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4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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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上则是奔突截杀的即墨铁骑,再后便是即墨民军无边无际的火把海洋。
大骇之下,骑劫的十万大军骤然之间土崩瓦解了。
天亮时分,燕军余部已经仓皇西逃。清理战场,燕军尸体竟有六万余具。骑劫也在乱军中被杀,尸体在燕军幕府外三丈之遥,肚腹大开膛晾着,双眼圆睁大嘴张开,一副无比惊惧的狰狞面容。分明是刚刚出帐尚未厮杀,便被火牛尖刀开膛破腹了。
鲁仲连哈哈大笑:“田兄,一鼓作气,收复齐国!”火牛示意图
“便是这般!”田单一挥手,“传令三军城外造饭,饭后立即追杀!”
乐毅离军,齐人之心大伤,正在担心燕军反复,即墨大捷的消息骤然传开,一时欢声雷动,纷纷卷入田单的追击大军。月余之间,齐国七十余城全部收复。围困莒城的秦开大军明知大势已去,早在田单开始追杀的时候便撤军归燕了。
两个月后,田单率大军隆重迎接齐王田法章进入临淄复国。田法章感慨唏嘘,大朝当日便封田单为安平君开府丞相,貂勃为上卿,共同主持齐国复兴大政。历经六载亡国战乱,齐国终于神奇地复活了。
消息传开,列国却是一片冷漠。月余之间,只有后援齐国的楚国派出了上大夫庄辛来贺;没有占齐国一寸土地没有掠齐国一车财货的秦国,派来了华阳君为特使祝贺。貂勃倍感屈辱,愤愤来找田单:“五国攻齐,魏韩分了宋国,也便忍了。只这赵国夺取的河间却是我大齐本土,却装聋作哑不出声。以我之见,立即派出特使,向赵国索回河间!”
“此一时彼一时。六年已过,赵国今非昔比。以新齐之弱,上门也是自取其辱也。”田单淡淡笑了。
“岂有此理!那便忍了?”
“六载抗燕,貂勃兄还是如此火暴?”田单笑道,“目下赵国雄心勃勃,一如当年燕国。齐国只能等待,等他自己生变。”
“你是说,赵国也会像燕国那般变化?”
“假若不能,便是天意了。一如秦国,内部不生变,谁却奈何?”
貂勃长吁一声:“齐燕两弱,只有秦赵争雄了?”
田单一笑:“貂勃兄纵不甘心,也得作壁上观。”
正在此时,书吏匆匆急报:赵国发兵十万进攻中山,秦国起兵攻赵。
“如何?秦国救中山?匪夷所思也!”貂勃哈哈大笑。
“天下强国,总归是不甘寂寞。”田单依旧一笑,“等。也许,齐国还有机会。”
第十章胡服风暴(1)
一、白起方略第一次被放弃
当中山国特使星夜赶到咸阳时,秦国君臣正在章台秘密会商。
中山国是大河东岸太行山东麓的一个山国,都邑灵寿,疆域盈缩无定,强盛时方圆曾达千里之广,战国中期却只是个五六百里地的小邦了史家考证,中山国地域大体在今日保定、石家庄以西的山区丘陵地带。战国中期,中山国中心在今河北省平山县一带。都邑灵寿,今平山县境内。中山立国经过见第二部《国命纵横》。。地虽不大,却恰恰卡在秦赵魏韩四强之间:西面是秦国的河东根基离石、晋阳两大要塞,南面是韩国飞地上党山地,东南是赵国巨鹿与邯郸地带,西南面是魏国的河内地带。仿佛四方生铁之间的一方棉垫儿,一旦抽掉,四方生铁便会硬碰硬轰然相撞。在秦国崛起之前,中山国主要是魏赵韩三国争夺的焦点。战国中期形势大变,秦国先收复了河西高原,再夺取河东离石与晋阳,成了直面中山的最强大势力。及至秦军夺取魏国河内地带并设置河内郡后,魏国萎缩于大河之南,等于在争夺中山国的格局中退出了。也由于河内归秦,韩国原在魏国河内的狭窄通道也被秦国一体化入,韩之上党遂成了一块飞地。虽然也是直面中山,但由于国势大衰,韩国也早已经没有了争夺中山国的雄心。恰在这二十多年间,赵国骤然强大,于是,中山国事实上主要成为秦赵两大强国之间的缓冲地带。
