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上海晨曦-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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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大少爷怎么和日本人在一起?”白三爷危险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那是日本人?”柳彦杰反问。
“在工部局见过。伊藤健一,来自日本陆军省,是个少佐,去年冬天从北平调任上海,”白三爷抿了口酒,“你大哥怎么和他在一起?”
“晨曦说他曾经替他治过病。”
“你大哥还替日本人治病?我以为你们家都厌恶日本人。”周景道。
“商人只要赚头大,日本人的生意也敢做。医生给人治病,日本人的病当然也要治,”柳彦杰回到。即使他认为日本人没有医治的必要,但在外人面前还是要袒护自己人。何况袒护的是柳晨曦。
“要不要叫他过来?”周景说,“这几天学生、工人反日情绪很高,每天在喊‘消灭敌寇、铲除汉奸’。让人知道你大哥和日本人一起吃饭,会有麻烦。”
“随他去,”柳彦杰道,“看情况再说。”
“来来来,我们继续吃。”周景叫来女招待,又要了一份醋溜黄鱼。
柳彦杰坐在饭桌前,没动几下筷子,就喝了些酒。他不想吃菜,也不想跳舞,所有的注意都在另一桌饭桌旁的柳晨曦身上。柳晨曦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与伊藤健一说着话,没有献媚也不卑微。柳彦杰欣赏他的样子。
柳彦杰不喜欢那个日本人。以日本人的身高相貌来说,伊藤健一过于高挑,也过于英俊。这种风流相长在中国男人脸上就是令人不放心的,换做日本男人,更不值得信任。柳彦杰最不喜欢他看柳晨曦的眼神,那种粘着不放的,男人看女人时的眼神。
他藉口去洗手间,在东方饭店外找到送柳晨曦来这儿的罗烈。从罗烈嘴里知道,今晚是那个日本人邀约了柳晨曦。一个日本军官,特意向个普通的年轻医生示好。别有用心!
回到饭店,柳彦杰避开柳晨曦走回原来的位置。舞池内,摇摆的步伐依旧。那几个寻女舞伴的男人似乎仍没有成果的,贴在大厅墙上。柳彦杰朝他们看了一眼。洗得起绒的学生装。被发蜡搞得油腻的头发。
“你的船什么时候能到码头?”白三爷打断柳彦杰乱糟糟的思绪。
柳彦杰回过神,说到:“只要你那边打通关系,我什么时候都能准备好。”
“我会通知你。”白三爷慢悠悠地说,他接过女招待递来的水烟。
柳彦杰又将目光转向柳晨曦。日本人叫了两个漂亮的舞女,看样子是打算跳舞。柳晨曦摇了头,不准备跳。柳彦杰猜他又找了那个“不会跳舞”的借口。连自己都骗不过的话,更不可能对狡猾的日本人管用。柳晨曦被送进舞池在柳彦杰意料之中。
灯光有些暗淡,偶尔有几束亮光,明暗交错在舞池里显得特别强烈。柳彦杰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依稀从一个个弧形羽步里看出他优雅的身姿。
“柳大少爷舞跳得不错,”白三爷替柳彦杰斟完酒,又轻轻拨弄着水烟壶,他不抽烟,只是做个样子,“周景不行,怎么都学不会。”
“我将来要做军人,学什么跳舞。往后我就是那拿着枪杆子保护你们的人。”周景一向不喜欢做软绵绵的男人。
“我们是男人,不用你保护。你保护你喜欢的女人去。不过,女人不喜欢枪杆子,她们就爱那样的。”白三爷伸出一根手指,指指柳晨曦。
周景瞪了他一眼,不接他的话。过了一会儿,周景谈起别的事:“去年有人在仙乐舞宫放炸弹,炸伤了人。你们知道吗?”
