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剑奇情录-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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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萧冠英狠狠的盯着他,云舞阳冷冷说道:“萧冠英你当真要与我动手么?”
萧冠英是追踪女儿来的,原来他派出禇英禇霸等四人之后,忽然打探到一个消息,说是上官天野与一个名叫陈玄机的朝廷叛逆常在一起,而自己的女儿和这两人都是朋友,陈玄机正在被大内高手追踪之中。
萧冠英一来怕上官天野勾引了他的女儿,二来怕在大内高手追踪之下,殃及池鱼,而禇英禇霸等无力相护,是以也急急追踪而来。他本来不知道云舞阳藏在此山,进山之后,忽然发现毕凌风的拐印,他与毕凌风也有十多年未见面了,料想他在此山出现,必有原因,便跟着拐印,一路追查,查到云家,意外的发见了云舞阳,而且更意外的听到了毕凌风的噩耗!
萧冠英是陈定方一手提拔的,虽然陈定方只肯收他做记名弟子,但也传授了他不少武功,而且扶助他做到了北五省绿林的魁首。萧冠英想起师恩,想起当年的遗命,想起毕凌风是个外人也慷慨赴义,更不忘云舞阳的忘了陈家情义,不但改娶了牟独逸的女儿,而且还打死了毕凌风。顿时间血脉愤张,把生死置之度外,冲着云舞阳叫道:“我对牟独逸尚且不俱,怕你何来,好,你有本事就将我一并杀了!”转过身来,正好对着云舞阳,他脸上的那道伤痕,也正是被牟独逸的利剑划下来的!
云舞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要给毕凌风报仇,这正是大好的良机,哈,你怎么还不下手呀?”
萧冠英大吼一声,反手一掌,一招“力劈华山”,便向云舞阳顶门拍去,他自知不是云舞阳的对手,这一掌实是运了全身功力,拼个两败俱伤的打法。但见云舞阳端坐不动,脸上的神色非常怪异,竟似丝毫不想招架似的,萧冠英怔了一怔,眼光一瞥,只见云舞阳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紫气,目光呆滞,现出死鱼一般的颜色。
萧冠英失声叫道:“你也中了毕凌风的寒阴七煞掌!”
云舞阳冷笑道:“所以我说这是你百年难遇的良机,哈,你怎么还不下手?你杀了我,准保你能震动武林,从今之后,你就是天下第一条好汉!”
萧冠英的手掌划了半道圆弧,停在云舞阳头顶上空,迟迟不敢击下,他心中也正自踌躇难决,要知他也是江湖上有数的人物,怎能杀死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人,但若然不杀,可能当真是“错过良机”,万一云舞阳休养复原,天下无人能制!
这刹那间,萧冠英心中转了无数念头,突地大声叫道:“云舞阳你不必激我,我就拼着受天下英雄耻笑,今日也得杀了你这忘恩负义之徒!”
萧冠英话出口,手腕一翻,掌心缓缓向云舞阳顶门压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忽听得有萧声细细,远远传来……
那萧声音细而高,先是一片欢悦之音,严如灯前儿女,浅笑盈盈,又如爱侣同行,喁喁私语;只一瞬间,萧声倏变,有如楚客悲歌,长亭泣别,音调越来越苦,竟然充满了生离死别之恨,征人怨妇之伤。
这一瞬间,空气好似要冷得凝结起来,岑寂如死……
云舞阳浑身颤抖,萧冠英面色灰白,这一掌哪还能再打下去!
陡然间,萧冠英尖叫一声,跳出庭院。云舞阳仍然端坐书房。好像失掉了生命的石像!
只听得萧冠英在院子外颤声叫道:“大,大小姐,这,这这不是梦吗?”
是呀,“这不是梦吗?”竟然是这样熟悉的萧声,云舞阳好像重回三十多年之前,那时他和陈雪梅还是一对青梅竹马的伴侣,雪梅就爱在梅花杯里吹萧,不过那时的萧声绝不是这样悲苦的情调!