若依地缘大势,中山国对于赵国,有着比秦国更为根本的利害关联。秦国崛起之后,扩张之势一步大过一步:收河西进河东,吞并巴蜀,夺取魏国河内,再夺楚国南郡,无可阻挡地强大起来。而赵国却在进入战国的百年期间,除了对三胡(东胡、林胡、楼烦)作战略有收获,始终没有大的扩张。唯其如此,夺取中山国对强大之后的赵国,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吞灭中山国,非但根除了一个肘腋大患,且对夺取韩国上党立即形成了压顶之势;中山国与上党一旦归赵,既可使河东的广阔山地成为对抗秦国的坚实屏障,也可使通向中原的大道畅通无阻。正因了如此大势,赵武灵王后期第一次灭了中山国。然则后来赵国内乱,中山国又死灰复燃重新立国。如今赵国重新强大,决意根除中山国,这次出动十万大军,显然是要一举吞灭中山国。
一接到紧急密报,魏冄觉察事非寻常,立即渡过渭水到了章台。
入得夏日,年事已高的宣太后常常多嫌咸阳宫燠热难耐。秦昭王遂命长史将章台收拾清理得洁净整肃,自己与太后一起搬到了章台消暑,一应重大国事自也赶到了章台会商。魏冄来到时,恰是正午时分,宣太后正在午间小憩,独秦昭王在书房盯着墙上那幅新绘制的大秦地图凝神沉思。已经四十多岁的秦昭王,虽然依旧没有多少国事,但一如既往地毫不懈怠,但有国事撞到面前,或太后丞相请与会商,总是立即前往,而且有话便说绝不瞻前顾后。时日一长,不期然地隐隐形成了太后、丞相、秦王三足鼎立主持国政决策的格局。魏冄依旧是军政大权在握,却也不再像原先那样径直与太后商议了事,只要秦昭王在,也便与秦昭王先说,而后再与太后共同议决。
“出大事了!”魏冄熟悉章台,一步跨进书房急促说了一句。
秦昭王一转身道:“赵何发兵中山国?”
“我王如何晓得?”魏冄心中一沉,若是秦王先得密报,朝局就大为蹊跷了。
“我是私下忖度,赵国该当有此举动。”秦昭王悠然一笑,“赵国君臣雄心勃勃,不灭中山,于心何安?”
“也是一理。”虽然心下稍安,但魏冄还是被秦昭王的“先知”触动了。这个消息对他这个身在中枢的秉政权臣是如此突兀,整日闲暇的秦昭王却在“忖度”中料到了先机,魏冄,你当真老了么?心下虽则闪念,面上却是淡淡一句撂过,“等太后醒来,立即商定个对策。”
“太后的午眠是越来越长了。”秦昭王思忖间道,“以我之见,先行宣召白起、华阳君、泾阳君、高陵君来章台,未时之后正好合议。王舅以为如何?”不知从何时开始,秦昭王不再呼魏冄为丞相或穰侯,而唤做了王舅。
“白起正在南郡巡视军务,扩充彝陵水道,一时赶不回来。”魏冄皱着花白的眉头,“宣召华阳君三人前来可也。”
“大战没有白起,可是不好说。”
“十万兵马也算大仗?”魏冄轻蔑地笑了,“国策但定,任一大将足以应对。”
“好,先宣来三君商议。”秦昭王转身高声道,“知会长史:急召华阳君、泾阳君、高陵君立即赶赴章台议事。”
“是。”书房廊下的老内侍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我到前署等着。”魏冄说罢,来到章台第二进庭院关于章台的地形与格局,见第二部《国命纵横》。。这第二进有九间冬暖夏凉的石屋,是宣太后特意下令设置的相署。每年冬夏,只要宣太后或秦昭王来章台,魏冄也会时不时赶来会商国事。为了方便就近处置紧急国务,丞相府的六名精干属员长驻在这里上承下达,确实是快捷了许多。突然之间,魏冄觉得他需要冷一冷心境,便来到相署自己的书房。
