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暖-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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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后来在炎凉,他又被那个人揍了一顿,没有任何理由。
他和那个人,究竟算不算朋友?那个人在西北为战火所困的时候,只想到了他,彼时的谢明岚。他们之间有过君子协议,如果那个人不幸丧于战火之中,他会好好照顾她们母子。
“爹爹,你又在想什么?”
“老了,总是想起过去的事情。紫烟,我们回家吧。”他站起身,紫烟过来扶住他,两个人往山下走。紫烟问,“为什么我不跟爹爹一样姓谢呢?听说以前在赤京城,有一个士家豪门就是姓谢呢。可惜后来没落了,家财丧尽,只留了一座很大很空的院落。”
“你最近总用听说听说,打哪儿听来这么多的说?”他敲了敲少女的脑门。
少女的言辞开始闪烁,“镇上听来的。”
这个小村庄离一个大镇不远,而那个大镇离赤京不远。谢白在这里住了很多年,村里的人只知他与女儿相依为命,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紫烟就叫紫烟,她不姓谢。村里的人都以为她是随着母亲的姓。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谢白的夫人,也没听他提起过。
村里的日子过得简单而安逸,一转眼,瘦瘦小小的干瘪女婴,已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村里年轻气盛的少年们可就坐不住了,纷纷央求着家中二老来提亲。此时,谢白坐在村长夫妻的面前,有些不自在。他独来独往惯了,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特别是当这些人提来大袋小袋的礼物,他就更不自在了。
“紫烟是个好姑娘,相貌出挑,学问也是一等一的好,不知道犬儿可有这个福气……”村长话说一半,谢白就打断了,“村长,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得紫烟自己拿主意。”
“怎么不算?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村长夫人瞪圆了眼睛说。
“比起那些繁文缛节,我更希望她以后都活得幸福。”谢白说得平静,不卑不亢,反倒是让村长夫妻愣怔了。家里的儿子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娶这个紫烟,他们又岂是真心满意这门婚事?
谢白送走村长夫妻,刚转了个身,就听见少女欢快的歌声。就在刚刚,他做了一个决定,“紫烟,我要出一趟远门。”
紫烟摇头,“女儿愿侍奉左右。”
谢白看了一眼院里的紫藤花架,没有说话。他这辈子负了三个女人,一个把他从紫藤花海里牵出来,一个为他死在异国他乡,另外一个他亏欠了最多。这么多年,他一直放不下心中的芥蒂,如今十数年光阴过去,紫烟都已经到了可以嫁人的年龄,他这一生还有什么不能一笑而过呢?
“爹要去哪里?”紫烟挽着他的手臂,亲昵地说。
“去看一个故人。有些话想要单独跟她说说。”
金陵是帝国敛金聚银的地方。自从和西北各国全面通商之后,北方以燕京和炎凉为首,南方以赤京和金陵为头,各自拥有着盛世之下最奢靡的繁华。金陵的商业更是全国之首,许多商界巨贾都以这里为腹地。
传闻中富甲天下的如意宝斋大老板齐兴,就住在这里。在谢白的记忆里,齐兴还是那个瘦瘦黑黑高高的少年。他有独门的雕刻技术,甚至比当年的炎凉第三宝还要出色。
谢白坐在马车中,听紫烟念赤京的来信。近来上了年纪,视力越发不好。这么多年,他唯一还保有联系的,就是舅舅了。舅舅年事已高,承蒙天恩,在赤京安享晚年。舅舅不用本名日久,朝中大臣多只知道工部尚书李元殊而不知道当年的天下第一工汴梁。李元殊是明王还在朝中主政时,所赐的名字了。
也是舅舅告诉他,他的身世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他确实是谢家的子孙,汴樱和谢蕴的孩子。
谢白和紫烟在辛镇住下来,紫烟很喜欢这个江南小镇,雀跃不已。翌日,谢白就去了郊外。
数里只有一座孤坟,坟上有刚奉的花,也并没有什么杂草,看来是有人一直在用心照顾着。谢白看着石碑上的那五个字,多少恩怨情仇都涌过心头。他蹲在坟头,亲切地说,“我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原谅你,但真的看到你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放下了。说到底,还是我欠了你。”
当年,李霓裳被关金陵之时,曾偷偷托人去医馆给谢白送了一封信。
信中只是提到,霓裳对于偶遇李德海,又得知谢白的身世也很疑惑。更没有想到,谣言居然在诸王之间传播得那么快。
谢白知道,她想给他传递的讯息只是,这一切的一切,是有人精心谋划,要让他不得不离开的布局而已。
“儿时我便对你不好,若我能早些发现你心中的不平,并真诚地与你交流,也许,如今你会在一个很好的地方,过着儿孙满堂的幸福生活。这一杯,我敬给你,也了却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玉蝉和雪衣虽双双因你而死,但你有自断的念头,也是因为我最后送去的那几句决绝的话吧。”
谢白把酒洒在坟前,慢慢地叙述了这些年的一些事情。他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刚好看到一个富态的妇人正与几个女婢朝坟头这里走过来。他想要躲,却已经来不及,只能跟妇人打了照面。
妇人看了看坟,又看了看他,疑惑地问,“这位先生……”
谢白不打算回话,匆匆走过,却听到不远处有争执声。争执声中的女声,好像来自紫烟。他疾走几步,近了才发现一个英俊无比的青年,他以手背在身后,一手抓着紫烟的手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眼睛是棕色的,表情冷漠而又高傲,好像主宰着人世间的一切。
“你这个人很奇怪?明明是你的马冲撞了我,为什么要我道歉?”
“我这是匹良驹,从西域带回来的,价值千金。”青年讲话的方式很不可一世,谢白微微皱起眉头。
紫烟瞪眼,“西域带回来的又怎么样?人难道还不比一头畜生精贵?”
