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啸江山-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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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客栈,跃上马背,双腿使力一夹,那马奋开四蹄,如滚雷般飞驰出去。葛正风一跃出客栈,海螺声即停,四下里立时悄无声息。余劲风见掌柜的走了过来,便转身闪入客房。
次日,余劲风待众镖师用过早饭,便指挥车仗押着镖银继续赶路。行了十余里,山道愈来愈是险要。又向前走了半柱香的工夫,到了蜈蚣岭下。这蜈蚣岭是西来第一险要之处,一边是峭拔石壁,一边是无底深渊,中间仅一条丈余宽的羊肠小道。余劲风高声喊道:“此处地势险要,大伙儿脚下都留神点。”方秋豪在身后紧跟着吆喝道:“他奶奶的,你们谁要是还想活着回去搂娘们睡觉,都给爷把脑袋拎在裤裆上。”众镖师轰堂大笑。一人高声叫道:“副镖头,我还没有成家,回去搂谁睡觉啊?”方秋豪啐道:“他奶奶的,孟镖头,你爱搂谁就搂谁去,我管得着么?要不,回家搂你老娘去。”孟镖头尖声怪叫道:“我老娘死了好几年了。副镖头,你妹子方诗音好生标致,让我搂一晚得了。”
余劲风见他们说话越来越放肆,眉头一皱,待要呵斥几句。忽听得后面鸾铃声急响,两骑快马旋风般从镖车旁掠过。余劲风自经昨夜之变后,凡事多了一份小心,放眼望去,只见马上乘客身形威猛,背负金丝大刀,一色玄衣打扮。那两个玄衣大汉驰出十余丈外,忽然拨转马头,俯冲了下来。方秋豪吃了一惊,高声喝道:“大伙儿留神,有人劫镖!”余劲风纵马出列,朗声说道:“来人是哪条道上的朋友?敬请留步!”那两个玄衣大汉恍若未闻,也不回话,狠加几鞭,策马向镖车阵里直撞进来。
余劲风喝道:“朋友,留下罢!”催马上前,右手银丝软鞭滴溜溜甩了大半个圈子,向当先那个虬髯大汉拦腰卷去。那虬髯大汉嘻嘻一笑:“相好的,还真有两下子。”左手急急探出,抓向余劲风手中长鞭。余劲风右腕一抖,使招“神龙摆尾”,鞭梢倏地回转,挟着一股劲风,斜扫虬髯大汉胸口。这一鞭蕴着余劲风开碑手的五成劲力,要是扫实了,那虬髯大汉非得肋骨断折,当场毙命不可。
那虬髯大汉“咦”了一声,左掌急急翻出,拍开银丝软鞭,右手随即着力一按马背,嗖的一声,身子直冲上半空。余劲风惊呼道:“崆峒派的‘鹤鸣九皋’!尊驾可是五柳先生屈改柳门下弟子?”那虬髯大汉哈哈笑道:“余老儿,你这回可就看走眼了。论起辈分来,屈改柳还得叫老子一声师叔。”不远处,那个三叉骨脸的玄衣大汉也与方秋豪等人干上了。余劲风斜眼一瞥,只见他武功甚杂,使得似乎是点苍派的招式,却又夹杂有其他门派的路数。不过七八招,方秋豪等众镖师便招架不住了。
那虬髯大汉离地约有四五丈,身形倏地一变,双掌齐出,向余劲风肩头按了下来。崆峒派掌力本就以刚猛取胜,那虬髯大汉下坠之势又甚急,是以只一瞬之间,余劲风便觉气息翻涌,似有一堵无形高墙,排山倒海般压将过来。他在武学上浸淫数十余年,如今虽年纪老迈,但岂肯输于他人,当下一声暴喝:“来得好!”力贯双臂,随即猛地向上翻出。两人四掌相对,轰的一声震天巨响,那虬髯大汉身子弹上了半空,余劲风坐下白马一声长嘶,前足猛地跪倒,将他重重抛了出去。他连忙使了个千斤坠法,身子便如陀螺般急转,落向地面。
余劲风左足甫一着地,便觉身后风声骤紧,知对方掌力又到,右手一划,左掌向后凌空拍出。两人掌力相接,随即分开。余劲风胸口气血潮涌,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那虬髯大汉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开碑手余劲风也不过尔尔。”余劲风须发戟张,怒喝道:“余某绝非欺世盗名之徒。再来,再来!”