“启禀穰侯:武安君有羽书方到。”魏冄刚踏进书房,书吏匆匆来到。
“快打开。”
书吏利落地抽出腰间皮袋里的一支专门开启信件的细长匕首,娴熟地挑开铜管泥封,拧开管盖抽出一卷羊皮纸捧了过来。魏冄哗啦展开,白起那粗大的字迹赫然入目:
穰侯台鉴:白起已接军报,赵国发兵中山。起以为赵国目下气势正盛,吞灭中山难以阻挡,过早与之争锋,反给魏楚等可乘之机。对赵之策,当以先取上党为根基,成压迫之势,而后相机决战。赵国业已成强,与我大战必在早晚,宜聚举国之力,不战则已,战则雷霆一击,纵不能灭赵,亦使其根本衰弱。白起多方忖度,夜不能寐。穰侯掌军国大政,定能明察善断。
魏冄看罢不禁大皱眉头。他与白起的将相合璧,几乎是有口皆碑。从与白起相识共事开始,他从来都毫无保留地支持白起。白起也对他极为敬重,虽说白起目下之爵位职权都与他这个丞相不相上下,但白起从来都视穰侯为军政第一重臣,凡遇大事必先与他会商,从不单独向太后或秦王进言。目下这封如此紧要的羽书,白起完全可以直呈宣太后,然而白起还是径直送入丞相府,从抬头语气看,显然只是给他一个人的。这是白起与他多年的惯例,魏冄倒是丝毫没觉得有何不妥,时日一长也就习以为常,觉得该当如此。毕竟,当初是他一力将白起托出水面的,况且,他与白起从来都是坦荡谋国做事为先,只要做事快捷,些小方式谁却去细加揣摩了?目下魏冄的皱眉,是觉得白起的想法有些不对味,对,是谨慎过分。以白起之沉毅冷静果敢与用兵之精到,面对十万兵马竟如此谨慎小心,魏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细想起来,白起在第一次河外大破合纵联军后,似乎就渐渐深沉了。宣太后几次笑着说:“白起大有长进呢,多读兵书,说事有学问了。”魏冄当时倒是没在意,目下想起来,白起的变化似乎还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以魏冄的粗粝秉性,他倒是更喜欢原先的白起,只就战场说话,其余一概不想;打仗雷霆万钧,国事悉听上命决断。可如今,白起想得多了,已经想到了战场之外的天下大势,于是,也变得谨慎了。这是好事么?目下这封羽书,分明在说秦国对赵国的长策大谋。然面对十万兵马,却说赵国“吞灭中山难以阻挡”,那种面对六十余万大军而勇往直前的气概哪里去了?白起啊白起,莫非你也想做乐毅那般儒将,为求一仁而六载不下一城,最终功亏一篑?
“禀报丞相:太后宣召。”书吏轻轻到了廊下。
魏冄顺手将羊皮纸揣进胸前衬里的衣袋,匆匆向最后一进的竹园走来。
章台后园只是山麓下一片略加修葺的天然草场,一道青石条砌起的高墙,一方茂密的竹林,一池天然的山潭碧水。潭边草地上有一座茅屋庭院,那是当年秦孝公在章台的居所,号曰玄思苑,是孝公为怀念墨家女弟子玄奇而命名。孝公四十五岁积劳死去,玄思苑成了一处颇具神圣气息的旧居。秦惠王、秦武王每有大事入章台,必要到玄思苑对着孝公灵位禀报祈祷。秦昭王加冠之后,在玄思苑立了一座孝公石像,又令宫中老内侍画了孝公像交蜀中丝工精心刺绣成一幅与真人等高的绣像,张挂在玄思苑正厅灵位后。从此,这章台玄思苑便成了追念孝公的肃穆所在,被一班大臣称为“小太庙”。魏冄每次进入章台,都要到玄思苑小祭孝公。此时虽有急务,他还是停下脚步对着玄思苑肃然地深深三躬,才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