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明天下一根钉-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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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袁崇焕设宴,单独款待祖大寿、赵率教和何可刚三人。
他们都是袁崇焕的死党,真正地死党,和袁崇焕那叫一个肝胆相照,绝对没二话。三人之中,论忠直,以何可刚为第一,祖大寿次之,但论本领谋略,则以赵率教为第一,是智勇兼备的大将之才。不过,赵率教本领虽高,为人却差了点,那真可谓是劣迹斑斑。
当初在袁应泰手下效力时,因为驻守之地地势狭小,一听说袁应泰兵败辽阳,赵率教立刻弃城而走,但他也并不是落荒而逃,而是走走停停,等听说前哨关城安然无恙时,他又连忙率部返回。
朝廷为此要治他的罪,幸亏熊廷弼力陈辽东正是用人之时,方才得以保住他的军职,但也因此由总兵降为副总兵。广宁之役,王化祯大败,赵率教时任副总兵守备前屯,熊廷弼曾飞骑令他率部接应广宁溃师,但他却一再拖延,致使熊廷弼不得不从山海关直接调兵,这时他才装模作样地派兵从旁策应一下。
由于熊廷弼和王化祯都很快被朝廷治罪,于是赵率教又逃过一劫。后来与满桂闹翻,和赵率教这方面的底子太不干净也脱不了干系。
就是这样一位人物,和袁崇焕却对了脾气,从此赵率教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彻底洗心革面,和以前的那个赵率教一刀两断,从新做人。
赵率教带兵有方,虽然是大名鼎鼎的落跑将军,但极得麾下将士信服。袁崇焕把宁远的后门前屯交给赵率教驻守,赵率教果然不负袁崇焕所托,把前屯这个弹丸之地整修得风雨不透,绊马索、扎马钻、陷坑、暗壕纵横交错,密织如网。宁远之战时,努尔哈赤曾派兵马来过,但不得无功而返。
袁崇焕此番重回辽东,他们自然高兴之极,何况现在又升了官,本该更加高兴才是,但这会儿,三人的兴致都不高,尤其是赵率教。
亲自给三人地酒杯斟满了酒,袁崇焕笑着问道:“你们三个这是怎么了?怎么没精打采的?”
听袁崇焕这一问,三人地情绪愈发的低落,祖大寿和何可刚都向赵率教看了一眼。显然,他们情绪低落,根子一定在赵率教身上。
果然,沉默片刻,赵率教沉声道:“仅凭一诺,皇上便将半壁江山交给大帅,此心何心,大帅定比率教更清楚。倘然真正如此,倘然皇上真正赋予大帅全权,又不吝兵马钱粮,率教以为凭大帅之能,建部定无丝毫可乘之机,大帅定可一举平边患,但实际却不然。大帅于关内并无全权,钱粮充足更是空谈,如此境况,若大帅稍有差池,皇上会如何反应?望之深,必责之切,到时,大帅能全身而退吗?”
“功高明主卷,心苦后人知。”听赵率教此语,又勾起了心中的忧虑,袁崇焕不由又想起了自己做过的这句诗。
后人真会知道他的心苦吗?袁崇焕心中叹息,但他不想说这个,于是道:“到目前,朝廷虽以为建部凶残,却仍认为不过是癣疥之疾,但我等知道建部是多大地祸害,所以为了身后的万千百姓,我们定要担起这个责任。为此,纵然万死也不足惜,崇焕深望诸君助我一臂之力,我们要共同为百姓铲除此大害!”
三人肃然,齐声道:“我等愿与大帅共生死!”
