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清-第4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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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他就从来不接这些代表求见的帖子,这个时候这些代表再怎么寻头觅缝,更不可能见着他老人家。这些在地方也是有头有脸,身上多半有个道台却罩着的代表们也只得大多时候眼巴巴的坐在督署门口附近的小饭馆里头,看着徐一凡的那些新朝手下神色匆匆而来,又神色匆匆而去。想拉点交情都拉不上……
他们唯一能知道的,就是督署门口士兵赶人的话。
“大帅这几天不在督署办公,身子不适,在内宅休养。各位是见不着大帅的,大帅也给各位道乏了……请吧!”
徐一凡这个时候在自己内宅?骗谁呢!
可徐一凡这几天还真的很少到督署的签押房里头,大多数时间,都在自己内宅。偶尔和李璇下下棋。自从李璇知道秀宁和徐一凡学下围棋之后,就就抱着棋谱苦苦钻研。不过她和徐一凡下围棋,在徐一凡口中,那不叫对弈,而是叫做“杀光光”。让李璇九个子,最后再把她的所有黑子都提光。李璇咬着牙齿输十盘八盘之后,就愤愤的和徐一凡再开一局国际象棋报仇。杜鹃和洛施这个时候往往在旁边敬畏的看着。徐一凡甚至还有一次无意间看见她们俩也躲在闺房里头下棋,抱着棋谱苦苦钻研,棋盘上两条大龙搅在一起,都没气儿了,还能一直延伸到棋盘角落——看起来倒像是五子棋的规则。
莺莺燕燕,聊以忘怀。
……风终于起来了。时局在如他预料一样发展,可是他的心中没有多少兴奋。
复生,你要死了。
我……也希望你死。
和几个女孩子笑闹温柔,不过只占每天很少一点的功夫。更多的时候,他却是在背着手走来走去,静静的想自己的心事。等着北地的消息进一步的传过来。
在北地他派两条线,一条是盛宣怀,一条是楚万里。盛宣怀每天都有一大堆情报传过来,字里行间,都是请罪。谭嗣同已经渐渐稳定住京城局势,花了那么多钱下去,布置的倒谭事业却告失败,徐一凡给他们的使命就是要让北地大乱,结果他却办砸了差使……
徐一凡看到这些,不过淡淡一笑,吩咐归档。
风起了,血却还未曾落下。
是血,而不是雪。
楚万里抵北地之后,给他只来过两三份情报。这却是他最看重的东西。特别是关于韩老掌柜带着大盛魁子弟隐藏在香教背后的蛛丝马迹,让他坚信不疑。这血,注定将落下来!
他等着北地大乱,等着谭嗣同作为最后一支能稳定北地的力量轰然崩塌,让他徐一凡成为中外唯一的选择。只要他以迅雷闪电一般的速度迅速平定北地局势,那这个清,就算篡到手了。只要将这个中枢威权崩塌的空白控制在最短时间之内!到时候他不仅仅是国内的众望所归,也是西方列强在远东抵御俄国扩张的唯一选择!这个时候,估计那索尔兹伯里特使正在拼命给国内发电报呢,让大英帝国早点做出抉择。请这家伙到南京来,起的就是这个作用。
其他各地归心,如何建立新的统治体系。那都是细务了。甚至都用不着他自己去布置,新的官僚体系就会自己磨合融洽,继续各安其位。
摆脱了满清末世的这个国家,就将走上截然不同的另外一条道路。虽然这以后建设的道路更为艰难,甚至超过他这条逆而夺取的道路十倍,却不是他眼下要考虑的问题。
虽然他会尽力缩短这动荡的时间,可是这血还会汪洋恣肆的将整个北中国染得通红——他虽然早已下定决心不再犹豫,但是让他还能毫不动容,甚至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这未免就太牲口一些了吧?他以前不过就是一个废柴小白领罢了。为了这个,他连一个知性眼镜娘加一对极品双胞小萝莉都给放弃了。
既然情绪不高,而且反正要等着北地局势变化起来自己才出招,那还不如这几天在家陪老婆呢。
只是在和李璇杜鹃洛施她们调笑的时候儿,徐一凡偶尔会恍惚失神。
“……复生复生,你知道你将来的命运么?你知道……我也希望你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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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苑附近,香教里香坛。
北京城的动荡,在通直隶都激起了最大的反响。但是这个荒僻小村,白天却还是安安静静。只是每天晚上,到这里,从这里出的快马多了几倍。村子的警戒也越发的严密了。甚至伪装的警戒哨,都放出去四五里的!