“听过说。几个由爱国名义组织起来的年轻人,看不惯上海的有钱人在外敌当前下还在舞厅奢侈享乐,扔了几个炸弹对他们提出警告。好像还留下了传单,说什么有这种享乐的钱不如用来捐给军队买武器,有跳舞的力气不如出去打仗之类,”白三爷缓缓说到,“现在的一部分知识分子相当激进,也很狂热,把国家打仗看得太简单,也把激起民众抗战的方式看得太简单。上海有那么多不一样的人。擦鞋的和乞丐不一样,教书先生和学生不一样,当官的和从商的不一样,连男人和女人都不一样。对不一样的人要用不一样的方法,不是扔几个炸弹,大家就能被炸醒的。如果真那么简单,局势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混乱。”
“就比如白三爷,用什么都不如用古董来的有效,”柳彦杰道,“三爷是不会去打仗的。但为了老物件,三爷愿意冒险。”
白三爷默默看着柳晨曦,微微笑了笑。
灯光下人影绰绰,男男女女在舞池中相拥摇摆,享受着战争带来的繁华与奢侈。那几个年轻人也找到了女伴,在舞女的嬉笑中,他们的神情紧张大于兴奋。白三爷唤来两个舞女,把其中一个推给柳彦杰。柳彦杰不便推辞,随意牵了漂亮舞女的手,顺着音乐滑进舞池。
你的影子,闪进了我的心房,你的言语你的思想,也时常教叫我神往,我总是那样盼望,盼望有一个晚上,倾诉着我的衷肠……随着舞台上歌女轻悠的歌声,柳彦杰舞步缓慢地靠近柳晨曦。
柳晨曦似乎也看到了他。柳彦杰注意到他在发现自己看他的时候,故意移到了角落。柳彦杰带着女伴跟了上去,与他背对背。
“你怎么在这里?”柳彦杰问。
“有点事。”
“你和日本人在一起。”
“我回去跟你说,” 柳晨曦和女伴换了个位置,滑到舞池中央。柳彦杰舞过去,凑到他身边。柳晨曦接着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也有事。”
柳晨曦向舞池四周张望,在一片彩灯下看到了拥着舞女的白凌桀。“和白三爷?”
“我们谈生意上的事。”
柳晨曦从不过问他的生意,可能觉得他走得都是歪生意的路,知道了反而不痛快。
当柳彦杰和柳晨曦带着女伴摇曳舞动时,几个年轻人也逐渐靠近他俩。他们狂热而紧张,甩开身边的女伴向柳彦杰与柳晨曦站立的舞池中央冲过来。柳彦杰看到他们怀中已经被点燃引线的炸药。
柳彦杰想起周景方才说仙乐的事,年轻人做事很激进,他们不会在乎炸伤舞厅里的人。无论他们是不是该被惩罚。柳彦杰立刻推开拥在身前的舞女,将她推出舞池,接着回身拽住柳晨曦的手臂。柳晨曦显然也看见了他们手中的炸药。
炸弹在舞池中炸响的刹那,柳彦杰和柳晨曦迅速地向后退去,及时退离了舞场。被掷出的炸弹在靠近两人方才跳舞的地方炸开,虽然破坏性不强,但剧烈的响声还是相当怕人。地上被炸出一个碗口大的坑,四周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舞池中的悠然被打碎,前一刻还深情拥抱细说吴哝软语的人们后一刻已经是抱头逃难各奔东西。场中哄乱一片。
扔炸弹的年轻人趁乱逃出东方饭店。随后赶来的部分警察维持着饭店的秩序,另一部分则被命令追赶疑犯。
“你有没有受伤?”柳彦杰恼火地问。
“没有,”柳晨曦连忙问,“你怎么样?”
