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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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你到机枪她家去说。我不愿意听你唠叨。”“去就去,嫂子,走。”黄脸婆跟在桂晴的后面,在迈出第一步的那一刹那,她仿佛觉得自己正要去完成一项光荣的使命。机枪正坐在枣树底下做活儿,一眼看到桂晴的身影,喜得慌忙站起来,就要让座,却一眼看见桂晴带着一脸的不乐,后面还跟着黄脸婆。她知道大事不好,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了。这瞬间的变化,使得桂晴立即想起了在平常的日子里,这位孤苦的老人对她是多么的和蔼,又是多么的充满感情。她一点都搞不明白,机枪为什么会这样做呢?她忽然对黄脸婆的话疑惑起来了,把婆婆刚刚教训她的话也统统忘到脑后了,她甚至都记不得她怒气冲冲地到这里来究竟是要干什么,她只觉得面前的这位老人太可怜了。她的嘴颤动了好一阵子,才勉强说出:“三奶奶,那话是你说的吗?”机枪的面色全变了,她挣扎着说:“是。小孩他娘,你是来打我的吧?”桂晴震惊了:那话真是她说的?她为什么要说?她又为什么承认得这么干脆?黄脸婆早耐不住了:“桂晴,咱们还愣着干什么?她都承认了,咱还不赶快动手?”说着,便举起拳头。桂晴一把将她推到一边,继续向机枪发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道你这是在诬陷我吗?你到底什么时候见我干那种丑事了?”“小孩他娘,啥话都别说了,你是个千好万好的大好人,你这辈子一点亏心事都没干过,都怪你三奶奶不是人,喝了谁家的迷惑汤,说出那些没天理的话来。你狠狠地打我一顿吧。”她把头伸过去,“你打呀,……你咋不动手啊?要不我给你跪下了。”说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桂晴也流泪了,她急忙把机枪扶起来:“三奶奶,您别这样,我可承受不起,这样会折我寿命的。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桂晴,你跟她罗嗦个啥?她不是都承认了吗?你怎么不打她呀?你打呀。”黄脸婆说着,又伸出了拳头。“好你个不要脸的黄脸婆,要不是你惹的祸,我咋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啊?你今儿个既然敢找上门来,看我不砸断你的狗腿。”说着,便满院子里寻找家伙,忽然发现门口放着一把铁锨,她一把握在手中,冲着黄脸婆就去砸。那黄脸婆何曾想到会有如此阵势?一刹那,她的脸吓得更黄了。她哪敢再去逞能?撒腿便跑。机枪愣是不依不饶,随后便追,口里还在不停地骂:“你这个千人塞万人捣的臭婆娘,比我的命都下贱,还敢欺负我?看你往哪里跑?我就是追到老鼠洞里,也要把你的黑心给扒出来。”桂晴一看情况不好,急忙把她叫住。桂晴回到家里,昭阗和黄脸婆早回自己家里去了。三个老太太还在巴巴地等待着桂晴的消息。桂晴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不用说,她们又是一头雾水。二瞎子最先开了腔:“小孩他娘,既然她都承认了,就得狠狠地捶她一顿啊,不信你们两个年轻力壮的媳妇,打不过她一个老妈子?”“是啊,不狠狠地捶她一顿,那不说明怕她吗?”老夫人也在帮腔。两位老太太说完,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文氏,看看她有何反应。文氏本来是没什么话可说的,但两位老太太的话却有意提醒了她。她立刻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于是她跺着脚骂道:“刚才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不揭了她的皮,你就别再进这个家门。”