第十九回:道有千千结(3)
那虬髯大汉冷笑道:“余老儿,那你可要小心了。”身子霍然弹起,便如一头大鹫般扑了过来。余劲风踏步上前,硬接了他这两掌。那虬髯大汉身子借势向上弹起,待离地八九丈时,复又俯冲直下。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两人已接连对了十余掌。每对一掌,那虬髯大汉身子便比上一次拔高两丈,掌力增强一倍,而余劲风双腿却在乱石地里陷入半尺。
待到那虬髯大汉从半空中拍下第十二掌时,余劲风大半个身子都已陷入乱石坑里。眼见这一掌势挟奔雷,只要拍下,余劲风便性命不保。他脸上老泪纵横,喟然长叹道:“想不到我余劲风英雄一世,今日却要毙命于此。”当下闭目待死,等了半天,却不见那虬髯大汉掌力拍下。耳听得那虬髯大汉哈哈大笑道:“余老儿,后会有期!”余劲风大感讶异,睁开眼看时,只见那两个玄衣大汉双双跃回坐骑,双腿使力一夹,向岭上疾驰而去。众镖师这才敢过来将余劲风从乱石坑里拔出来。
余劲风见了众镖师,羞愧难当,当下喟然长叹,默不做声。方秋豪道:“义父,那两个兔崽子,既不是冲镖银而来,干嘛要找咱们的麻烦?”余劲风轻声叹道:“人怕出名猪怕壮啊。”说着,一边摇头苦笑,一边向镖车缓缓走去。方秋豪愕然不解,但见他脸色铁青,却也不敢多问,一路小跑跟了上去。众镖师押着镖车继续赶路。过了蜈蚣岭,山势渐缓,道旁也时不时闪现出一抹抹的葱绿。众镖师见了,一扫方才的不快,又大声说笑起来。巳牌时分,车队到了卢家堡,打过尖后,起程又行。
余劲风信马由缰,任坐下黄骠马缓缓而行,遥遥随在车队后面。眼见长长的山道上,黄沙裹足,道旁乱草没及马腹。余劲风不禁黯然心伤,忖道:“早知有今日之耻,悔不该当初一时口软,接下这笔买卖,以致于损了一世英明。”
原来,两月前的一个晚上,余劲风仗着酒兴,在花墙边走了一趟拳脚,当打到第十招“横云断峰”时,酒意忽地上涌,发起劲来,一掌将身侧大石击得粉碎。他捋须长笑,甚是得意。猛听得一人拍手赞道:“余总镖头,好掌法!”他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只见一个白袍人衣袂飘风,悄无声息的站在身后,便似一尊石像,一动也不动。
余劲风讶异不已,抱拳说道:“老朽班门弄斧,让尊驾见笑了。”那白袍人淡淡地道:“余总镖头不必过谦。在下还有要事相扰,请总镖头务必答应。”声音清冷,便似从冰面上轻轻飘过,让人不寒而栗。余劲风沉吟道:“尊驾请说。”那白袍人道:“请总镖头亲自出马,为在下保一趟镖。”余劲风为难地道:“只怕要让尊驾失望了。余某退隐多年,镖局也早已交给犬子打理。要不,让犬子为你……”那白袍人摇头道:“这趟镖事关重大,非得你老出马不可。”余劲风苦笑道:“请恕老朽不能满足尊驾的要求。”那白袍人诡异地笑了一笑,道:“总镖头且不要忙着一口回绝!你看了这个东西后,再做决定也不迟。”说着,将一件物事抛了过来。余劲风伸手接过,惊呼道:“金蛇缠丝套?”
