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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部分

新大秦帝国 第五部 铁血文明-第2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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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无所得,儒家必然视秦政为恶政也!二则,儒家褊狭迂腐,恩怨之心极重,历来记仇,睚眦必报。儒家以仕途为生命之根,秦政却素来轻儒,百余年从来没有用过一个大儒。孔门第八代子慎,在魏国行将灭亡而政道最黑之时,却做了魏国丞相。可见,儒家做官,从来不以该国政道是否合乎民心潮流而抉择,而只以能否给他带来特权而选择。陛下虽用儒家,却没有赋予儒家任何法外特权。故儒家之心,终与秦政疏离。亦即是说,儒家从来没有将秦政看作自家追思的政道,儒家,只牢牢记得秦政轻儒的仇恨!”
    “丞相之说,老臣以为切中要害。”胡毋敬由衷地附议了。
    “好!”嬴政皇帝断然拍案,“姚贾说话,此事如何处置?”
    “依法论罪,目下之要是搜出孔府藏书,使证据俱在。”
    “白说!”冯劫大皱眉头,“墙都推倒了,还能何处去查?”
    “也是。然,这千万卷简册,他能都背走了?”胡毋敬大感疑惑。
    “陛下,列位大人。”薛郡郡守一拱手道,“臣有一想,孔子陵墓占地百余亩,正在孔子旧居之下,其地上地下均有石室,素不引人注意……④”
    “郡守是说,书藏在墓里!”冯劫大是兴奋。
    姚贾点头道:“孔府房屋不多,确实很难藏书。”
    “孔子冢如小山,倒真是出人意料之所。”李斯也有些心动了。
    “那还说甚?老夫明日开墓!”冯劫高声大气。
    “然则,掘孔子墓妥当么?”胡毋敬颇见犹豫。
    “有何不当!以老夫子墓藏书便当么?”冯劫脸色顿时阴沉。
    “战国以来,业已有人呼孔子为学圣了。尤其齐鲁之士,更是尊孔……”
    姚贾正色道:“国事以法为重,老奉常无须多虑也。”
    “朕意,明日先开孔子故居之墙,再开墓。”嬴政皇帝终于拍案了。
    孔里之北泗水滔滔东去,河滨坐落着孔子墓地。
    孔子死后渐渐获得了诸多敬意,但直至战国末世,仍然只是一个因复辟理念而几为天下主流遗忘的正常的大学者,并无任何神圣光环。就实而论,孔子墓地得以保留并得到良好维护,并非后世儒家所宣称的诸般天命神圣所致。其真实根源,在于儒家以人伦为本主张礼治,所有的礼仪中又最为看重葬礼,不惜耗时耗财耗人生命以完成葬礼。《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葬鲁城北泗上,弟子皆服三年。三年心丧毕,相诀而去,则哭,各复尽哀,或复留。唯子赣庐于冢上,凡六年,然后去。”
    毋庸置疑,这是非常动人的。一个学派的人士自愿地耗时耗财耗命,全然可视作一种自由信念,与他人无涉。然则,若从当时实际想去,这种葬礼与大争之世其余学派珍惜时光生命以奋发效力于社会相比,距离很远很远。若孔子达观如庄子,节葬如墨子,看重生命功效如法家兵家与其余诸多实用学派,孔子的墓地完全可能如同许许多多的诸子大师那样无可寻觅了。
