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风城-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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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绞尽脑汁去培养兴趣,去想自己要什麽。
也不是说,他就没有想要的东西。
只是他的步调缓,反应慢,他的渴望都是从朦胧的喜欢开始。当他在真正面对自己喜欢的事物时,反而胆怯。
还记得他曾经很想要一台遥控飞机。
拥有一台随著自己操纵而飞翔的遥控飞机是许多人童年的梦想,何卓安也不例外。那时他每天上下学常经过一家玩具店,店主常常会在店门外展示商品,乐高、四驱车、遥控飞机,何卓安最喜欢遥控飞机,目光常不自觉随著小小的螺旋桨转呀转,上上下下,忽而东忽而西的,凝视飞机在空中滑行的姿态,他怀有一种纯粹的向往。
这样的向往很快被察觉。
有一天晚上,何卓安的母亲问他:「小安,你要不要一台遥控飞机?」
「……咦?」问题来的很突然,他愣愣地傻在那里。
「你常常在看那台遥控直升机啊,」母亲笑:「你想不想要?」
没有兴奋没有喜悦,何卓安反倒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低下头、匆匆丢了一句「我没有想要啦」人
就跑了。
两星期後,何卓安在双亲的催促下拆生日礼物,当包装纸被打开、底下露出熟悉的玩具盒时,他惊讶不已,猛地抬起头望向母亲。
他至今也忘不了那一刻母亲的眼神──喜悦在她眼底发著亮,比收到礼物的人还要开心。
何卓安要的一直不多,但是母亲,唯有母亲,总是能发现那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渴望。
当时的他怎样也想不到,那样的母亲竟然去的那麽早。
一次例行健康检查,胸腔x光片上似有若无的小阴影像是湖底暗流悄悄将他们的生活卷入,而後就是肿瘤切除,化疗,电脑刀,电疗,标靶治疗,一连串治疗。
三月底,母亲转到台北的大医院,大三下整个学期何卓安都往来於医院和学校。
七月底,病况最严重的时候,何卓安想过休学,但是母亲不准。
「你休学、待在医院,又能改变甚麽?你有没有想过。」她要求他去学校上课,GRE的补习也不能停止。
何卓安听见自己心里微小的声音在反抗,他告诉自己:这不是他想要的。
但,那是母亲,最了解他的母亲,总能察觉自己内心渴望的母亲。
她总是知道如何让自己的孩子按照她的意思走,一如先前、他按照了她的期望去台北念书。
九月中,钟念成和他按照计画去考GRE,只是两个人报名的考场不同,何卓安的考场在台北,钟念成飞往新加坡参加机考。
成绩单送来的那一日,清晨里,提前报到的东北季风从窗户缝隙丝丝渗透把他惊醒。
他垂下头,祈祷母亲能度过这个冬天。当时的母亲已经在弥留状态。
母亲去的前一个星期告诉他们:「把我葬在澎湖。」
是澎湖,不是苗栗,不是她生长的故乡。
那时母亲的视线是模糊的,目光没有焦点,但是何卓安知道她看的是父亲。
「这样你会来看我。」母亲在笑。
「我们可以一起看海。」
那年的十一月,她长眠於丈夫依恋的那一座港湾。
母亲过世之後,何卓安做了一个决定。
推甄放榜,他决定放弃母校的录取名额,回新竹念书。
他知道,自己必须这样做,那是他少数真正想要的东西。锺念成让他认识到:想要的东西必须自己去争取,不计代价。
☆、来自风城 三
至今,何卓安仍旧清楚记得报到当天的情景,每一件事,每个细节。
回忆从客运上那个莫名其妙的英文教学节目开始。何卓安头顶的萤幕上,自称英语学习专家唱做俱佳得示范所谓的联想英文学习法。
「大家都知道吸血鬼怕大蒜,吸血鬼怕大蒜,看到大蒜就咬下去,吸血鬼──大蒜──咬下去,吸血鬼──大蒜──尬落去(台语),大蒜,Ga…lo…ki,大蒜,Gar…lic。」
「下雨了,小孩天真的去拿衣服,小孩──天真──拿衣服,天真──拿衣服,天真──na──i──ve; naive。」
……What the fuck。这是何卓安对这个video唯一的想法。一路上他极力想忽略这部所谓的「超有用联想英文学习法」,萤幕里主持人夸大的语气和极富穿透力的声音却不给他机会,从上交流道开始、他被迫收听了这匪夷所思的学习录影带整整一个半小时,一直到车子靠站才得以解脱。
几乎是迫不急待地跳下车,他直接过马路进入校园前往申请的系所报到。靠著校园地图和警卫的指点,他在十几分钟内顺利的抵达报到地点,完成报到手续,再按照计画前往教授的实验室。
到达实验室的时间比他预计的早了半个小时,这一段时间他就在走廊上晃荡,来回走动、浏览墙上的paper和计画。然後,他听见走廊的一头有脚步声接近。
对面的实验室门正好开了,门口的人朝脚步声的方向喊了一声:「程老师好。」
何卓安下意识回过头朝那位「程老师」的方向望去,对方也正好转过头、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程涵方。
──好年轻的老师。这时何卓安对他的第一印象。
隔著一段距离,程涵方看起来像是比自己的年纪大不了多少的硕士、或者博士生;当他走近,何卓安从那茂密的发梢间察觉到些许斑白的痕迹。
听说,少年白的男人不会有发量稀疏的问题。不知道为什麽他当下冒出这个想法。
何卓安不知道对方当时是怎麽看自己的;或许,他对两人的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毫无记忆。
迎面而来的人只朝他望了一眼,微微点头,随即在实验室门口停下脚步,推门而入。
那间实验室,和他预计要申请进入的是同一间。
陈老师?程老师?哪一个ㄔㄣ′?