谢白刚要走过去劝止二人的争吵,青年的背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了下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从马车内传出来,“锐儿,不得无礼。”
那声音虽然经年累月,已经辨析不清,但那样的气势,当世又有几人?
谢白迅速地躲到一旁的大树之后,见马车的帘子被拉开,完全看不出年纪的男人从马车上跳下来,淡淡地看着青年,“不过是一匹马,真要闹出人命,又岂止是千金能够赔偿的?退下去。”
刚刚还盛气凌人的青年马上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一样,退到了男人的身边。
男人对紫烟轻轻一笑,“姑娘,犬子不懂事,多有冲撞,还请见谅。”
紫烟似乎还在愣怔,迅速瞟了那青年一眼,“他是您的儿子?天哪,完全看不出来。”
谢白皱了皱眉头。怪他平常太宠着这个丫头,说话也没个章法。
男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姑娘若有什么地方不适,在下让犬子送您去医馆。诊费由我们来出。”
“不用了不用了,我只是来找我爹的,不小心迷了路,才走到大道上,不巧挡在了令公子前面。说起来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先生就不要挂怀了。”紫烟提着裙子,蹲身行了个礼,转身就走,走远了几步还忍不住回头去看那对父子。她一时找不到什么恰当的形容词,只觉得他们像是两把惊世骇俗的宝剑。
谢白低着头,正要从另一边走掉,身后忽然响起不确定的一声,“小白龙?”
他蓦地停住脚步,泪水瞬间就红了眼眶。
85、番外之三
(一)月盈
李云姝很小的时候,还住在帝都里,那个时候,她每天都要跟两个哥哥吵架。
她很喜欢爹,哥哥们也很喜欢,但是爹只有一个。
每当他们三个缠住爹,让爹无法脱身的时候,娘就会发脾气,然后把他们三个小孩都赶出屋子里,只留下他们两个大人。
所以她就使坏,她会偷偷跑去皇帝表哥上课的地方,只为能多看爹爹几眼。久而久之,爹爹好像发现了她的小心思,特意把她招进去陪读。
那个时候她还很小,不知道什么是好看,只知道看过了爹爹就不会想要看任何人,爹爹好像什么都会,会说很多故事,会画画会弹琴,有一年娘过生日,爹爹还跳了舞。她的两个哥哥都用神一般地无所不能来形容爹爹,可是爹爹却常常被娘欺负得说不出话来,或者偶尔,也会恼羞成怒。
这一天考皇帝的功课,朝中很多大臣都会来旁听。那些大臣很多都是爹爹从家乡带出来的,在小云姝的眼里,叫他们大人,不如叔叔伯伯来得亲切。
书房里很安静,皇帝哥哥一个人在背《大学》。她本来乖乖地坐在凳子上,可是没坐两下,就困得东倒西歪。就在她的眼皮又重得抬不起来的时候,一双有力的臂膀把她抱了起来。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似乎自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萦绕在自己身旁的味道。
“爹爹!”她雀跃地抱住父亲的脖子,幸福和喜悦都溢于言表。
“小丫头,昨天晚上缠着小陆子讲故事了?懒虫。”父亲宠爱地拧了拧她的鼻子,把她放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云姝的整个脸都红了。
这个时候,少年皇帝背不出书来了。
云姝觉得爹的脸板起来了些,好像很严厉。虽然他很忙,但他用很多时间来督促他们几个小辈的功课。大哥是个天才,能文能武,二哥是个书精,好像过目不忘。偏偏她就像个小迷糊,娘说她诗文不好,绝对是遗传自她伟大的爹。她才不相信娘呢。爹爹是无所不能的。
“皇上。”李悠平静地说,“这一段,臣已经讲过许多次了。”
少年皇帝无助地看向身后坐着的几个高官,有扼腕叹息者,有面无表情者,更多的是一种看好戏的心态。少年皇帝毕竟是少年,也只是个孩子,他羞红了脸,梗着脖子,不再说话了。
云姝扯了扯父亲的袖子,睁着一双大眼睛,疑惑地看父亲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父亲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就让所有的官员都下去了。
待官员们都走了以后,皇帝忽然发起脾气来,又是摔书,又是吼叫,“整天要朕背什么论语,大学,朕都已经十岁了,你什么时候才教朕怎么处理政事?朕对朝政一无所知,简直就像个傀儡一样!朕不要学先皇,你要是想当这个皇帝,当去好了!”
云姝有点怕,拼命地往父亲宽厚的怀抱里躲。皇帝表哥其实人很好,常常给她糖吃,笑起来也很温柔,但是对她的爹,总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李悠把云姝放在地上,慢慢地站了起来。他没有发怒,也不着急,只是用一种很平静的目光看着小皇帝。小皇帝李隆有些害怕,身子往后缩了缩,脸色也变了。
李悠问,“隆儿,你告诉姑爹,怎么样才算是教你处理政事?”
“摄政王……朕错了……你……”少年开始害怕。
“不要叫我摄政王,我是你亲姑姑的丈夫,把我当成你的亲人。隆儿,你认为,我需要教你些什么?”
少年迟疑了一下,还是指着桌子上的奏折说,“朕……我已经十岁了,我还是皇帝,我想学怎么批阅奏章,想知道如今天下的形势,想……”
李悠抬起一只手,示意皇帝不要再往下说,然后从桌子上抽出一份奏折摊开来,放在皇帝的面前,“皇上看过这份奏折了吗?”
“还,还没有……”
李悠伸手把红色的批注的部分挡住,然后对皇帝说,“请用最快的速度读完这份奏折,然后告诉我,你会怎么批复。”
皇帝读得很认真,云姝蹒跚地走到父亲的身边,抱着他的腿。她也想要看奏折,可是她太矮,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