    这座孔子墓地最显赫的标志,是一片各色树木汇聚的独特小树林。据说,这片树林是孔子死后各国的儒家弟子各持其国之树木前来栽种的,是故树色驳杂。林间一条大道直通墓地,道口两侧是两座古朴的石阙。因了这两座石阙,时人亦称孔墓为阙里。《史记·集解》之《皇览》对孔墓的描述是:“孔子冢去城一里。冢茔百亩,冢南北广十步,东西十三步,高一丈二尺。冢前以瓴甓(砖瓦)为祠坛,方六尺,与地平。本无祠堂。冢茔中树以百数,皆异种,鲁人世世无能名其树者。”墓茔旁边,是孔子当年的旧居。按时人说法,叫做孔宅旧垣。种种情形可见,孔子的墓地是简朴而清幽的。至于占地百亩,在地广人稀的时代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清晨,大队肩扛铁耒的士兵在冯劫指令下开始了墓地开掘⑤。
    与此同时,另一大队士兵在姚贾胡毋敬指令下开始拆孔子旧垣的石壁墙。大约一个多时辰后,几道拆毁的石墙中发现了百余卷典籍。姚贾胡毋敬大体清点后,立即飞报了皇帝行营。嬴政皇帝立即驱车到了旧垣,亲自察看了起出来的藏书,思忖片刻下令道:“廷尉可会同御史将藏书登录,以为凭据。之后将石墙依旧砌起,书卷照旧藏人。”胡毋敬大是不解。嬴政皇帝却转身对薛郡郡守下令道:“自今日之后,派干员秘密守住孔里,但有可疑人等前来起书,立即缉拿。”郡守领命。胡毋敬这才恍然了。
    午后时分,墓口开出了一条宽阔的坡道,士兵们已经在坡道两侧举起了火把。嬴政皇帝大步来到墓口,却被冯劫拦住了:“陛下请带剑进墓!”嬴政皇帝一阵大笑:“朕乃活天子,见一死圣人,用得着带剑么?进!”冯劫说声老臣先行,从兵士手中接过一支火把,第一个大踏步进了墓道。嬴政与李斯姚贾胡毋敬等也随后走下了坡道。
    墓道尽头是一方宽敞的黄土大厅。郡守与几名将军各持一支火把,大厅一览无余。只见中央一方棺椁平卧于三尺石台之上,棺椁之前是一尊孔子坐案观书的泥俑,泥俑左后侧是一张长大的木榻,榻上有粗布帷帐,帐中有棉被草席;泥俑右后侧是一方长案,案上一鼎一爵,案侧一只原色木酒桶;泥俑正前方是一辆轺车,车盖高五七尺,车后一座弓箭架,弓与箭俱全;土厅右角是一张琴台,靠土墙处有一竹制大书架码满了简册,各有写字的白布条贴于简册之上。
    “陛下,这方土厅没有藏书之地。”冯劫显然很是失望。
    姚贾走到书架前道:“《周易》、《诗》、《春秋》、《尚书》,至少这里有四部书。”
    “墓室六艺俱全。陛下,地下孔夫子依然故我。”李斯打量着四周。
    “如此土墓室,不像有藏书。”胡毋敬有些困惑。
    “要否启开棺椁查看?”冯劫不死心。
    嬴政皇帝没有理睬冯劫,也一直没有说话,只在火把下巡视着大厅,神色颇见肃穆。走到书架前,嬴政皇帝指点着那些书卷道:“孔夫子增补《周易》韦编三绝,编修《春秋》耗尽心神,集采民诗多少劳碌,夫子该当拥有如此几部典籍。留给他了。”走到食案前,嬴政皇帝颇觉好奇,打开了木酒桶凑上闻闻笑道:“好香!果然数百年兰陵美酒也!”说罢,用食案上的细长酒勺舀出一勺一饮而尽,品咂着笑道:“真好酒也!来!每人一勺,其余仍留给夫子。”皇帝如此,大臣们顿见轻松,君臣笑声中李斯等大臣每人一饮,纷纷赞叹不绝。
    嬴政皇帝继续转悠着。走到榻前,嬴政皇帝撩帐坐于榻上,感慨叹道:“夫子节俭,果然不虚也!”走到南墙下,嬴政皇帝取下弓一拉竟大为惊奇:“孔夫子能开得如此硬弓?”说罢,嬴政皇帝欣然取下一支箭搭于弓弦,拉满弓一射,一支羽箭嗖地没人了东墙黄土中。大臣将军们一片喝彩赞叹。嬴政皇帝笑道:“看来,夫子还真有些许功夫。若去从军,定是大将之才。”走到泥俑前,嬴政皇帝对着泥俑深深一躬道:“夫子,嬴政总算见到你老人家了。非嬴政着意扰你清梦也,实是夫子后裔迫我太过也。嬴政今日一别,复你陵墓如昨。夫子啊,嬴政告辞了……”
    “陛下快来看也!”冯劫突然吼叫了一声。
    嬴政皇帝蓦然回身,见冯劫举着火把连指东墙,于是大步来到了墙下。端详之下,只见黄土墙上依稀几排暗红色的大字——秦始皇,何强梁,开吾户,据吾床,张吾弓,射东墙,唾吾浆,以为粮,前至沙丘当灭亡!
