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仙-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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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什么？坏人以好人自居吗？
然而奇怪的是，那些矿奴们却很受用钱福的话，真的为之振奋起来。
直到这时，钱福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故意提高声音关心地道：“这位小友，山路陡峭，此时又正值深夜，只怕不益下山，不如再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再下山吧。”
“多谢矿主关心，还是不用了，这些日子来我日思夜想的都是早日出去，哪怕露宿于野外，也胜过继续在这里憋着。现在矿主既然以还我自由，我还是马上离开吧。”萧问肃容道，这一回倒是没说半句假话。
其他人显然都挺理解他，钱福也是笑了起来，还伸手亲切地拍了拍萧问的肩膀，然后道：“也好，年轻人就该如此爽快，绝不拖泥带水。”
“矿主谬赞了。”
“李账房，取五千下品仙石给这位小友吧。”
“是。”
那李账房中年时才觉醒道基，在修行上实在没什么天赋，不过使用储物戒指什么的还是完全可以的。此时扬起右手，便见那个墨绿扳指上荧光一闪，一个枕头大小的黑布袋子便出现在他手中，明显将他的手压得向下沉了沉。
李账房直接将黑布袋子递给萧问，然后道：“这里是五千下品仙石，数数吧。”
萧问伸手接过，直接道：“不用了。”
李账房皱了皱眉，不悦地道：“全都是码放整齐的，很容易数。”
萧问立时明白过来，这老头子其实是想让别的矿奴们看一看，当下应了声“好”，然后将袋子轻放在地上，打开了袋口。
天机仙界的下品仙石样式全都一个样，便是边长一寸的正方形的小薄片，也就指甲那么厚。此时袋口一开，那些码放整齐内蕴灵气的仙石便出现在众人眼中，每摞五百，总共十摞，看起来还是相当诱人的。
萧问匆匆数完，然后道：“没错。”
“那好，你既然执意今晚离开，那现在就走吧，我和大伙送送你。”钱福温声道。
钱福这句话却正合萧问的意，他之所以选在这个时机走，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可以同时被新老矿奴看到，钱福不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使什么手段。现在就更好了，钱福竟然说要和大伙一起送送他。
很显然，钱福是在利用萧问收买人心，不过萧问又何尝不是借“钱福必须收买人心”这一点而增加重获自由的胜算？
而后，钱福、李账房、萧问三人在前，被那些高阶小仙、监工还有矿奴们簇拥着从矿场的最大矿道向外走去。
整个过程中，萧问的心思几度变换，只因他知道，已经到了他有生以来最为重要的时刻。
自由，或者继续不自由，都将在今晚分晓！
他毕竟刚刚二十岁，他也不是没心没肺的木头人，这样的时刻，他不可能平静。
矿道越来越为宽敞，片刻后，一面淡蓝色的光幕出现在矿道的尽头处，光幕之后，便是山外的广阔天地！
看到那光幕的一瞬，矿奴们有激动兴奋的，也有黯然神伤的，而萧问，他的心中却是另一种情绪：庆幸。
那光幕显然是阵道禁制，不是那么容易冲破，而他如果选择逃跑的话，想过这禁制就得费上一翻功夫。阵道修仙者的禁制仅仅是维持运作就耗费不小，由此也可知钱福对黑矿场的防护确实是下了本钱的。
行进中钱福摆了摆手，立刻有人上前将禁制暂时解除，蓝色光幕一去，外面的夜空立时进入众人眼中，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些。
又是数息之后，钱福、李账房、萧问三人终于站在了矿洞出口处，借着外面的微弱月光，萧问已经能看到下山的路。
难道，这就要自由了吗？
第十章云靴
“小友，我们就在这里目送你下山吧。希望你能在天机仙界有一番作为！”钱福大声地鼓励道，让后面的大部分矿奴都听得一清二楚。
“好。多谢矿主吉言，告辞了。”萧问拱手应道。
“路上小心。”钱福叮嘱道。
“嗯。”
应了最后一声，萧问转回身去，向着那些矿奴们真诚地挥了挥手，又笑了笑，而后转身大步离开，身影渐渐隐没于黑暗中。
几乎所有的矿奴都有着同样的想法：萧问就这样自由了？真是羡慕啊，恨不得能把整个人都寄托于目光中，随着萧问一起离开这里。
钱福和李帐房都在看着萧问消失处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那些高阶小仙则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他们的喜怒还有心中的想法；监工张虎低头看着手里的鞭子，嘴角依然带着冷笑……
终于，钱福率先转回身来，继续以萧问的例子教育那些矿奴们，尤其是那些新来的。
而与此同时，山路上的萧问正在黑暗中狂奔！
那一袋仙石早就被他连袋子一起抛下了山崖，可以在石画中随意挖矿的他，一旦重获自由，多少仙石得不到？五千下品仙石怎会入得了他的眼！
他只怕，那袋子或者仙石上被做了手脚，黑矿场里的人可以借此找到他！
今晚的月色并不明亮，萧问只能勉强看到山路，闷着头往下冲了没多久已经有好几次差点摔倒。这无疑相当危险，若是再倒霉一点，他说不定会和那袋子仙石一样直接冲下某个山崖，就此一命呜呼……
但是，哪怕呼吸已经变得急促，身体协调性正一点点变差，他也绝不能放慢速度，只因为，这时候他已经相当确定，钱福又或他的手下会追上来！
之所以有此推断，是因为钱福在放他离开此前，完全少了一个他认为的必须存在的环节。
威胁和警告！
这黑矿场完全就是个见不得光的所在，当里面有奴隶重获自由，钱福怎么可能不去威胁、警告一番？
只要重获自由的矿奴将这里的事抖搂出去，黑矿场马上就得关门大吉，而且钱福难逃仙机府追究！
难道，钱福是想让矿奴自行产生不去告秘的觉悟？或者，钱福认为矿奴早已对他和黑矿场产生了足够的敬畏，哪怕重获自由也不会做出对其不利的举动？
开什么玩笑！