“好!”袁崇焕把酒杯端起,慨然道:“崇焕敬诸君一杯。”
随后,四人边吃边谈,其间,袁崇焕提出了精简军队地问题。
实际上,这个问题只是祖大寿一个人的问题。在辽东地军队中,有一个辽西将门集团,其中以祖大寿为首。因此之故,在辽东没有袁家军,却有祖家军一说。
祖家军地形成,袁崇焕起了极大地作用,因为既然“以辽
人,以辽人守辽土”是整个辽东战略的基础,那么将领的势力就是必然的选择。
祖家世居辽东,为当地望族,人丁众多,经过袁崇焕的倾力支持,祖家军已成为辽军的主力。其后,袁崇焕虽罢职离去,但也已无人敢轻动祖家军,即便以王之臣对袁崇焕的仇视,他也不敢如对待赵率教等其他将领一般,将祖大寿调离辽东,自然就更别提拆散祖家军了。
祖家军与宁远十三营兵马不同,推行屯田和以辽人守辽土的政策后,严酷地环境使得辽东汉人与女真人相似,出则为兵,入则为民,上马打仗,下马种地,各家各户聚在一起,既是家庭又是兵营。
这种由屯田和以辽人守辽土的政策演变而来的拖家带口的屯守制度,既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
好的一面是有利于稳定军心、民心,保家卫国在这里得到了高度的统一。女真人侵掠家园时,大家生,生在一处,死,也要死在一起,人人都会死战到底,极少有贪生怕死的逃兵;不好的一面是不利于集中优势兵力,进行机动作战,打大仗,打硬仗。
平灭辽东之患,自然要建立一支精锐地野战之师,现在就要开始着手准备,而这也就意味着要改变现行的体制,实行兵归营,民归屯,打仗地专门打仗,种地的专门种地。但这样一来,就要家分两处,妻离子散,士兵们自然不会愿意,抵触的情绪必定难以想象。
见三人的目光都向他看来,祖大寿没有犹豫,他向袁崇焕做了保证。
因为锦州让女真人又给毁了,最后,袁崇焕让祖大寿务必在入冬之前把锦州城建起来,为此,他会想尽一切办法,罄尽全力帮助建城。
都谈好之后,祖大寿和赵率教当晚就都离开了。
第二天,上午巳时,袁崇焕正在府衙里办公,中军来报,说是皇太极的使者求见。
袁崇焕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命中军带来人进来。
来人袁崇焕认识,还是上次和谈时,皇太极派来地那个特使,此人叫纳吉海。
见礼已必,纳吉海恭恭敬敬呈上一封书信,说道:“我家大汗听说大帅复出,特遣小人前来道贺。”
袁崇焕点了点头,而后打开了书信,信中没什么实质内容,无非是些客套话,看来皇太极要说的话都在纳吉海地肚子里。
“我家大汗天心仁厚,一向主张双方罢兵,使百姓免遭涂炭,但贵国能与我家大汗共此盛事的唯大帅一人而已。听说大帅复出,大汗欣喜万分,故遣小地来见大人。”
“大汗天心,圣朝皇帝又何不如此?但和亦有道,请你家大汗归还辽阳、沈阳、抚顺、铁岭、开原五镇,本督既罢兵休战,两地百姓即可安居乐业。”袁崇焕淡淡地道。
“大帅所言,正和我家大汗心意。大汗也想划定疆界,但不能按大人说办。合理地疆界应该是天朝以大凌河为界,我朝以上叉河为界。大金取消“天聪”年号,天朝给铸大金国印,天朝给大金讲和的礼物数额也可重新考虑。”纳吉海立即答道。
这都是扯淡,但还是得扯,袁崇焕沉吟片刻,道:“你先下去,我会上禀朝廷,然后再议。”
纳吉海下去后,袁崇焕又思索片刻,然后提笔,开始给皇帝写奏章,禀明此事。
纳吉海的住处自然得由袁崇焕来安排,出了帅府,纳吉海与街上的一个商贩模样的人对视一眼,那个商贩冲纳吉海微微点了点头。
纳吉海的住处离帅府不远,就隔着两条街,当纳吉海进入院中的时候,一个军官从拐角中走出来,向院子里眺望了两眼,然后转身迅即离去。
不多一会儿,那个军官骑着战马,冲出了宁远,向山海关疾驰而去。
水没有喝一口,马没有停一步,天擦黑的时候,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左良玉进了京城。
左良玉,字昆山,山东临清人,幼时父母双亡,由其叔抚养。左良玉身材高大魁梧,力大过人,乡邻都称之为红脸大汉。虽未曾上学,但聪颖过人,自幼习学武艺,尤善弓射,娴熟左右开弓,堪称百发百中。从军后,左良玉不仅勇武,而且多智多谋,现已晋升为辽东车右营都司。
上个月宁远兵变,本没他什么事,却被袁崇焕以没有管好所辖士兵,参与兵变为由给撤职了。
兵变?就他妈该兵变!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当兵为的是啥?还不是为了那几个饷钱,有道是皇帝还不差饿兵呢。管?他才不管呢,偷着爽还爽不过来呢。
但谁曾想,就因为这,他一个堂堂地朝廷高级武官,一睁眼就成白人了,这多年拼死拼活的全他奶奶的白忙活了。
左良玉今年才二十九岁,还不到三十,正是年富力强、野心勃勃的年纪,何况官职还比较低,权力不大,所以到现在家业也没有攒下几个,却突然一下子就成了白人,你叫他又如何能甘心?