在村子里头一处堂屋之内,二十几条汉子正济济一堂。外面冷,里头却又是香又是火的闷热无比。堂屋正中供着无生老母莲花坐像,盖着八卦杏黄的绸子。下面老大一个香炉,插着粗粗的线香。二十几条汉子没人说话,只是看着站在香炉前面的阎书勤阎尊在恭谨的上香。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香教外香堂的骨干。韩老爷子隐身幕后,挂的也是护法名义。这些年在外奔走,四下传香,联络各处的是这些汉子。他们多是光绪八年香教起事被镇压之后的孑遗。不像那些看着香教这两年势头起来才加入的大师兄大师姐。对香教事业信得最虔,对洋鬼子和教民的仇恨最深。扶清灭徐什么的,都是屁话。
熬到现在,为的就是香教自己坐江山,杀光天下洋鬼子和二毛子!
前些日子阎尊四下奔走,压制着他们这些最为嫡系的骨干蠢蠢欲动的势头。虽然大家伙儿勉强都忍下来了,但是还是在心里头嘀咕:“阎尊不是真投靠了朝廷吧?”
各位嫡系大师兄这次挑兵当中,也没被挑多少,不少位置给那些新进投机的大师兄们给抢走了,尤其以延庆那个得意洋洋的刘大侉子为甚。延庆标到南苑入营,刘大侉子带着红顶子得意洋洋的坐着大轿穿州过府,阎尊一路陪同到底。很是经过了在座不少人的地盘。不知道有几个人喝了酒后就当着手下兄弟大骂出口:“阎尊看来是要拔了香头,不管咱们了。奶奶的,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咱们自己干。
直到阎尊突然将大家召集过来,大家伙儿才发现,阎尊还是那个光绪八年事败之后,尸堆里头救出了无数兄弟的阎大师兄!
阎书勤上完香,转过头来一擦脸上的汗水。红红的香头,照得他脸上伤疤更是狰狞了几分。
“哥几个,这些伤疤,都是光绪八年,朝廷给打的,二毛子团练给打的!咱们谁都记得,当初咱们死了多少弟兄!过去十几年,咱们风里跑雨里钻,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凭什么他们二毛子住大屋,有肥田,到了州府县打官司,一张二指宽的条子过去,不管有礼没礼,咱们就是几百板子但受无辞?你们以为我姓阎的现在好过一点儿了,就忘了当初的苦日子了?老子烧成灰,也是无生老母座下的小鬼!”
大家伙儿眼镜眨也不眨的看着像一尊铁塔也似站在那里的阎书勤。
“……朝廷假好心,看着老百姓们都烧香。认了咱们一个义民的称呼。可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谭嗣同为什么不让咱们全部入伙当新军?为什么不许咱们找二毛子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都他妈的坏了良心!现在谭嗣同更是谋朝篡位,掌了大权。咱们再忍下去,那就只有等着他稳住手脚,再一个个收拾咱们!他妈的,只有干起来!现在皇上也不是皇上了,朝廷也不是朝廷,谁有本事有地盘有力量,谁就是天皇老子!咱们就要把香教的本事力量都给拿出来!”
回应他的,是一粗重的喘息声音。
“昨天议了一天,一句话,就这么干了!先不在北京边上闹……南宫的曹大师兄!”
人群当中一黑胖子忽的一声站了起来:“尊者,我在这儿得着您的令呢!”