一个憋了几年闷气的修仙者，一旦重获自由，肯定会第一时间躲到仙机府的保护范围内，第二个念头九成就是泄愤，岂会连告秘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可能！
萧问自问若是他处在钱福的位置，在还矿奴自由之前，肯定是要先敲打一番的，让矿奴即使自由了也对他钱福心存敬畏，这样他才可以高枕无忧。
而今，如此必要的一个环节没有出现，不是钱福傻了，就是他根本没打算放人！
在这深山老林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算认识路的人也得跑很久才能离开这片山林吧，更何况矿奴们全是被强行掳来的，基本不认识路……
所以，钱福虽然先放了人，却依然有足够的时间来追人，尤其是被放走的人连个赶路的手段都没有。
“哗！”
一路飞奔，萧问距那黑矿场怎么也得有五六里了，终于不再在山路上跑，一头扎进了路边的秘林里！
行进变得更为困难，但也更为隐蔽，哪怕树枝、荆棘会划伤身体也根本顾不上了。
重获自由，比什么都重要！
萧问调整着呼吸，并刻意放慢了速度以避免弄出大动静，在山上的林子里不停地向下奔跑，再奔跑……
不过由于紧张和剧烈的运动，他的心实在跳得太快太大声，以至于他自己都能听到。
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表现没出息，相反，他知道眼前经历的一切都将成为他人生中的宝贵财富。在决定出来闯荡之前，他就知道他必将在外面的世界里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这些事情会丰富他的人生，也会让他越来越成熟。
不经历些事情，又怎么可能在天机仙界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来？其实他并不贪心，只要此界能有那么很小很小的一片天地属于他自己就好了，不过他却早早地知道，即使很小很小的一片天地，也是要付出很多才能得到的。
所以，萧问此时并不只是紧张，他还很充实。
钱福或者他的手下会追来，这毕竟还仅仅是猜测，他其实并不是没有安然离开的机会。
但是，如果不能，如果他真的被追上了，他也绝不会后悔。
选在这样一个时机交足份额完全就是深思熟虑后的举动，他已经将他所能做的做到了极致，然后，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在离开家乡之前，那些对他寄予厚望的邻居们着实硬塞给了他不少经验，他从街上的那个据说年青时也风光过的老铁匠那里学到了很重要的一条：人力有时而穷，世事更不可能按照某一个人的心意运转，所以他的一生中必将有准备不足的时候，甚至遇到完全没有准备的突发状况，这个时候，他要做的便是在允许的时间内审时度势做出选择，然后像个爷们一样将这个选择坚持下去！至于成败，那已经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左右的了的。
而今，不正是如此？
萧问并不能马上就像那个老铁匠一样达观，但是此时他正学着更达观一些。
跑吧，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向着自由，向着更为广阔天地，向着一个崭新的未来！但是，如果被追上，被拦下，也一定不要就此丧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的人生正因此而充实！你还会有机会！
渐渐地，萧问竟是越来越平静，道力灌注于双目后看得越来越清楚，落脚之时受到的擦碰也越来越少。
而后，他突然就看到前方的树木间站着一个人影，并不高大，却正好拦在了他的正前方。
萧问立刻停下脚步，不过还不待他开口，那个人影已是抬起了右臂，似乎勾了勾手，而后萧问就眼看着一团极淡的青光从他的右肩中飞出，落在了那个人影手上。
青光稍稍照亮了那人影的脸，在那微弱的光线里，萧问一下就看到了那人左嘴角上方的大痦子。
“果然。”萧问苦笑道，而后整个人明显有些泄气，长出了一口气后皱眉问道，“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种灵诀，真仙境界诀道最粗浅的追踪之法，如果你有高阶小仙的境界，就可以轻易察觉。”钱福竟没急着动手，平静地向萧问解释道。
“接下来呢，杀了我？”
“一出矿场就夺路而逃，甚至连五千下品仙石都扔到了山崖下，这么有意思的人，我怎么会轻易杀了。”
“以前的那些凑够份额的人呢？他们最后如何了？”
“你很快就会和他们去做伴了。”
萧问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明显能感觉到钱福是在故意吓他，莫非这个家伙有这种嗜好？不过，按照萧问的推测，像钱福这种为了钱而不择手段的人，是断然不会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的，而一个活着的人显然比死人更能创造财富。所以萧问一开始就觉得，如果钱福没想放他走，八是会把他弄到别处去继续干活。
“矿场里的人都说你虽然坏，却是一个很守信的人，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又不守信了？”问出这句话后萧问终于又打起了精神，因为这个答案关系到矿奴们仅存的那一点希望。
在那团青光的映照下，萧问看到钱福竟是笑了起来，不过笑容越来越是阴狠。待笑容收敛之后，钱福才以一方枭雄的口气道：“最开始我着实放走了几个人，不过其中一个去告了秘，要不是正巧我在仙机府有人，那一回我就栽进去了。事后回想，要做坏人就该做得彻底一些，做一个有良心的坏人只会两头不是人。”
钱福竟然说到“良心”，这让萧问差一点就要笑出声来。
不过，萧问也就此明白，便是因为钱福这一念之差，矿奴们那唯一的希望就此断绝。黑矿场中那日夜挖矿不休的数百人，他们赖之以坚持下去的信念，根本就信错了人，他们心怀希望，却注定永无天日。
钱福啊钱福，还真是一个坏到了骨子里的人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