“娘……”桂晴勉强微笑着。“滚,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去。”文氏用手指着大门。桂晴大把大把地流眼泪,却无意中发现两个老太太相对而笑。那二瞎子似乎还跟老夫人说了句什么,老夫人用半只眼瞟了她一下,小声说:“谁知道是真是假?”桂晴觉得头在慢慢地涨大,眼前一团黑暗。她稍有不慎,就会栽倒在地上。她咬紧牙关,努力使身体保持稳定。“滚。”文氏再次跺着脚叫嚷,接着她连续说了好几个“滚”。桂晴再也忍不下去了。她索性地昂起头来,两眼闪闪发光。她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分别指着老夫人和二瞎子的鼻子尖骂道:“要滚先让这两个没心没肺的老妈子滚蛋!这是我的家,没有她们,这个家会过的更好。”空气骤然凝固了。好久都没人说话。二瞎子和老夫人相互观望着,然而她们的眼珠子竟然都不会转动一下。文氏的嘴唇哆嗦了好大一会子,才咆哮起来:“好啊,谁你都不要了?”她不知道往下该说什么,他只能走到门外,对着他们的屋子蹦着高叫嚷:“鲍福,你听见你的媳妇都说啥话了吗?你现在就给我撵走,我再不能看到她了。我早晚会死在她的手里。”鲍福什么都听见了,只是一声不响,他把门插得结结实实的,并且把三个孩子都跟自己关在一起,他告诉他们,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去。“鲍福,你还是不是个大老爷们?你还要不要你娘?”文氏声嘶力竭地叫嚷着。然而没叫几声,她的嗓子就哑了,力量也用尽了,剩下的只有哭的份了。等她彻底表演完了,桂晴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她的面前,字字真切地哭诉道:“娘……我最后再叫你一次‘娘’,您不是要赶走我吗?您放心,我会痛痛快快地离开这个家门的。但是在我离开这里之前,有几句话我还是应该对您说说,因为咱们毕竟婆媳一场,我这一走,恐怕今生今世再不会有见面的那一天了。“我从小就没了亲娘,是跟着后娘一天天长大的。后娘虽然在根儿上跟我远了点儿,但从来就没怠慢过我。不仅后娘是疼我的,就连娘家的哥哥和弟弟们遇事都常让着我,也就是说,在娘家那十几年里,我一点儿苦都没吃过!十八岁那年,一台花轿把我抬进了这个家门。进门的时候,家里穷得连一根柴禾棒都没有。从进门的第二天起,我就开始跟我的男人一起不分昼夜地整治这个家园,再苦再累我都能忍。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在村里站住脚,能在人前说句话吗?咱不想欺负谁,只要不再受人家的欺负就行了。眼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起来,孩子一天比一天长大起来,在村里有站脚的地儿了,在人前也有说话的份儿了。可是我在您跟前的位置却变得一天不如一天了。娘,不是我小心眼儿,您凭良心回味一下,这些年来您都做了多少不该做的事儿?您不是隔三差五的使使性子发发威,就是有事儿没事儿地就寻是非;您看看我在您面前还像个人吗?记得我刚嫁过来的那阵子,您经常说您要像疼爱自己的闺女一样疼爱我,您这样做了吗?别的不说,就像刚才让我‘滚’的话您总共说过多少遍?您能数得清吗?我的亲生母亲对我能这样吗?莫说亲生母亲,就是后娘她忍心对我这样吗?现在坐在您身边的是您的亲娘,她曾经这样对待过您吗?坐在隔壁房间里的是您的婆婆,她曾经这样对待过您吗?当然您也疼过我,这点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娘,您说让我滚,我可以答应您,天下女子有的是,才貌双全的好找得很,您生来就大富大贵,应该由最体面最贤惠的儿媳伺候您才对。我知道我福薄命浅,不该仰攀高门;半路被休,罪有应得。不过您必须说清楚,我在你们鲍氏家门这十几年来究竟做错了什么?