阎书勤板着脸一摆手:“不是我的令,是无生老母的法谕!南宫一家法兰西,一家比利时的教堂,几千上万的二毛子。大宅子就是百多处,离北京城也远点儿,就在那儿闹起来!让姓谭的够都够不着!烧他们,杀他们,抢他们!不管是真毛子还是二毛子,一锅都烩了他们!开仓放粮,劫富济贫,我就不信百姓不跟着我们走!”
那曹的黑胖子嘿的一声:“尊者,您瞧好吧,非给您闹出个样子来!”
阎书勤抽抽脸算是笑了:“然后是唐山的陈大师兄,塘沽的申屠师兄,沧州的冯大师兄……南宫一动,你们也在周围接着茬起来!让姓谭的在北京城屁股坐不住……他才几个兵?还有不少是咱们香教子弟!调他出北京城!只要他带兵出去,接着咱们京城二十二县弟兄,再加上现在在新军营里头的,进北京城,咱们香教子弟坐江山!十天不封刀,杀绝二毛子!北京城就是金山银山,凭什么都姓爱新觉罗?也该着咱们了!然后南讨徐一凡,出洋杀进鬼子窝,让他们再不敢进中原,这个天下,我们香教铁打的江山!”
阎书勤说慷慨激昂,两眼血红。大家伙儿本来就是藏着一肚子火来的,这几句话一撩拨还坐得住?
“他妈的干了!”
“不管是满人还是二毛子,都过过刀!”
“咱们现在百十万子弟,铺天盖地,当初就不该去挑什么兵!就该闹起来。朝廷已经是稀泥软蛋,谭嗣同也是个活曹操,谁服他?干起来,这天下就是咱们的!”
“跟着咱们的弟兄,就是没长成的小力巴,一人也给他们闹二百银子,二毛子的女人,一人给他们配俩!凭着什么就该咱们受穷?那些金子盖的王爷府该他妈的换人坐坐啦!”
阎书勤只是看着这些激动的大师兄,呵呵笑着。门口传来脚步的声音,这些大师兄们才稍稍平静一点。转头一看,却是章渝在前老掌柜在后,大步的走了进来。
看到章渝,每个大师兄都起身行礼:“宋护法!”
章渝再没了仿佛永远挂在脸上的阴沉神色,一身短打,辫子盘在脖子上,一一向大家抱拳行礼:“多谢各位大师兄!现在我还姓不得宋,等屠了北京城,我才有脸复这姓!”
大家都是从光绪八年的尸堆里头滚出来的,谁不知道章渝的身世?对他身后的韩老掌柜,大家倒是不怎么熟悉,只知道是香教的财神爷。当下一个个对章渝肃然回礼,再跟老爷子客气的招呼一声儿:“老爷子,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咱们的嚼裹,就烦劳老爷子操心啦!”
韩中平呵呵大笑:“还不都是无生老母座下共烧一炉香,客气个什么?这村子里的俄国水连珠,都是给大家伙儿预备的。每位大师兄二十杆洋枪,一万粒子弹。车马都准备好了,随各位大师兄回去!打二毛子少不得要犒赏打先锋的,起事的银子,也准备好了。老头子在在这里说句狂话。打开鬼子毛子的教堂庄院,得着的都是大家伙儿的。要是还欠嚼裹,一个真鬼子脑袋五百两银子,二毛子的用耳朵数,一只耳朵一两银子。到这儿就兑!大家伙儿放开杀吧!……小老头子已经预备了酒席,为各位大师兄壮行,要是酒好菜好,大家多砍几个二毛子脑袋,就算报答小老头子了,怎么样,这买卖能做吧?”
各位大师兄都是大笑,韩中平伸手让客。大家推推攘攘的就出了门吃席去了。韩中平、章渝和阎书勤走在最后。出门一看,已经刮起了东南风,头顶云层也是铅灰色的。冬春之交,北地总有一两场倒节气的雪。眼看着这天气,下雪只怕也就是眼前的事情了。
阎书勤嘿了一声:“要下雪啦,节气还挺正,今年收成坏不了……”
韩中平淡淡地瞟了一眼头顶天空,轻轻叹息:“要下多少雪,才够将这大地铺满?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