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风城-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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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几岁?」
「二十三。」
「再过几年你就知道了。」
於是剩下的食物由何卓安一个人解决,只是大部分的时间他的注意力都不在食物上;其中一半分给了电影,剩下一半缠绕在程涵方身上那若有似无的香味间,撩得他心神不宁。
程涵方一出浴室,隐隐约约的,一股清香扰动周围的空气。是洗发精?还是沐浴乳?是饭店里附的沐浴乳吗?何卓安也洗过澡,那股香味却和自己身上的完全不同。至少,闻起来不同。
不敢明目张胆的打量自己的老板,何卓安用眼角馀光偷偷望向程涵方;他穿著饭店附的浴袍,从随身行李中取出笔电和随身硬碟,等待开机。何卓安注意到他的头发没有全乾,颈间发梢被水气聚集成束,斑白杂色不规则的散布,那是挑染退色的痕迹。
从这个角度何卓安看见笔电的萤幕上有好几张照片,程涵方注意到他的视线,将笔电转个方向面对他:「今天朋友传给我的,以前念书时候拍的。」
何卓安凑上前去,几张照片里都是程涵方和他的同学们,背景是一片冰天雪地,四五个人站成一排,青一色的基本配备,北极熊般的羽绒衣和头顶上的太阳眼镜。虽然太阳眼镜遮住了大半脸,何卓安还是一眼就认出自己的老板;他的模样像是里面最年轻的一个。
「这是在洛矶山columbia icefield拍的。」
「洛矶山?是在加拿大吗?」
「嗯。」
「你们是冬天的时候去的?」
「夏天,六月底的时候。」
「那个时候会下雪?」何卓安瞪大眼盯著萤幕。
「那里的积雪终年不融,很难想像,也很难形容那种景象。」程涵方手指在滑鼠键上移动,「很难相信自己站在冰河上,白茫茫的冰河一路往上,延伸看不见尽头,那样的景象,不可思议,人类在上面,也渺小地不可思议……」
何卓安动了动唇:「我这辈子还没看过雪。」
「……可以去看一看。」
看雪还是看冰原?何卓安不确定他指的是那一样。
「很多地方冬天都会下雪,我以前念书的地方也是,你去那里念书就看得到雪。」
哈哈老师你是在看玩笑吧,不是那就是你太看得起我了,那所学校不是我想进去就能进去。何卓安默默在心里吐槽。
程涵方手上滑鼠点著点著,照片上的背景和人物换了又换,忽然间听见何卓安「噫」了一声。「老师你打桌球啊?」
「嗯,一直有在打。」
「咦?现在还有吗?」
「有,我会跟你们系队一起练球。」
「我没遇过你。」
「可能是刚好没碰到吧,下次可以切磋一下。」
跟老板打球──何卓安的眼睛转了转,总觉得这画面有点惊悚;要是哪一天两人真的对上了,那场比赛的紧张程度会胜过他参加的所有校际比赛。
时间在閒聊中悄悄滑过,当时针指向十二,他们互道晚安,何卓安带著疲惫和胃里半消化的食物度过在新加坡的最後一个晚上。
第二天何卓安起了个大早,先向柜台寄放行李,再匆匆赶到约定的集合地点,一行人乘坐空中缆车前往圣淘沙。
从早上到下午,他们总共去了蝴蝶园、昆虫王国、海底世界、鱼尾狮塔;他们攀上鱼尾狮塔,站在狮嘴里居高临下眺望圣淘沙全景,头顶正对著狮子牙齿。其馀大部分的时间他们在几个海滩四处嬉戏,尽兴玩耍了一个下午。
何卓安和老板约四点在饭店见面,於是他不到三点半就搭上地铁返回市区;回到饭店时,老板正在和接待主办单位的接待人员说话。对於这批潜力技术移民者和外聘教授候选人,主办单位的招待可说是不遗馀力,在何卓安取了行李後,两人被接待人员直接送到机场,搭乘六点的飞机回桃园。四天三夜的新加坡之行到此告一段落。
「老师,等一下。」离去前,何卓安喊住程涵方。
「怎麽了?」
「这个,我在市区看到的,」何卓安从提袋中取出一个小纸袋,「娘惹糕,吃起来软软甜甜的,送给奶奶。」见程涵方愣了一瞬,取过纸袋,何卓安连忙又道:「老师,那我走了啊。」
「嗯,谢谢。」
何卓安挥了挥手说「不谢,老师掰」後人就离开了。
这四天,说是去参加研讨会,对何卓安来说却像旅行度假一样。
旅行告一个段落,暑假还在继续。
☆、来自风城 十三
这个暑假,何卓安身边发生了两件事;第一是锺念成要出国了,第二是新研究生准备入学,实验室座位大风吹。
锺念成退伍那一阵子,除了忙出国的事,大部分的时间就是跟几个朋友聚餐四处溜达。
他出国的前一个礼拜,约了几个要好的大学同学聚餐,席间众人彼此交换近况,内容不外乎就是编排老板多机车,膜拜实验室的强者数落里头的垃圾;其中,在外校念书的何卓安是众人最感兴趣的对象。
像是有个同学很好奇:何卓安修的课明明都是制程相关,实验室的设备也以制程为主,为什麽程涵方老是要他处理电路?
