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夜唱-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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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颜料,非但难以调配出理想的色彩,还要在使用的过程中,加入适当的黏合剂,如胶,漆之类,才能持久。而且,壁画做好之后,必然会在日照潮湿等外界因素影响下,会产生劣化,日子长远,变得面目全非。
丛碧在心里回忆着儿时的印象,翘起唇笑道:“一幅月下津桥,居然把江南才子难倒!呵呵!缘何不退而求次?先画在宣纸上也聊胜于无呢。”
她转过身,拂拂额前乱发,注视着对方:“子俊,你何不把眼前的一切,宣之笔墨?”她指着滔滔江水,说:“你看,江水逝如斯,没有一刻钟停留,恰似人的心境,从前的感觉,失掉了就不会再回来……昔日的良辰美景留不住,留下的这残垣断壁,也未尝不是种美丽啊!”
这几句话,旁人听来也许如春风拂耳,对陆康来说,却仿佛虔诚的信徒,乍闻来自西方的遥远呼唤……他从小追求完美,尤其在韵律和色彩上,稍有瑕疵都不能接受,宁愿毁了重来,以至心中常遗憾,丛碧的这番话,似乎在暗示自己,残缺也是种美丽,何必太过执著。
丛碧轻笑着:“作画,讲究的是把握住霎那间的感触,往往越是刻意要完美,越是被束手缚脚……啊!在大才子跟前,我这算不算班门弄斧啊?”
陆康斜依在石堤上,任晚风吹得衣襟乱,不再说话。
丛碧的话,让他有顷刻的顿悟:过份追求完美的执着,本身就是最大的障碍!其实,想深一层,无论韵律或者书画,甚至歌舞,其实质都是要体现人类某种感觉,某段感触……把这稍纵即逝的感觉真实地记录下来,就是完美!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非常接近某种道,那个他一直苦苦追求的境界。
丛碧黑黝黝的眸子,映落在他的心潭,泛起点点涟漪……
这种久违的灵魂悸动,似曾相识,让他不由得在虚无间无声搜寻,唤醒深埋的记忆。
047章 难忘印记
……怀昕,是她。
一个素衣少女俏丽的身影,自信倔强的笑容,逐渐在他脑海里浮现。
当年随父亲和大娘来到洛阳,带着他们几兄弟拜见多位豪门世交,就在他用心默记那些人的名字相貌之际,大娘指着一个身穿红裙的小女孩,对他说:“阿九,这就是你将来的妻子,宋家的怀昕……”
那女孩圆圆的眼睛不带丝毫笑意,清澈见底,听到陆夫人提到自己,并没有小女孩的羞涩,反而落落大方地打量陆康,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审视的严肃。
在其他兄弟的嬉笑声中,小陆康觉得说不出的尴尬,冷冷瞥了她一眼,掉头就走。
第二次在洛阳见到怀昕,陆康十五岁。
怀昕已出落为一名婀娜多姿的少女,长得妩媚明丽,口齿伶俐,对很多事物都有其独特的见解。
那次陆康随父亲到洛阳拜访宋家,在宋家的家宴后,陆康随怀昕的兄弟们到后院喝酒品茶,怀昕和几个姐妹也在。
几个小姑娘正在热烈地讨论轰动一时的某宗逸事:
洛阳刺史家的十二娘,本是洛阳才女,丈夫去世后,改嫁刺史大人,委屈为妾。虽然深得刺史大人宠爱,却一直意难平。
三年后,她在白马寺遇到一位云游的僧人,两人一见如故,引为知交,终于在某日,两人一起遁入深山,据说是连玦修佛去了。
宋家的女儿们都在学着自己娘亲们的话,拐着弯来取笑十二娘的愚笨和**。她们看到兄弟们带着陆康过来,都红着脸住嘴不说了,唯独怀昕,身穿浅绿色罗裙,站在株一人多高的牡丹花下,用清脆的声音侃侃而谈:“……世人皆道,女子必定要妻凭夫贵,住华宅,婢女仆妇成群,这才叫福气……这算什么道理?难道女子要嫁的,竟不是个懂得自己的男人,却是那枚官印,或者那些金银珠宝,那些丫环婢女?这也未免太可笑!”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为何世人看到一男一女在一起,就必定是男盗女娼?十二娘既为才女,僧人既为高僧,他们的追求,绝非那些俗人能明白的……我倒是相信,两人真是修佛去了。”