    土厅的大臣将军们一时惊愕了,默然了,目光一齐聚到了皇帝脸上。嬴政皇帝未见如何震怒,却是一脸惊讶道:“怪亦哉!子不语怪力乱神,莫非夫子也作伪?世间果真有如此神异之事,能生知后世数百年?”
    “岂有此理!夫子一派胡言!”胡毋敬愤愤然。
    “直娘贼!老杀才死了还要咒人!鸟个大师!”冯劫连连大骂。
    姚贾却是一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墙上字迹,此时上前用手轻摸土墙,又用指甲轻轻抠划字迹,不禁一声惊呼:“陛下,有鬼!”众人一时大惊,纷纷拔剑在手护住了皇帝。
    嬴政皇帝大笑道:“散开散开!朕便看看夫子如何装神弄鬼!”姚贾却连连摇手高声道:“不是那鬼!是这字迹有鬼!干红字下是新朱砂,上边暗红色做假!上边干黑,下边鲜红!”众人又是一惊,围上前一看,果然——暗红色表皮下显出了一片鲜红!
    “土墓有暗道,孔府搞鬼!孔鲋孔襄!”冯劫大吼。
    “儒家欺秦太甚也!”骤然之间,嬴政皇帝面若冰霜。
    列位看官留意,孔墓留字是诸多史料留下来的一则谶言,具体文句各典记载不一,唯有最后一句各典相同,都是“前至沙丘当灭亡”。孔子素来厌恶怪力乱神,果能有此谶言,岂非徐福卢生等欺世术士之流?是故,这则谶言的最后一句,是最明显不过的后世儒家作伪。各典对嬴政皇帝的人墓作为说法不一,独对最后一句的“沙丘灭亡”四字却惊人地统一,岂不发人深思?
    ※※※※※※
    ①鲁国灭亡于鲁顷公二十四年,公元前256年,时秦昭王五十一年。楚国灭鲁。
    ②儒案人数四说:《史记·秦始皇本纪》云四百六十余人,《文选·西征赋·注》云四百六十四人,王充《论衡》云四百六十七人,卫宏《尚书序》云七百人。从王充说。
    ③郡尉,奏郡武官,掌“典兵禁,捕盗贼”;捕卒为捕盗军吏。几如后世捕快。
    ④《史记·孔子世家}云:“孔子冢大一顷。故所居堂、弟子内,后世因庙,藏孔子衣冠琴车书。”《索隐》云:“孔子所居之堂,其弟子之中,孔子没后,后代因庙,藏夫子平生衣冠琴书于寿堂中。”
    ⑤秦始皇掘孔子墓,历史学家马非百先生之资料集《秦始皇帝传》辑录了诸多文献记载:《论衡·实知篇》,《太平御览》八六、六九引《异苑》、《春秋演孔图》,《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兖州府·纪事一》等。
五、长公子扶苏与皇帝父亲的政道裂痕
    宽阔明亮的皇帝书房里,正在举行一场事关重大的小朝会。
    嬴政皇帝回到咸阳的第三日,一俟善后的冯劫胡毋敬归来,便立即召集了这次重臣小朝会。李斯、冯去疾、冯劫、蒙毅、姚贾、胡毋敬六人肃然在座。嬴政皇帝常服散发坐于御案之后,虽须发灰白大见瘦削,人却是精神奕奕,毫无疲惫之相。
    “种种事端接踵而来,得拿出一则总体对策。”
    大臣们连日思谋之下,嬴政皇帝话音一落点,便争相说了起来。冯劫率先开口,愤激之言掷地有声:“老臣身为御史大夫,监察天下不法!以为对六国贵族复辟,对勾连复辟的儒家,当一并强硬对之。杀!不大杀复辟人犯,天下难安!”
    “御史大夫之言深合秦法。”姚贾接道,“儒家愚顽无行,屡抗新政法令,种种劣迹朝野皆知。若是其他臣民,任谁也罪责难逃!大秦法不二出,天下例无法外之人。而儒家不思陛下善待之恩,竟能沦为复辟鹰犬而自甘,足证其无可救药也!若不依法处置,大秦法统何在!”
    “老臣赞同!”素来寡言的右丞相冯去疾也是愤愤难忍,“六国贵族复辟,利害根基所在也,谁都想得明白。可这儒家卷入复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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