好问题,简单来说,程涵方後来就没在管何卓安修什麽课,反正,他要的东西何卓安都得会,不会
就去学,去查资料去看书去问(也是可以问老板,他会直接丢一本书给你,何卓安因此从他那里得了好几本原文书);实际上,何卓安处理的还不只是电路。
「所以,你现在还是兜电路的高手,是这样吗?」
「拜托不要叫我高手。」何卓安扶额。
「然後你还有修制程的课?」
是,他的硕论是制程领域,本来计画以後去半导体厂工作。
「除此之外你还要做系统,写程式,设计机构?」
是的,C,Labview,和autocad是他的好朋友;只是autocad他操作起来钝钝的,遇到太复杂的演算法还是要向好球友阿新求救。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算是十八般武艺皆备了。
何卓安这时猛然惊觉:他好像离制程越来越远了。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众人异口同声表示:「因为老板爱你,你是他的爱将。」
何卓安脸上出现三条线。
一个在母校念电子所的同学则说:「其实我喜欢你们老板这种的,当他的爱将就是要有实力。」
这不是废话吗?何卓安愣:「没实力,不然要有什麽?」
「只要有『爱』──」众人比爱心,异口同声将「爱」字的语尾拉的老长。
「那是什麽?」
「就是『爱』──」
何卓安满头黑线。
然後,有人将话题拉向比较正常的方向:「何卓安,你毕业之後有什麽打算?有想要出国吗?」
关於未来的打算,工作、出国或者留在学校继续念博士都是一种可能,如果双亲健在,他多半会按照他们的期望出国念书;母亲过世後他则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父亲也过世後,何卓安也不敢肯定自己未来的出路。
留在台湾念博士也是一种可能,只是他在过去从来没考虑过这项可能;现在他在程涵方手底下适应良好,跟著他继续念博士成了一个颇有吸引力的选项。
七月中一个闷热的午后,何卓安实验室的冷气正强力放送,除了老师,几乎所有的人都到了,众人
聚集在里面玩实验室座位大风吹。说起来,没什麽人会在实验室座位堆放太多私人物品,要搬的东西其实不多;但是汪教授提议不如趁这个机会来大扫除把该丢的东西丢一丢,众人只得挽起袖子,认命挥动扫帚。
整理期间,何卓安发现自己的新座位有不少私人物品,一些书籍笔记上面都有姓名标记。
於是他问了:「陈雅君是哪一届的学姐?」
几个学长姐都抬起头看他。
何卓安翻了翻桌上的书:「她的东西没拿走。是汪教授的学生吗?」
「不是……你不知道这件事?」一个博班学长放下扫帚。
「什麽事?」何卓安一头雾水。
「这是个天大的八卦,当年传遍整个学校,大部分的人应该都听说过。」学长快速扫过在场的人,只见绝大多数的人点头,只有何卓安和几个外校硕一新生摇头。
学长看看何卓安又看看其他学长姐,说:「那你们知不知道,当初和汪教授一起主持实验室的不是程老师,是另一个教授,姓李。」
「知道,听说他退休了。好像是两年前的事。」大概就是何卓安来这里的前一年。
「是提早退休,」学长补充,「因为他和自己硕二的研究生搞师生恋曝光了,有人给校长和整个电子所寄黑函。那个研究生,就是之前坐你那个位子的学姐。」他指了指何卓安的座位。「事情曝光之後没多久,教授就提早退休了,学姐也休学了。之前我们有想要连络学姐请她回来拿东西,可是一直联络不上她。」
何卓安看了看手里的书。「原来是这样。」
「那後来,学姐和那个教授怎麽样了?」一个硕一新生问。
「不晓得,後来就没有学姐的消息了。不过有听说他们同居了。」
「……我怎麽听说他们分手了。」刚才一直沉默的某个博班学姊发言了。
当下众人纷纷转头:「喔喔喔喔新八卦update~」
「我听我室友说的,她是陈雅君的直属学妹,听说陈雅君前阵子向她借课本和考古题,还请我室友帮她去图书馆借书,好像是想要重考研究所……」
「她不能直接复学吗?」
「不是能不能复学的问题,是复学後,有没人有人要收她……」
「就没人要收她啊,哪个教授敢收搞师生恋被寄黑函的学生?」一个博二的学长冷冷丢了一句,众人再度转头。
「我刚好跟她同届,他马的衰爆了。你们知道当年有多少人因为这件事不能准时毕业吗?硕二还好,可以排口试的七月排一排就全部让我们过了,博班学长姐到处去找其他老师挂名指导,运气好的可以继续原来的研究;最衰的就是硕一的学弟妹,几乎整批要换老师换题目,全部重头开始。那两个烂人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会拖累多少人,活该没人要收她。」学长冷冷道,回头又看了那个的座位一眼。
到这里,众人有默契的停止这个话题,回头又开始打扫。
研究生没有寒暑假,七月中,新的一批研究生陆续上路。程涵方今年的研究生数目在质量上有突破性的进展,总共收四个学生,推甄和考试各两个,本校外校各两个。於是何卓安那一阵子主要的工作就是指导几个学弟妹,让他们尽快上手。
新生中有一个外校考进来的学弟,考生的长才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整本课本背得滚瓜烂熟,配合优异的手脑协调能力,他操作仪器上手的速度令人叹为观止。
也不知道是基於什麽样的心态,何卓安莫名地感受到威胁,兴许,为的就是那老板爱将的名号。
但,即使是感受到威胁,以何卓安这样的性格也鼓捣不出什麽名堂来巩固自己的位置,顶多在办事时更加积极利索。
又过了一阵子,他发现自己根本不必去争什麽。
「爱将」这个位子他坐得实实的。因为老板给了他一个其他人没有的待遇。
某天将近中午的时候,老板忽然说:「何卓安,娘惹糕吃完了。」
「蛤?」当下何卓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