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画-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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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责罚我,我将与魔鬼撒旦同在,重先塑造一个上帝!”米高揭下人皮面具,一张凶煞的脸在窗外冰川上折现。
张若水久久没有动一下,他这么多年建立的人格与思想架构彻底颠覆,米高成就了父亲的肉体还是谋杀了父亲的思想?真正的凶手原来是艺术本身?他感到手掌冰凉一片,那把刻刀已经与手冻结在一起。
“你研制的所谓‘圣水’,到底有哪三大功用?”他忽然间想起陆明临死前说的话。
“关于‘圣水’,我查阅了牛顿爵士生前所有的遗稿,甚至想过去盗他的墓——如果他的肉体还在,身躯里一定含有那种风行于中世纪的圣水的微量物质!我从中世纪死于黑死病和鼠疫的干尸体内提取到黑死病的病毒和鼠疫的病菌,独创出一种比传说中的圣水更伟大的圣物!——不错,它有三大功用!”米高沉迷于自己的伟大发明中,“一,将尸骨酿制成金属质地;二,将枯死的人体器官死而复生;三,控制人的心智,让他为我所用——这才是最厉害的,我要他生他就生,要他死他便死,这才是上帝的权利!”
张若水毫不怀疑他的话,一切都已在记忆中得到验证。想不到这个恶魔不但精通艺术,对化学也运用自如。上帝到底在他身上设置了怎样的遗传密码?
“今天,让我们吃一顿丰盛的最后午餐,然后送你们一家进入石膏中吧!就像十多年前你的父亲进入油画中一样!你们将与艺术同在!”米高仿佛在做一件神圣的事,“你们应当欣慰!”
“米高,如果你的《地狱之门》完工,你将要怎样?”张若水问了一句死也不应该问的话。
“我将把它们带到梵蒂冈,送入圣彼得大教堂,与米开朗基罗24岁时雕刻的《哀悼基督》摆在一起!我将在186幢雕塑上刻上我的真实名字——曲艺,梵蒂冈宫廷画师,与米开朗基罗同在!”他那张丑陋的脸上沐浴着荣誉的光辉,“那时我将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不!那时你将是世上最空虚的人!当你的理想实现,你活着的意义就随之归于虚无!”张若水当头棒喝。
米高背后一把锋利的刻刀若隐若现,眼中露出凶光!
如果不是潜水艇在那一刹那撞上极地冰川,张若水甚至会沉湎于自己的思绪中,而忘记末日的来临。米高口中向卡门发布命令,射杀一只北极熊,让张若水一家吃最后一顿熊掌,然而他手中旋转的刻刀已经暗暗对向张若水蠕动的喉结,强健的手臂青筋暴突,仿佛一张张蓄势待发的青色弓弩!
卡门在那边却寂寂无声,米高觉出情形不对,手上的力道有些迟缓,刻刀从张若水下巴上一擦而过!他的长发海藻一样拖在地毯上,将石屑扫得纷纷扬扬。他狰狞着脸,挥舞刻刀再次扑上去!
那一刹那,潜水艇陡然“隆隆”声大作,四壁乱晃,却是撞上一块同样疾速漂移的极低冰川!
驾驶舱内,周李清双手悬着的刻刀上滴下滚烫的鲜血,一滴一滴,滴在卡门黑炭似的大头上。他的面前喷了一口黄鱼米饭,将仪表盘涂抹得不成样子。周李清来不急将潜水艇挪移开来,冰川巨大的阴影“隆隆——”碾压过来,瞬间盖没她的视线,与潜水艇撞个正着,左舱的玻璃“砰”然碎裂,冰水汹涌着扑进来。
前舱的悬灯剧烈摇晃,火花“滋滋”喷射,一块悬在钢索上的大理石轰然落下,在米高身后扬起一阵迷离的石屑。潜水艇像只翻身的海龟,陡然之间翻了几个个儿。哭墙上那扇地狱之门戛然裂开,一幢幢雕塑在中舱剧烈弹跳,头颅碎裂,骨头散了一地。尾舱的铁门被冰水冲垮,一具具人尸张牙舞爪的涌了进来。米高眼睁睁看着一生的心血在冰水前土崩瓦解,发出兽一样的嚎叫。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歇斯底里发出最后的天问。
那块《思想者》的巨型石膏被冰水挟持着撞击过来,带着风雷之声,将他的嚎叫压了下去!
