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2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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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仪被押入郢都死牢,嬴华第一个紧张,回到驿馆对绯云悄悄一说,绯云立即跳了起来,拉着嬴华要去救张仪。嬴华摁住绯云低声道:“他说了:若不出来,三日内不要轻举妄动。目下要紧的,是两桩事。”
“快说,哪两桩?”
“探察各方动静,买通牢中狱吏。”
“吔,姐姐分派,我能做甚?”
“我去商社坐镇,你去城外军营,若有不测,只有拼死冒险!”
绯云一阵酸楚,哽咽失声道:“大哥在楚国两次坐牢,苦了他……”
嬴华揽住了绯云肩膀:“绯云啊,丞相大哥说,邦交如战场。别哭了,记住,不能教吏员军士看出我等心绪不宁。”“嗯,记住了。”绯云点点头,抹去了泪水,“姐姐,我这就去。”
绯云刚走,书吏便来禀报:有一蒙面客商求见。嬴华来到厅中,一看黄衫客商的身形便笑了:“中大夫,直面相向吧。”客商揭去面纱,果然便是靳尚。他拱手笑道:“公子啊,靳尚今日可是领赏来了。”嬴华道:“是么?我听听,价值几何?”靳尚压低声音道:“王后传话:没事哦。靳尚揣测,明日当有佳音。”嬴华矜持地笑道:“也是,本来就没甚事。不过啊,念起中大夫辛苦,略表谢意。”说着从面前书案上拿起一个精致的棕色皮袋一摇,哗啷啷金币声清脆异常:“这可是洛阳尚坊的天子金币,先拿着。”靳尚俊秀的脸庞溢满了甜腻的笑容,惊喜地跑过来接了钱袋道:“多谢公子,明日的赏赐,公子也当准备好了。”嬴华笑道:“中大夫也,喂不饱的一只狗了。不过,本公子有的是稀世奇珍,只要你撑不着。”靳尚依旧是甜腻地笑着:“公子骂我,我也舒坦了,靳尚就喜欢美女人骂了。”嬴华脸色一变,冷冰冰道:“靳尚,你要坏规矩么?”靳尚连忙躬身笑道:“不敢不敢,在下告辞了。”戴上面纱一溜碎步出去了。
嬴华立即去了商社,派出干员到要害官署、府邸探察情势,又亲自出马秘密会见了郢都狱令。在一箱灿烂的金币珠宝面前,狱令信誓旦旦:只要张仪在牢狱一天,他都会待如上宾,绝无差错。到得晚上,各方汇聚消息,没有发现异常动静。只有探察大司马屈原府的人禀报:被买通的屈原府书吏说,屈原从王宫回府后恼怒异常,一面立即派飞骑北上,接应苏秦春申君,一面派军务司马南下军营了。嬴华仔细思忖,飞骑北上,一定是催促苏秦黄歇早日到达郢都,与屈原合力敦促楚王诛杀张仪;可飞骑南下军营,意图何在呢?交代军务还是另有所图?嬴华一时想不清楚,下令严密监视屈原府,不惜重金,收买大司马府的枢要吏员。
四更时分,绯云秘密潜回商社,报告说城外骑士三百人已经化装进入郢都,分别以商队名目住在国狱周围的客栈里,另外二百名骑士也做好了接应准备,届时一举攻占北门。商议完毕已是五更鸡鸣,两人和衣睡去了。
“禀报公子:丞相要回来了!”
“在哪里?快说!”嬴华绯云一齐翻身坐了起来。
“楚王刚刚下令,中大夫靳尚奉命到国狱去了。”
“绯云快走,接他去!”嬴华一回头,绯云已经在门口笑了:“吔,说个甚?快走。”
靳尚和国狱令簇拥着张仪刚刚出得高墙,嬴华绯云带领的全副车马仪仗已经开到。张仪笑着向国狱令与靳尚一拱:“多谢两位,张仪告辞。”跳上轺车辚辚去了。
“丞相,我看还是回咸阳。”嬴华有些后怕,虽然一脸笑意,脸上却汗津津的。
“岂有此理!”张仪高声笑道,“盟约未结,楚国未安,如何走得?”