……
之后的细节,陆康都记得不大清楚了,但是她那番话,带给少年陆康的震撼,至今尚在。
他庆幸家里给自己定下的这头婚事,决心去做那个能懂她的男人。
“啊,莫非子俊在腹诽我?一堆的头痛事,却在怂恿你作画……呵呵,这是我的不对,总爱提不合时宜的建议。”淡淡的月光下,丛碧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轻声细语。
陆康深思的脸表情飘忽,让人无从猜测他的思绪。
素来冷清的丛碧少见这般温柔,陆康从如烟的往事里回过神,站起来说:“你说得没错……我们先回去,处理了头痛的事,方可定下心来作画。”好友的要事迟迟得不到解决,令他们对自己的能力也不禁产生怀疑,撇开自身的安危不说,这种感觉,绝对不好受。
福安客店。
门堂里三三两两地散坐着不少桌客人,店小二在柜台边拿着块布擦拭,酒保在酒柜前忙乎,宽敞的门堂里回响着众人的窃窃私语声,谈笑声,气氛愉快平静。
陆康和丛碧对望一下,深感诧异,因为他们赫然看到,凌云这丫头,和自己的两个随从,就坐在西边角落的桌子旁,他们对面,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在仰首呵呵大笑,肥厚的肩背却纹丝不动,浑身散发着无形的压力。
凌云一见到他们俩,就抿嘴笑道:“三叔,您看,他们来了。”
那男人回头,胖墩墩的脸上满是笑容,双眼都藏在**里,看不到一丝喜怒,浑厚的嗓音在回响:“呵呵!英雄出少年啊!你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哈!”
此人说话时,居然可以总用上唇遮掩着牙齿,只露出下面的牙,让你怎么看怎么怪。
陆康拱手道:“这位前辈,想必是窦姑娘的家长,前辈来得正好,晚辈们和窦姑娘之间的误会,还需前辈来排解。”他深深吸进口气,见机行事吧!
本来,他们晚饭后特意离开客店,并命手下制造机会,让凌云逃脱,他们连跟踪的人手都安排妥当,想来一招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回印章。
这个法子也许不是最好的办法,可是,为了块小石头,把性命丢了,似乎更加不值得……面对无从推测目的,下手狠辣的对手,他们都有点计穷之无奈。
没料到,这丫头非但没有趁机逃走,反而招惹来了一位貌似高人的大胖子。
这位“三叔”,没有劫了凌云就离开,偏偏坐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丛碧满手心是汗,心中怦怦乱跳,子俊不知道看出来了没有,这大胖子的服饰遽眼看平平无奇,不过手工稍微讲究点,布料稍微昂贵点,问题在于此人腰带上所系的那块小小的金牌!
这小金牌两指宽,一寸长,成色极好,做工精细倒也不足为奇,让丛碧震惊的是,金牌上刻着一把格弓!
卫禁军!
这三个字掠过丛碧的脑海……格弓,只有朝廷的卫禁军才有资格用的良弓!
048章 强敌压阵
洛阳福安客店。
这里的气氛从来没有试过这般肃杀紧张诡异。
多张桌椅早挪到墙边,闲杂人等已被请了出去,酒保小二连同店老板一律靠边站,丛碧和随从们立于东面,紧张地看着中央;凌云坐在西边的桌子上,笑眯眯地看着丛碧,还不时眨眨眼,伸伸舌头做鬼脸。
身形魁梧高大的三叔大咧咧地站在陆康对面,两人对峙着。
摇弋的灯火里,但见陆康面容如水般沉静,一袭贴烫的长袍似乎纤尘不染,手中软剑如一泫冰泉,倒映着天上的寒星点点……
三叔随随便便矗在那里,轻轻抖动四肢,似乎在活络筋骨,手脚的关节不时发出“啪”“啪”的声音,在寂静中听起来分外刺耳。
这两个男人,年少的看似晴空下之雪山,高洁空灵,不可侵犯。
年长的可比称霸山林之猛虎,脸上带笑,却蠢蠢欲动,体内的煞气隐隐流动,在寻找一个最佳的时刻,便会如火山爆发,吞噬一切!