张若水在第一时间抱了孩子,向驾驶舱奔去。周李清双手依旧握着刻刀,跪倒在地,冰水已然淹没她的腰身。张若水在庞大的冰水涌现过来的时辰,“砰”关上前舱隔离层,舱门被冰水和大理石的冲击压得变了形。
“快,驾驶舱守不住了!我们把自己从舱顶喷出去!——你知道怎么去完成吗?”张若水的眼睛焦急地看着密密麻麻的按钮,上面火花四射。
“别怕!”孩子的哭声让周李清的思绪像冰一样清澈,在那一瞬间,她忽然很感激米高让她一直负责潜水艇排水的活,使她熟悉了排水装置。她按了一个按钮,一扇窄小的门颤巍巍地打开。三人钻了进去。不一会,他们的身躯和着人肉垃圾一起从舱顶喷薄而出,又从水柱顶端跌入冰海之中。
汪洋呈现天空一样透明的青蓝,海鸟的影子在海面游弋,一根黑色羽毛飘落,掉在张若水双手托着的孩子的睫毛上。张若水和周李清在海水中奋力挣扎,向移动的冰川游过去。
……
篝火从冰川冉冉升起,远处传来北极熊和不知名的野兽的吼声。
这一晚,他们在篝火下饥荒地度过,张若水用木炭描着周李清几乎脱guang的眉毛,描了一夜。小男孩咬着母亲的rutou,睁大了眼睛看着荒芜的冰雪世界。
第二天早晨,太阳照常升起。冰川上空有了灰暗的云层在涌动——这是暴风雪的前兆!张若水绝望地往篝火里加了柴火。周李清和孩子的身上渐渐有了雪片,一片压一片,层出不穷。
“嘟——”辽阔的冰洋上忽然传来油轮的汽笛声。周李清和孩子都从脆薄的梦中醒转,睁大失神的眼睛。张若水疯狂地加着柴火,一道青烟迎着雪花笔直地刺上天幕。
那只油轮近了,近了,船头立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影子,手上挥舞着一顶礼帽,圆边眼镜上起了层霜,不是霍克是谁?
……
尾声?人皮日记尾声?人皮日
尾声?人皮日记
三个月后,米高的潜水艇被海警从冰川底部打捞上来。潜水艇几乎被压成一块砧板。陆陆续续的,海警从冰川上凿下与冰川连在一体的尸体,与失踪人口对上号。那些尸体的姿势奇形八怪,诡异不已。然而米高的尸体却始终没有打捞上来。深海里也没有发现任何一幢冰海获救的张若水夫妇所说的《地狱之门》的186幢雕塑,媒体开始怀疑张若水夫妇是在妄想。那幅耸人听闻的人皮画《第八碗》在黑市也销声匿迹。
北极那一带渐渐开始流传一个传说,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当第一片雪花从天上飘落,冰川下就会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昼夜不止。人们开始传言,冰川下住着一个幽灵。
时节如流,又是半年过去了。有一天,霍克在一次雕塑大赛上找到担任评委的张若水,将一只帆布包裹送到他手里,说道:“还记得那只黑色潜水艇吗?一个垃圾回收站的工人在切割回收那堆废铁的时候,从一个暗室里发现了一样东西!”
张若水打开帆布包裹,里面躺着一本暗红色镶金笔记,打开布满铜锈的十字扣,扑面一阵腥臭,里面破破烂烂叠着铜版纸张和人皮纸张,穿纸张的“线”竟是一缕黑发。张若水将尘封的人皮日记打开,米高狂野的一生在人皮上呼啸起来。
……
19××年3月23日,阴。
读孟德尔神父的生平传记,这个遗传学之父是我的榜样,我一定要像他一样出人头地,衣锦还国!童年阴郁的回忆啊,那些无情的白眼啊,统统死去吧!我这个大地的孤儿必将得到上帝的眷顾!