嬴华低声道:“苏屈黄即将合力,我怕再有危险。”
“我就是要等苏秦来,更要会会屈黄二位,与他等共弈天下!”张仪笑得神采飞扬。
第十一章郢都恩仇(4)
四、点点渔火不同眠
屈原接到快马急报:苏秦与春申君已经过了琅邪,明晚将到郢都。并说两人本来要进临淄晋见齐王,并邀孟尝君一同入楚,一闻大司马急讯,便放弃入齐径直南下了。屈原大是振奋,立即着手秘密准备,要在苏秦黄歇到达郢都前将一切料理妥当。
此日掌灯时分,一支商旅打着齐国旗号进了北门。一名管家模样的护车骑士与守门将军小声嘀咕了几句,那辆遮盖严实的篷车未经查验便入城了。一进城,货车与护卫去了客栈,篷车却七拐八弯地到了大司马府门前,直接驶进了车马进入的偏门。
“武安君、春申君,一路辛苦了!”屈原笑着迎了出来。
“一别经年,屈子多有风尘之色也。”苏秦大是感慨,与屈原四手相握。
“噢呀,一个黑瘦了,一个白发了,一般辛苦了。走!先痛饮一番再说。”
三人进得厅中,三案酒菜已经摆好,屈原敬了两人洗尘酒,便酒中侃侃起来。春申君说了一番寻找苏秦的经过,苏秦说了一番燕国情势,屈原不断地询问着,自是一番感慨唏嘘。春申君笑道:“噢呀屈兄,如何教我等这般神秘兮兮地回来?不想教楚王知道么?”屈原道:“不是不想教楚王知道,是不想教张仪知道。”“噢呀呀,张仪关在大牢里,他却如何知道?”屈原摇摇头一声沉重的叹息:“楚王已经将张仪放了。”
“噢呀,那张仪不是跑了?放虎归山了!”
“张仪没走,还在郢都。”
“噢呀,这个张仪,好大胆子了!死里逃生还赖着不走?”
苏秦微微一笑:“这便是张仪,使命未成,永不后退。”
“武安君,楚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十字路口了。”屈原叹息了一声,“楚王能放张仪,便能重新倒向老世族一边,向虎狼秦国乞和。果真如此,楚国真的要亡了。武安君你说,如何才能将楚王扭过来?”屈原很悲伤,双目却炯炯生光。
“苏秦一路想来,楚国的确危如累卵。”苏秦先撂下一句对大势的评判,又道,“楚王向无主见,容易被蛊惑,也容易意气用事。面对如此国君,不能操之过急。苏秦以为:一则,不要再逼楚王诛杀张仪,以免陷入无可回旋的僵局。二则,大司马应当离开郢都,暂时避开纵横漩涡,全力以赴地训练新军。十万新军一旦练成,楚国有了根基,必是另一番天地。三则,由我与春申君全力稳住楚王,至少不使楚王转向老旧势力。一旦楚王稳定,便可联齐联燕,再度恢复合纵。”
“噢呀,武安君言之有理了。这大王啊,是得磨上一段。否则他朝令夕改,变过来也是白变。”春申君一路与苏秦多有商讨,立即表示赞同。
屈原默然不语,良久一声叹息:“武安君,一番大败,你变化很大了。”
苏秦明白屈原不无嘲讽,却只是淡淡一笑:“屈子啊,燕国子之使我想了许多。谁有实力,谁便有权力,往昔所以失败,都是我等没有实力。”
“所以,武安君主张屈原埋头训练新军?”
“看来,屈子很不以为然。”
“不是。”屈原霍然站了起来,“我有一个更简捷直接的办法,一举稳定楚国!”
“噢呀,那快说说了。”
屈原到廊下看了看远处戒备森严不断游动的甲士,关上门回身低声道:“秦国司马错亲率二十万大军,屯扎在武关之外,意在威慑楚国,保护张仪。我没有禀报楚王,呵,也是没来得及禀报。我的办法是:秘杀张仪,逼秦攻楚。只要楚国全力抗秦,楚国就有希望!”