又过一会儿,他想自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这间实验室由一个资深教授和一个新进的助理教授合开,约何卓安今天见面的是那位资深教授,当初再查资料的时候他也对这个助理教授有印象,记得对方就是姓程。
朝墙上的paper望了一眼──程涵方──的确是这个名字,他把人脸和名字都记了下来,当时没有想太多,只是直觉往後可能有很多相处的机会。
之後何卓安在走廊上等待,直到墙上的挂钟显示离约定的时间剩下十五分钟,他才举步敲门。
「何同学,很抱歉──」汪教授停顿了一下,然後看著他的眼睛,「我今年的学生已经收满了。」
何卓安心下一沉,虽然早在停顿那瞬间他就知道不会有好消息,但是此刻他仍旧无法阻止自己的情绪一下子盪到谷底。
「何同学,我看了你的资料,你很优秀,说真的我很想收你,」教授摇头,「但学校这样规定,我没办法再多收学生。」
「……」
「事实上,放榜第一个礼拜,我这里的名额就满了。」
「我能理解。」这时何卓安失望的无以复加,他无法掩饰自己的沮丧也无力去计较「既然这样教授为什麽你还约我见面」。
汪教授续道:「事实上我去查了榜单,你的确被录取了,而且不只一所──」汪教授停了一下,「我很好奇,你为什麽会放弃原来的学校?」
何卓安犹豫了,他想过教授会问他,对於自己该怎麽回答仍旧踌躇。
教授的问句其实包含了两个问题,一个是「你为什麽选这里」,另一个是「你为什麽到现在才开始找指导教授」;第一个问题好回答,第二个问题他却不知道不该说实话。
报到当天约教授见面这件事很不寻常。一般来说,推甄放榜日和报到日会隔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学生开始找指导教授,一个被好几个系所录取的学生会拜访不同的教授,经过几次面谈後再决定他要就读的系所;像何卓安这样报到後才开始找人早就慢了不只半拍,风评好的教授早在放榜後没几天就被抢光了,轮不到动作慢的人。
事实上,何卓安决定要回新竹念书也不过是几天前的事,他的母亲在两星期前过世,母後七日才他下定决心要回来;当时离报到只剩下几天,他匆忙和教授约了见面时间,教授却又只有报到当天才有空会谈──这是何卓安唯一申请的新竹学校,他只能放手一搏。
斟酌再三,他说明了家里的情况。至於选这间电子所的理由就不多提了,纯粹是因为新竹的学校他只报了这一间。
令他意外的是,教授在知道他是新竹人之後,当下表示能够理解他的选择。「我这里名额已经满了,我想,其他老师那里的状况也是一样……」何卓安垮下脸。
「这样好了,」教授想了一下,说:「你知道,这间实验室是我和另一个老师合开的吗?我帮你跟他说说看,他也许可以收你,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教授说著站起身,何卓安连忙跟著站起来。
「教授,我跟你一起过去……」
「不用,你在这里等,我去跟他说……有带你的成绩单吗?有就先给我。」
看著教授的身影消失在门边,何卓安坐立难安,隐约听见一些谈话声,谈话的人和他只著隔一道未阖上的门,盯著门,他得心情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听见脚步声响的当下他抬起头,进门的只有程涵方。
他喊了声「教授、」接著站起身,程涵方只说了:「请坐。」
都坐下後,程涵方手里拿著他的资料,说:「何卓安同学吗?」
「是。」他浑身都抖了一抖,莫名有些胆怯。
「我听说你的情况了,汪老师刚才已经告诉我,我就直接说了──」那人直直盯著他,「你对这间实验室了解多少?」
……其实不多。
决定要来这里不过是几天前的事,他再认真也还是有个限度。
他这样回答:「不敢说很多,但是大部分能找到的资料我都看过了,实验室的状况也跟别的同学打听过,有几篇paper我有看,汪教授在做的是太阳能电池、」
程涵方当场打断他的话:「我在做的不是那个。」
何卓安内心的小人这时缩了一缩,他一紧张就结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没关系,你再回去看看,再想一想,我不急著要你回覆……」听著毫无高低起伏的声音,何卓安当下急了,「程、程教授,我看过你的博士论文还有博後的专利,我知道你做的是压力感测、微机电,还有……」
何卓安这时如果仔细观察对方,绝对会发现程涵方露出微微意外的表情,可是当下的他没有馀裕去想这些。搜肠刮肚找不到任何能表达自己决心的说词,只能说:「教授,我已经考虑好了。」
「……我知道了。」
那就收我当学生吧,拜托。何卓安绷紧了神经。
「同学,你太紧张了。」程涵方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
「我要你回去想,是要你回去做功课,这对决定你往後的研究方向有帮助。」
何卓安眼前顿时一片明亮。做功课吗?意思是、
「我听说你已经报到了,」程涵方的声音仍旧毫无起伏,「这样,你等下发一封email给我,给我你的基本资料和连络方式。」
「我等下就去计中发mail。」
何卓安连连点头。
「不急,你的基本资料这里都有了,你有空再发一份给我。」
「好,谢谢教授。」
「我不习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