19××年3月27日,晴。
在梵蒂冈第一次听到马克西姆的《出埃及记》,心潮澎湃。颂扬摩西,颂扬我主。今天值得纪念,教宗又一次肯定我的画作,让我在教堂穹顶作画。梅瑟的画稿又一次被枪毙,他的衣食成了问题。他对我很嫉妒,我必须像小时候提防那些追着我打的人一样提防他!
19××年6月26日,多云转阴。
梅瑟读了尼采,他跟我说“上帝已死”。他开始怀疑教宗的权威。我和他发生剧烈争吵,他差点跟我动粗。我看到他眼中的歹毒——他和我积怨太深了,我知道有一天他要下恨手。
19××年11月6日,阴。
好多天没有写日记了,梅瑟这个畜生买通一个混账牧师,在我的脸上泼下硫酸!我也毫不含糊地在水城威尼斯找到他的窝点,将他那张臭美的脸的一半千刀万剐!我没有将他的脸全部毁容,我觉得这样更残酷!我要他看着自己英俊的一面,再去看他丑陋的一面,让他的记忆里充满痛苦和折磨!他就像过分在意脸蛋的女人一样,一辈子也不会有出息了!
19××年11月8日,小雨夹雪。
在罗马鲜花广场走了一遭,莫名想起苏格拉底,他也曾学过雕塑,后来放弃了。他以为塑造人的灵魂更适合他。我不禁问自己,存不存在一种方法,能把灵魂和肉体一起雕塑?
19××年11月9日,大雪。
我发现一个真理:月亮是地球的一部分,因为太阳公转和地球自传被吸附上宇宙!我可以从“大陆漂移学说”里找到依据!晚上,我冲风冒雪将这个真理告诉教宗,他第一次厉声批了我。我苦心勾勒了半年的那一组画稿也被扔到废纸篓里,我的灵魂受到极大的震撼——就是童年趴在猪石槽上和猪抢着吃糠,被饲养员发现了鞭笞时,也没有过这样的震撼!艺术与宗教将我的灵魂挟持,我陷入无边的疯狂!
19××年1月21日,阴。
我与教宗决裂,愤然离开梵蒂冈。我戴着十字面具,和教宗在大庭广众之下辩论上帝的存在与否,我不知怎么脱口说出“人人都可以为上帝”的大逆不道的言语!实在不该看佛教和孟子的那些人人皆可为佛为圣人的言论!教廷将我逐出梵蒂冈,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一下子瓦解,我看不到光明!我的身心接近崩溃边缘!
19××年2月29日,阴云密布。
我回到我久违的中国,我看到了钟楼上飞舞的鸽群。然而我的丑陋引起他们的巨大厌恶,我找不到出路,我甚至可能饥饿致死。路上匆匆行走着盲目的人,想一想几十年后,他们将成为一堆化肥,我的心在滴血!什么万物之灵,什么宇宙的精华,徒有虚名!我要给他们的肉体和灵魂来一个彻底的文艺复兴!
可是,今晚去哪里搞到吃的?对了,街口的流浪狗和流浪猫我可以抓过来,烤了吃!
19××年2月29日,晴。
这将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一天!我在北京故宫老城墙下遇到张饮冰,这个年轻的、鲜活的、要命的天才,他与我一样穷困潦倒,然而又一样光芒四射。我邀请他吃了因瘟疫病死的猫,我说火可以把病菌杀死,他就安心地吃下去。我们还喝了一点二锅头。
1991年3月13,阴。
我们同居了,我们疯狂地做爱。我在他的画室看到他曾经的女人,这个可恶的恶魔的化身,我恨不得生吞了她的肉,就像生吞那些水老鼠一样!我想从她那边夺下饮冰的儿子,和我们一起生活,那个女人却疯狗一样阻拦了我!
……
1991年3月29日,夜。
这个风雪之夜,我们聊到梵高的死,我说:“梵高的画之所以有价值,因为他已死,当他死后,他的画才可以生!艺术和艺术家不可以同时存在于一个世上!”他目光恍惚,眼中有殉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