“啊——”春申君惊讶得连那个“噢呀”话头都没有了,“这?这主意好么?”
“好!”屈原拍案道,“这正是武安君说的实力对策。不能永远与楚王只是说说说,要逼着他做。我有预感:楚王不久又要罢黜你我,错过这个机会,楚国就永远任人宰割了!”
春申君一时愣怔得无话,只是木呆呆地看着苏秦。苏秦脸上已经没有一丝笑容,淡漠得有些木然,见春申君盯着他,只默默地摇了摇头。屈原入座,微微一笑道:“苏子啊,同窗情谊,天下大局,还要权衡?”苏秦还是没有说话,却默默站了起来,拉开关上的大门,看了看四面游动的甲士,回身笑道:“屈子啊,看来你是早有定见了,能否容苏秦一言?”
“噢呀呀,这是哪里话?快说快说。”春申君素知屈原秉性,生怕他意气上心执拗起来,连忙先插出来圆场。屈原一笑道:“能说给苏子,还能听不得苏子一言?”
“无论对手是谁,都不当暗杀。”苏秦正色道,“自古以来,没有一个国家,靠暗杀战胜了敌国,更没有一个国家,靠暗杀稳定了自己。”苏秦喘息了一声,坐到了案前,“再说屈子,你杀得了张仪么?张仪此时入楚,秦王能将二十万大军开出武关,安知没有诸多防备?一旦杀不了,楚国大局将立即陷入混乱,后果不堪预料。屈子啊屈子,你可要三思也。”
“噢呀屈兄,我看是得想想了。”
屈原思忖一阵,突然朗声大笑道:“好!武安君说得也对,原是心血来潮,不杀便不杀。不过苏子啊,你可不能说给张仪,给我种一个仇人了。”
“那是自然。”苏秦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屈府家老走进来禀报说:有个人送来一封密札,请交武安君。苏秦接过泥封竹筒,打开一看笑道:“啊,是张仪书信,约我明晚在云梦泽一聚。”
“噢呀,那如何去得?不能不能!”春申君连连摇头。
“春申君莫担心。”苏秦笑道,“鬼谷子一门,公私清白得很,情谊而已,不会有事。”
屈原道:“要不要派几个人,驾船护卫?”
“不用不用。”苏秦笑道,“一叶扁舟会同窗,足矣!”
三人一直说到四更天方才散去。苏秦连日奔波劳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方起,刚刚梳洗完毕,春申君匆匆进来道:“噢呀武安君,楚王派内侍来了,要召见你。”苏秦惊讶道:“楚王如何知道我来了?”春申君苦笑道:“噢呀呀,说不清,楚国现下真是出鬼了。”苏秦略一思忖道:“好。我去,你等我回来。”
楚怀王对苏秦很是敬重,特意在书房单独会见。虽然联军战败,但合纵并没有正式解体,苏秦的六国丞相毕竟在名义上还保留着。楚怀王还是一口一个“丞相”地叫着,显得很是亲切。苏秦先行述说了六国兵败的诸多原因及战后各国变化,尤其对燕赵齐三国的变化作了备细介绍,认为这三国的合纵根基仍在,只要楚国稳定不变,合纵抗秦的大业依然大有可为。楚怀王极有耐心地听完了苏秦的长篇大论,末了淡淡一笑道:“丞相啊,那些事就那样了,从长计议。我想请问丞相,武关之外可有秦国三十万大军?”
“有。不过是二十万,也可能不到二十万,由司马错亲自统帅。”
“丞相如何得知?”
“大司马屈原告知。”
“丞相啊,这个屈原是本王的大司马,为何不向本王禀报?”
“楚王恕苏秦直言:屈原兼程回到郢都,正是要禀报这个紧急军情,请命楚王如何处置,不料却因请斩张仪而与楚王争执。楚王拂袖而去,致使屈原未及禀报,及至回府,屈原便郁闷病倒了。”
楚怀王长嘘一声:“这个屈原啊,一见本王就急吼吼先说张仪,就是不分轻重!若非丞相说明,本王如何向朝臣说话?”
“大司马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