哪一样丢了你们鲍氏家族的脸面?”文氏哪有话可答,只有低垂着脑袋,满面含泪,默不做声。桂晴继续质问道:“您倒是回答呀?既然您说不出来了,那我就提个小小的要求,我来的时候是体体面面而来,走的时候自然还得体体面面而去。不过您放心,我离开这个家门时,除了身上穿的衣服,连一针一线都不会带走。当年迎亲的是鲍福,如今相送的还得是他。我相信我们相亲相爱十几年,他不应该拒绝我的要求;因此请您也不要拒绝我最后的要求。我要让芦花村和程彰集的人都知道,我言桂晴的不幸,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事,也不是因为她跟她的丈夫感情不合,而是生生地被她的婆婆拆散的。”桂晴还想说下去,不知哪个孩子哭喊了一声“妈”,她低下头去,发现学智一头扑在她的怀里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文氏抹抹眼泪,后悔得要死,不知说什么才好;二瞎子趁机溜走了;老夫人假装入睡,根本不敢睁眼看一下面前的这一切。
第三十五章
矮老头姓葛,小名叫断儿。没人知道他的大名,以至于他死后的第十年(1985年)葛氏在《家谱》上填写他的名字时,也只能在这个简单的符号前面加了一个“葛”字。他的籍贯和户口所在地是程彰集公社葛家庄大队。矮老头的“矮”,当地发音跟野蛮的“野”同音。“矮”字本来是相对“高”字而言的,它本身并没有太明显的褒贬。然而此字用于断儿身上,便赋予了丰富的含义。它不仅形象地描绘了断儿的身高,还暗含了他的出身和品行,其中“野杂种”的解释颇为流行。据葛家庄人氏讲,葛老汉娶妻何氏,生有一女(就是马短腿的母亲),其妻不久去世。两年后老汉续弦卿氏。该女出身青楼,终生绝育。葛老汉寻遍了各地名医,都无有医治良方。他盼儿心切,无奈天不作美,眼看自己年迈,为此苦恼万分。为了给葛家延续一脉香火,他不得不想法抱养一子。恰在这时,卿氏一胞妹因与村里一游汉野合,怀有身孕,正欲堕胎。卿氏得知后觉得可惜,细观似是男胎,暗喜,遂将其妹接入家中居住。时值隆冬季节,卿氏为压住村人口舌,不让其妹出门半步。自己每逢出外,都将棉花裹入腹部,并随着时日的增多,不断加厚棉花。数月后其妹产下一男婴,取名断儿。这就是矮老头的来历。断儿十岁那年,当地发生瘟疫,父母相继去世。其后他便浪迹天涯。他讨过饭,干过跑堂,放过牛,看过林地,但由于从小生了个好吃懒做的坏习惯,直至老大无成,三十已过,尚无人提亲。土改那年,他终因穷困潦倒,无法在外面再混下去,才重返故里。刚进村的时候,村里人也可怜过他,但随后看到他实在不成器,就没人再去理会他了。要说断儿的恶名,葛家庄附近的人们几乎无人不晓。夏秋时节,无论地里的活儿多么忙,却从没人见他下过地。可是正当别人为农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却趁人不在家,爬进人家的鸡窝子里把人家的鸡偷来煮着吃。鸡吃腻了,就毁坏人家的羊,羊肉汤喝高了,又要砸人家的狗。几十年来,如果将葛家庄被他损坏的家禽家畜统算起来,那简直能堆成一座小山。仅此而已也就罢了,他还有个更缺德更下贱的坏毛病:只要看准了机会,他会不失时机地对女人下手。夏夜难熬,村里人喜欢在户外的大树底下睡眠。每逢夜深人静人们都熟睡之后,他就会趁人不备,潜到女人的身旁行事儿。因为女人通常会觉得丈夫在身旁不会有危险,因此不少女人吃过这方面的哑巴亏。有的醒悟后气得要死,但终因脸面事大,被迫放过。也有那不省事的男子听说这事后,想偷偷把他活埋掉,以绝后患,但是更多的人则认为此事人命关天,非同小可,不能轻举妄动,只得忍痛放过。断儿因为屡屡得手,不曾被人拔去毫毛,所以时间一长,他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有一次,他潜入一家,被人发觉后打了个半死。他咬牙挺过来以后却装疯卖傻起来,他把曾经奸污过的女性一口气说出好几十个,结果弄得每家每户好几天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