被宣布撤职的那一刻,直如晴天霹雳,清醒过来后,左良玉怒发欲狂,恨死了袁崇焕。
原本,左良玉是很钦佩袁崇焕的,当兵的,不论别人怎么说,打胜仗是唯一的道理,谁能打胜仗,当兵的就愿意跟着谁。但在袁崇焕宣布撤他职地那一刻,一切都变了,左良玉对袁崇焕没别的,只有恨,只有无穷无尽的恨。
左良玉愤怒极了,但并没有失去理智,他很清醒。
他没什么背景,又是一个小小
,京城里没人,一个都没有,所以唯一的出路还是撤职后,左良玉没有离开,他想找个机会,希望可以让袁崇焕回心转意。
左良玉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极聪明,很有政治敏感性,今天偶然听说皇太极派人来跟袁崇焕和谈,他立刻就感到机会来了。
宁远不是消息闭塞之地,在京城和宁远之间往来的人很多,他们有官面的,也有商人。左良玉知道朝中对袁崇焕不满,希望袁崇焕倒霉的大官不知有多少,而这就是个机会,一个既可以泄愤,又可以捞到好处的好机会。
确认了消息确实是真的之后,左良玉立刻出城,他清楚,这个情报有没有价值,全在于要赶在朝廷知道之前,也就是袁崇焕上奏此事之前。
路上,左良玉就把事情想了个通透,也就是把这个情报卖给谁,他要把情报送给吏部尚书王永光。
王永光和袁崇焕不对付,这是前提;王永光是吏部尚书,歪歪嘴就可以决定他地升迁荣辱,这是关键。
入来,左良玉一路打听,很快就找到了王永光地府邸。
左良玉不是雏儿,知道这个门口守门地给个七品官都不换,他也真下本,一出手就是三十两银子,给守门的俩大哥买碗茶喝。
门子很有职业道德,拿了这么多钱,当然要把事情办利索。他们是见不到王永光的,还要通过总管才行,门子给了总管十两银子,然后把左良玉的要求详细说了。
左良玉的要求很简单,因为来得匆忙,没有准备拜贴,所以他就要求门子,在禀报时,一定要说辽东都司左良玉拜见尚书大人。
这很重要,因为事先没有把礼物送过去,王永光很可能不见他。
送礼是有套路地,绝不是抬着银子,拿着珠宝直接过来那么简单。那太俗,也非常危险,这种事只有在强大的魏公公当政时才短暂出现过。现在强大地魏公公走了,事情就又恢复了常态,恢复了高雅。
送礼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最常见地还是送画。
京城里自然有很多经营字画古董的古玩店,这其中有些店还兼营点别地副业,替人送礼。
想要送礼的人先找到这样的古玩店,说明想送大官多少银子之后,古玩店的老板就会告诉他应该送一张某画家的画。
收下银子后,古玩店老板会到那位大官的家里,用这笔银子买下这位官员收藏的那幅画,然后再将这幅画交给那个想要送礼地人。
到时,只要这位想要送礼的人捧着这幅很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