然而这不是梦,只听得一个隔别已久令人心弦颤抖的声音说道:“不错,是我回来了。你来这里做什么?”萧冠英道:“我,我,剑谱,毕,毕凌风,他,他与我领受了你,你爹爹的遗命,要追还这部达摩剑谱,交给你的。毕,毕凌风他因此死啦。”声音颤战断续,显见他心中的惊恐。可是云舞阳比他还要惊恐百倍、千倍,这一瞬间他但觉一片茫然,好像知觉也失掉了!
云舞阳在一生之中不知经历过多少险难,遭逢过无数强敌。但却从无一刻似现在这般的令他感到自己的软弱,从无一个人似院子外这个女人令他感到心悸。呀,这曾经是他心爱过的女人,如今却比什么武当五老,什么毕凌风罗金峰等等强敌,还更令他可怕!二十年来,他没有一日不想她,如今她真个来了,他又怕见她!
迷茫中隐约听得萧冠英在院子外颤声说道:“大,大小姐,你既然回来了,这剑谱也不必我费心去替你追讨了。只可惜你来迟一步,毕凌风却为这剑谱死了。”
那女人说道:“哦,毕凌风?嗯,就是那玉面丐侠吗?呀,这剑谱害了多少人?”可是她为了另一件更震撼心灵的事情所缠绕,对毕凌风之死,却显得并不怎样震骇哀伤了。
萧冠英轻轻的叹了口气,他是隐约知道毕凌风的心事的,想不到毕凌风生前所痴恋的女人,却一点也不知道他的心事,连他的名字也几乎想不起来。
那女人说道:“好,那你走吧。你的女儿刚刚和禇英禇霸他们一道下山。”萧冠英叫了一声,道:“是么?韵兰果然也在这里?”跳过墙头,急急离开了云家。
萧冠英那急促而又沉重的脚步声就好像踏在云舞阳的心上,院子外面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呀,她来了,她轻轻的走进书房来了,她手把玉萧,白衣如雪,在云舞阳的眼中,就像昔日同在梅林之中散步,她刚吹完一曲,就这样的慢慢走来了。二十年死别生离,她的相貌丝毫未改,只是神情却已大大不同,昔日欢愉活泼的小姑娘,而今眉尖上却带着太多的哀伤,他不敢看她,不敢碰着她的眼光,那比昆吾宝剑还更锋利,令人感到透不过气来的眼光!然而她终于走进来了,走到了他的眼前了!
她是谁?她正是云舞阳的前妻陈雪梅!
这是可能的吗?云舞阳当年明明看着她的尸体被长江的波涛卷去,然而她现在竟然活着回来了。
他说话了:“舞阳,你好,你好啊……”
云舞阳蓦然叫道:“雪梅,你,你——”他跳了起来,然而却又被她冰冷的眼光阻住了!
两人默默无言,爱与恨在陈雪梅的心中交织,过了好半晌,陈雪梅幽幽说道:“你以为我已死了,可惜老天不依你的愿望,我还没有死!你失望吧?我知道你如今已是天下第一剑客,你把昆吾宝剑拔出来,可以把我再杀死了!”
云舞阳颤声叫道:“雪梅,雪梅!你别再说了!”
陈雪梅冷笑道:“哈哈,自负是大英雄、大剑客的云舞阳也知道害怕了?二十年前你把我推下长江,那时不见你害怕,现在你反而害怕了?”
云舞阳面如死灰,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嘴唇开合,好像想说些什么,费了很大的力气,还未说得出来,又被陈雪梅愤怒的声音打断了!
“你怕我说?我偏要说!你当年把我推下长江,你知道我心中想的是什么?那一年主公和朱元璋在长江决战,你和我抢了一只小舟,在波涛汹涌、乱箭如蝗之下冲了出来,我中了敌人的毒箭,已是奄奄一息,那时我想:虽然你常说要与我同生共死,我却怎忍连累于你?眼见你也受了伤,咱们的小船就快要给敌人的大船追上了,那时我心中充满对你的蜜意柔情,我敢对老天发誓,那时我之爱你,确确实实比爱我自己的生命还要多过百倍干倍!”