那白袍人道:“在下得知总镖头自五年前在董士选董大人府上见过此物后,一直念念不忘,便费尽周折弄到了此物,以玉成总镖头美意。若你老肯接下这趟镖,在下愿将金蛇缠丝套送给总镖头作见面礼。”余劲风摆手说道:“老朽虽很是喜欢此物,但吃我们这碗饭的,行走江湖,最重信誉二字。余某再怎么不才,也不敢因此物而违背誓言。尊驾的好意,余某在此心领了。”说着,将金蛇缠丝套抛了回去。
那白袍人叹道:“既然此物不入总镖头法眼,那在下只好将它毁了。”余劲风惊呼道:“等等!”那白袍人冷冷地道:“总镖头还有话说?”余劲风道:“若老朽不接下这趟镖,你就要将这武林至宝毁了?”那白袍人点了点头,道:“世间常有千里马,而伯乐不常有。既然伯乐不可求,与其蒙垢伧夫之手,还不如玉焚以保其身。”余劲风抬眼看了看金蛇缠丝套,心中终是不忍,便咬了咬牙,满口答应下来。
余劲风想到此节,不由摸了摸怀里的红木锦盒,仰天长长叹了一口气。此时,车队堪堪拐过山坳,闪出黑压压一大片密林来。方秋豪拍马过来,禀道:“义父,前面十里外就是摆渡林。”余劲风“嗯”了一声,纵马抢到众镖师身前,挥鞭喝道:“众位弟兄,江湖上传言,摆渡林里机关重重,盗贼神出鬼没。大伙儿留神点!”众镖师齐声答应。孟镖头领着四个趟子手当先开路,余劲风坐镇中央,方秋豪压阵。众镖师拔刀在手,护着四辆镖车徐徐而行。
第十九回:道有千千结(4)
行了七八里,天色渐渐昏暗,四下里古木参天,枭声唳唳,似乎透出森森的鬼气来,饶是众镖师艺高胆大,见此情此景,却也不由得暗暗心寒。猛听得林子深处传来一阵女子的啜泣声,忽东忽西,时而尖拔,时而哽咽,便似东北风卷着雪花,轻轻拂过茅草屋顶。方秋豪厉声喝道:“他奶奶的,是人是鬼,都给大爷滚出来!”啜泣声戛然而止,方秋豪咧开嘴来正要大笑,蓦地里,一阵凄迷狂乱的男子笑声,又忽地在林子上空炸开,直震得众人耳膜隐隐发痛。
余劲风纵马上前,抱拳说道:“尊驾请了,威扬镖局开碑手余劲风道经贵宝地,若有礼数不到之处,尚望海涵。”他在说这句话时,暗暗使上了少林寺禅门内功狮子吼,将那男子的怪笑声生生压了下去。那男子阴森森地道:“余总镖头宝刀未老,果真名不虚传哪。”余劲风微微一笑,道:“让尊驾见笑了。不知尊驾高姓大名?”那男子淡淡地道:“我夫妻俩只是无名小辈,不足总镖头挂齿。这摆渡林里有个规矩,总镖头可听说过么?”余劲风道:“余某实在不知,还请尊驾指教。”
那男子冷笑道:“指教倒谈不上,把你这四车镖银给留下罢。”方秋豪怒骂道:“放你娘的狗屁!”忽听得飕的一声轻响,方秋豪眼前白影一幌,只觉左耳一疼,伸手去摸时,满手鲜血淋漓。原来,在这一瞬之间,那男子已折下片树叶,弹指射出,削掉了他半边耳根。这人飞身出林,伤人,再入林,一气呵成,捷似闪电。众镖师竟没有瞧清他的身形,不禁相顾骇然。
余劲风见爱徒受伤,满腔怒火再也按捺不住,喝道:“阁下未免欺人太甚,有胆就出来与老朽过一过场。”那男子冷冷地道:“总镖头,敝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要见血。”余劲风哼道:“尊驾的口气也未免太大了?”那男子冷笑道:“口气大不大,我们手底下见真功夫。”声音甫歇,一道白影已窜到余劲风跟前三尺处。这人年约四旬左右,长发披肩,遮住了大半边脸,一袭长衫亦是陈旧不堪。余劲风见他一张凹凸不平的蜡黄面孔,突然间凑到眼前,心下骇然,不由得向后退了两三步。那男子诡异地一笑,也不见他脚步移动,便又站到余劲风身前三尺处。余劲风暗自心惊,忖道:“这人身法奇快,形若鬼魅,实乃平生至敌,不可不小心应付。”当下大喝一声,运起十成功力,呼的一掌向那男子面门拍去。
那男子冷冷一笑,左手运内力接过这一掌,右手随即从左腕下穿出,五指如钩,抓向他右手脉门。余劲风未曾料到他来得这么快,足尖一点,飘身急退,低头一看右腕,深深印着五个乌青的手指印,便如被火烙上似的,心中不禁大骇:“幽冥鬼抓?”那男子见余劲风中招不倒,亦是大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