敞开的门窗透进丝丝晚风,陆康身上雪青色的衣袍难以觉察地飘动,不经意勾勒出他结实的腰身和修长的双腿,无声地把那蓄势待发的美感展现在众人眼前……
他根本没有留意大家激赏的目光,全神贯注去捕捉着对手的动静。
——绝不可以输。
原来对方提出,化解“误会”的法子就是决斗。
三叔说得很明白:大家斯文人,没有必要搞到鸡飞狗走,决斗一场,生死各由天命,在场诸位,都是人证。
输者交出手中的印章。
没料到对方如此开门见山。
他们一直以为是窦凌云想要印章,才会纠缠不休,丛碧随风曾经取笑陆康,小姑娘是否冲着你这才子来的啊?
少年男女,有些遇到心仪之人,不晓得如何表达心中爱慕,就会做出种种出格之事来引起对方的关注。
莫非,印章其实是这大胖子想要?!
莫非,这些窦家的打手,都是他的人?!
丛碧冷冷地打量着凌云,很是看不得她脸上的得意之色,低声和陆康说:“一群疯子!我们走,别理会他们!”
这印章咱不要了,行了吧?顶多这就去向萧家请罪!
继续和这些人磨下去,真要傻掉,变成和他们一般疯疯颠颠。
凌云脸颊上酒涡隐现,大眼睛弯成月芽,她指指窗外说:“宇文小姐,事到如今,你们才要后悔啊?嘻嘻,你猜猜,会不会太迟了呢?”
三叔一记击掌,客店西面南边的雕花木窗“哗”的全部敞开,两排弓箭手赫然出现!
这次,真正成了众矢之的。
面对这些人的嘴脸和蓝黑色箭矢,丛碧再好的修养也无法按捺火气,大声斥责:“你们窦家何时改行做起土匪来了?!哼!何必惺惺作态,姓窦的,直接让他们放箭得了,决什么斗?耍猴戏给谁看?!”
三叔哈哈大笑,挑起大拇指:“哈哈!宇文小姐够爽快!阿云年纪小,做事没分寸,回去三叔好好教训她!”说着,他大手一挥,那些弓箭手谨慎地后退,转眼消失在昏暗的后院里。
他站起来,双目在**里闪出精光:“我等若是土匪,二位对一个小姑娘用软筋散,也不见得是君子!阿云贪玩,错在先,可是你们囚禁了她这些日子,也扯平了!三叔是不愿意看到几大家族为了后辈们的小心眼,结下仇怨,这才赶来洛阳,为你们化解这过节!陆公子,你我就赌一场,岂非很公平?”
陆康温文一笑:“窦前辈,云姑娘盗走我们之物,我们一再请她归还,她非但不还,还屡次企图杀人强抢……晚辈万不得已,才留住云姑娘以求一个公道,请问窦前辈,晚辈那一点做错了?今晚前辈在此埋伏下重重杀机,口口声声说要公平解决,怎么听都是笑话!”
凌云在一旁命手下搬动桌椅,腾出空地,一副旁若无人的神气。
三叔森然道:“我们窦家姑娘的声誉,还不如一块小石头?你们禁锢折磨她,我们讨个公道,理所当然!”
丛碧心念急转,这些人,显然胜券在握,明明可以干掉自己和陆康,却装模作样要决什么斗,目的只有一个,印章。
而且,居然私下调动卫禁军发难,一定是急着要得到手。
如此明目张胆来打劫,还说不愿意几大家族结仇?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