“我没事。”
柳晨曦望着舞池中一地狼籍问道:“这些年轻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最近这些年轻人做事比较激进。也许为了让出入饭店、舞厅的人反省自己的奢侈生活。”
柳晨曦不说话。这时,和柳晨曦一起来东方饭店的伊藤健一走了过来,他向柳彦杰微微点了头,便转向柳晨曦:“柳先生,真抱歉让你受到惊吓。这些日子公共租界的治安确实有问题,他们没有依照与我们的约定履行好保护的义务。我想最近我可能会比较忙。改日再与先生联系。”
柳彦杰不想柳晨曦与日本人有纠葛,他拽着柳晨曦的手臂拉向自己。细小的动作落到伊藤健一眼里。没等柳晨曦说话,伊藤健一带着自己的保镖离开了东方饭店。
白三爷受了惊吓也准备回去,周景过来客气地打了招呼:“柳老板,柳大少,对不起,我们先走了。”柳彦杰带着柳晨曦和他们一起走到门口,看他们上了车,才转身去找老胡。
柳家的车子早就在停在马路边。老胡和罗烈正焦急地车门口侯着。看到柳彦杰他们过来,老胡先迎了过去。“大少爷、二少爷,你们没事吧。已经来了好几拨警察。我听从里面出来的人说有人放炸弹?”
“没事。”柳彦杰向老胡挥手,“开车送我们回去。”开了车门,柳彦杰把柳晨曦塞进了自己的车,又吩咐罗烈把车开回红屋。
17
17、第十章中 。。。
车子在路上的时候,柳晨曦已经困得睡着了。他靠在柳彦杰肩上,脸贴着柳彦杰的黑西装,呼出的气吹在他脖子上一幽一幽的。柳彦杰又想到了舞池中一霎那的爆炸。人在这种武器面前就像一块嫩豆腐,砸下去就是碎到拾也拾不起来的。在长兴时,柳彦杰曾看到过被炸弹炸烂的人,那种血腥残忍的场面,他一辈子不希望发生在自家人身上。方才在饭店遇到的危险,让柳彦杰心情烦乱。
“去杜美路的小白楼。”柳彦杰吩咐老胡。
杜美路的白楼是去年一位破产的五金商以极低价卖给柳彦杰抵债的。两层楼的小洋房,第三层只是个尖顶阁楼。
柳彦杰看柳晨曦睡得沉,也有些昏昏欲睡。直到小白楼那扇镂花铁门打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两人才醒过来。
“这是什么地方?”
“杜美路。”柳彦杰说。
“为什么来这里?”柳晨曦问。
“这是我在法租界的房子。”柳彦杰说。
白楼立面两层廊柱,二楼半圆的欧式小阳台,底楼扇面形延伸的石梯,典型哥特式风格,相当漂亮。柳彦杰很喜欢。这是他私人的地方,有时他会到小白楼住一晚。白楼外,有两棵红枫,新芽还未报出,卷缩的叶子挂在枝头。二楼小阳台上摆了几盆常春藤,黄绿相间的枝条向下一直垂到站脚的地方。门厅处的欧式圆形倒挂吊灯,泻出柔和的澄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小白楼的下人很少,平日只有个看门的老伯与一名打扫房间的绍兴娘姨。
客厅里铺着深褐木地板,布置简单又厚重。蓝灰真皮沙发,沙发后有个雪茄柜。棕色实木的雕花西洋壁炉上摆着滴答滴答走动的座钟。柳彦杰先往家中打了电话,再与柳晨曦走上二楼。
“那是什么?”柳晨曦手指阁楼上锁的铁门。
“仓库。放不太用到的东西。”
柳彦杰打开二楼房间的门,先一步拨亮床头柜上的花瓣形台灯。浅咖暗花大牡丹壁纸配上深棕家具。墙上有个十字架。一张简易的欧式雕花床,铺着乳白鹅毛被。一侧实木五斗橱上还有台留声机。柳彦杰打开留声机。
“怎么样?”柳彦杰问。
“很不错。我原以为你不喜欢洋化的东西。”
“都是原先那家留下的。老头本想给儿子成亲用。可惜,亲还没成,家先破了,”柳彦杰坐到床上,摸了摸鹅毛被,“我只是把红的都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