内心,又还不敢十分确定万氏父子当真是害死了她父亲。万震山是个心狠手辣之徒,那是绝无怀疑。但万圭呢?对于丈夫的柔情蜜意,终不能这么快便决绝的抛却。
她奔到楼下,听得万震山嘶哑的声音在大叫大嚷,心想:“这么叫法,要将空心菜吵醒了!”想到女儿会大受惊吓,便顾不得自身危险,轻轻走上楼去,小心不让楼梯发出声息。空心菜睡觉的小房便在她夫妻的卧室之后,只以一层薄板隔开。戚芳溜进小房,卧室中灯光映了进来,只见女儿睁大了眼,早已醒转,脸上满是恐怖之色,一见到母亲,小嘴一扁,便要哭叫出来。戚芳急忙抢上前去,将她搂在怀里,做个手势,叫她千万不可出声。空心菜既聪明,又听话,当下一声不响,娘儿俩搂抱着躺在床上。
只听得万震山大叫:“不成,不成,这止痛药越止越痛,须得寻到那草头郎中,用他的解药来治。”万圭道:“是啊,只有那解药才治得这毒,等天一亮,叫鲁大哥他们大伙儿一齐出马,去寻那郎中。我手上的伤口也痛得很。”万震山怒道:“怎等得到天亮?啊哟,哎唷!受不了啦,受不了啦!”突然间脚下一软,倒在地下,痛得打滚,叫道:“快,快!拿剑来,将我这双手砍了!快砍了我的手!”只听得房中家具砰嘭翻倒,瓶碗乒乓打碎之声,响成了一片。
空心菜吓得紧紧地搂住了妈妈,脸色大变。戚芳伸手轻轻抚慰,却不敢作声。
万圭也是十分惊慌,说道:“爹,你……你忍耐一会儿,你的手怎能砍了?咱们快找解药是正经。”万震山痛得再难抵受,喝道:“你为什么不砍去我双手,除我痛楚?啊,知道了,你……你想我快快死了,好独吞剑谱,想独自个去寻宝藏……”万圭怒道:“爹,你痛得神智不清了,快上床睡一忽儿。我又不知剑招的次序,得了剑谱又有什么用?”
万震山不断在地下打滚,道:“你说我神智不清,你自己就存心不良。我……我痛得要死了……要死了……一拍两散,大家都得不到。”
突然之间,他红了双眼,从怀中掏出剑谱,伸手一页页地撕碎。他十根手指肿得便如一根根红萝卜般,动作不灵,但还是撕碎了好几页。
万圭大惊,叫道:“别撕,别撕!”伸手便去抢夺。他抓住了半本剑谱,万震山却抓住了另一半,牢不放手。那剑谱在血水中浸过,迄未干透,霉霉烂烂的,两人这么一拉扯,登时撕成两半。万圭呆了一呆,万震山又去撕扯。
万圭不甘心让这已经到手的宝藏化作过眼云烟,忙伸手推开父亲。两人在地下你抢我夺,翻翻滚滚,将剑谱撕得更加碎了。
突然间听得万圭长声惊呼:“哎唷……糟了……我伤口中又进了毒,啊哟,好痛!”两人这么你拉我扯,剑谱上的毒质沾进了万圭手背上原来的伤口。片刻之间,万圭手背又高高肿起,剧痛锥心穿骨。他久病之后,耐力甚弱,毒素一入伤口,随血上行,发作奇快。父子二人在楼板上滚来滚去,惨呼号叫。
戚芳听了一会,究竟夫妻情重,再也不能置之不理,从床上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冷冷的道:“怎么啦?两个在干什么?”
万氏父子见到戚芳,剧痛之际,再也没心情愤怒。万圭叫道:“芳妹,快去找那草头郎中,请他快配解药,哎唷,哎唷……实在……实在痛得熬不住了,求求你……”
戚芳见他痛得满头大汗的模样,心更加软了,从怀中取出瓷瓶,道:“这是解药!”
万震山和万圭一见瓷瓶,同时挣扎着爬起,齐道:“好极,好极!快,快给我敷上。”
戚芳见万震山目光凶狠贪婪,有如野兽,心想若不乘此要挟,如何能查明真相,便道:“慢着,不许动!谁要动上一动,我便将解药抛出窗外,投入水缸,大家都死!”说着推开窗子,拔开瓷瓶的瓶塞,将解药悬在窗外,只须手一松,瓷瓶落水,再也无用了。
万氏父子当即不动,我瞧瞧你,你瞧瞧我。万震山忽道:“好媳妇,你将解药给我,我让你跟了吴坎,远走高飞,决不阻拦,另外再送你一千两银子,让你二人过长远日子……哎唷,好痛……既然你心有他意,圭儿也留你不住……你……你放心去好了。”
戚芳心道:“这人当真卑鄙无耻,吴坎明明是你亲手扼死了,却还来骗人。”
万圭也道:“芳妹,我虽然舍不得你,但没有法子,我答应不跟吴坎为难就是。”
戚芳冷笑一声,道:“你二人胡涂透顶,还在瞎转这卑鄙龌龊的念头。我只问一句话,你们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立刻给解药。”
万震山道:“是,是,快问,哎唷,啊哟!”
一阵风从窗中刮了进来,吹得满地纸屑如蝴蝶般飞舞。纸屑是剑谱撕成了,一片片飞出了窗外。忽然,一对彩色蝴蝶飞了起来,正是她当年剪的纸蝶,夹在诗集中的,两只纸蝶在房中蹁跹起舞,跟着从窗中飞了出去,戚芳心中一酸,想起了当日在石洞中与狄云欢乐相聚的情景。那时候的世界可有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