“那时我挣扎着走出船头,正想跃下长江,免得拖累你被敌兵俘虏,你,你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你在我的背后,我听得出你沉重的呼吸,我还以为你猜到了我的心思,要来拦阻我了,哪知道你竟然在我背后使劲一推,将我推下长江!哈哈,云舞阳,你若是迟一些动手,我先已跳下长江,而且是满怀着对你的爱意甘愿去死,如今呢,我没有死,你在我的心中却早已死了!”
云舞阳的面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几度循环,终于低声说道:“现在想来,我真宁愿当时死去。呀,这二十年来,苦了你了,我也何尝好受,我日日夜夜受良心的责难,只怕比被打下十八层地狱还要痛苦得多,我不敢求你饶恕,好吧,你再狠狠的骂我,骂我啊!”
陈雪梅那冰冷、鄙弃然而又似带有一点怜悯的眼光在他面上扫过,这次是云舞阳哀求她骂,她却没有开口。
只听得云舞阳颤声说道:“你不骂我,我也要骂我自己。雪梅,你可知道我那时候又是想些什么?在那样的危难之中,你是衷心为我打算,我呢,我却只是为自己打算!你那时受了重伤,我自忖没有能力可以护你脱险,我为自己制造理由,与其让你为敌所俘,与其让你多受痛苦,不如让长江的波浪将你的痛苦淹埋。”
“这个理由其实只是自己安慰自己。那是假的,我另有见不得人,说不出口的理由,我是贪生怕死,在危难的时候,不愿庇护妻子,只想自己逃生。我还想趁你死后,我有机会可以成为天下第一剑客!呀,有些人还以为我是英雄,他们哪里知道,我心地的龌龊竟到了如此可怕的田地!我把你推下长江,我偷了你的家传宝剑,我在敌船的追捕之下冲了出来,衣服未干,我就跑去找牟独逸,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打算,为了想成为天下第一剑客,雪梅呀,你骂我,你骂我啊!”
陈雪梅的眼泪一颗一颗滴了出来,她想不到云舞阳会有这样真诚的自白,她那善良的心几乎就想宽恕他了,然而她还是抑制着自己,冷笑说道:“这么样,你就成了牟家的女婿。哈,我也忘啦,我直到现在,还没有请见你的新夫人,你的新夫人呢?”陈雪梅何尝不知道云舞阳和牟宝珠结婚也将近二十年,但,“新夫人”三字还是自自然然的说了出来。
云舞阳苦笑道:“她吗,她也走了。一个专为自己打算的人,迟早会被所有的人抛弃,你当我死了,她呢,她大概也当我死了。”
“我从来没有在你的面前夸赞过第二个女人,然而我却不得不说,宝珠她也的确是像你一样,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子,我用假情假义骗了她,骗她为我偷了牟独逸的剑谱,于是我从第一个妻子的手中得了世上第一的宝剑,从第二个的手中得了世上无双的剑谱,我成了世上第一剑客,而也就失去了两个妻子的爱情!”
“嗯,这部剑谱还有一个曲折的故事,它本来是你的父亲的。雪梅,现在这世上只有你有资格做这剑谱的主人了!”
陈雪梅一声冷笑,说道:“我千辛万苦,含冤忍恨二十年,今日冒险犯难,到来找你,你以为我是为了一部剑谱吗?”
云舞阳打开了所有的窗门,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所受的苦难无可补偿。这二十年来,我想尽办法减轻我心灵的重负,却是丝毫无效,不过,你也不难想见我的心情。”
“嗯,你看见吗,这窗外的梅花,这书房的摆设,全都是照着以前的样子!”
陈雪梅一眼望去,院子外尽是残枝败叶,枝头上只有几朵稀稀疏疏的梅花,呀,这岂不正象征她今夜的心情,纵然还有些许情意,也像那零落的梅花了。
云舞阳继续说道:“我教女儿学做你以前喜爱吃的小菜,我教她做你以前欢喜着的衣裳,她今年十八岁了,我在不知不觉之中将她教养得像你一样,善良,正直,从来不知道人间有龌龊的事情,因为我要在她身上看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