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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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清河将那个陈旧的香囊送到眼前轻轻嗅着,目光却望向屋子里的那具睁着眼的尸体。
我把一切都给你了,你却不相信……
一切都给你了……
元清河困惑的看着香囊,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将其打开。
黄褐色的干桂花扑簌簌的落下来,香囊里躺着一把钥匙。他将钥匙j□j右腕上的锁孔里,只听到锁里的机括发出一声灵活的“嘀嗒”声,镣铐应声打开。
元清河不再迟疑,一手拦腰抱起石诚,另一手捞起动弹不得的夏庚生,从车窗跳了出去。
周玉树,我们扯平了,我不恨你,也不欠你,当然更不会再记得你。
他在心里最后对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9 章
回到南京后,夏庚生伤势最为严重,直接就被送到维多利亚综合病院住了院。元清河身上多处烧伤,尤其是右手腕,那一圈皮肉几乎都被烧焦,皮肤肿胀鼓凸,里面透亮的,上了褐色药水之后,那伤疤像一条巨大而丑陋的蜒蚰,显眼的盘曲在他手腕上。
石诚倒是最为轻松的一个,除了几处轻微的擦伤和烫伤,几乎毫发未损。他盘腿坐在床上,细细的为元清河的伤口上药。元清河裸着背,垂着头,头发上湿漉漉的滴着水,石诚放下药瓶和棉球,扯过一块干毛巾,捂在他头上就是一顿乱揉,这人倒也乖巧,不声不响任他蹂躏。
石诚目光不由自主的向下,看着他光/裸的后背,原本白皙细致的皮肤上多了好几片面积颇大的烧伤,再加上凌乱的抓痕,看着倒有那么点惨不忍睹的意思。
“一个大老爷们儿,身上有点伤才好。”这话说得不由自主,像在安慰他又像在安慰自己。
元清河突然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迫使他将毛巾拿开,将一头乱蓬蓬半干不湿的头发甩了两下,咄咄逼人的凑上来问道:“那时候,为什么不走?为什么那样急着送死?”
石诚愣怔了片刻,垂下眼睑,目光闪烁了两下,终于又充满勇气的和他对上,眼中满是笑意:“你要是就这么去了,我的损失不是大发了?”石诚跳下床,一边收拾床头柜上的药物,一边背对着他说道:“好不容易才把你从元家庄给弄出来,你要是死了,我哭都没地方哭去!别胡思乱想了,赶紧睡吧,明天还有一笔军火交易。”
熄了灯,石诚缩进自己的被窝,背对着元清河躺下。元清河躺在另一张单人床上,黑暗中眸光紧紧的锁定在石诚身上,这个混蛋,叫他越来越看不透,狡黠聪明,诡计多端,只有他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份,却决不允许别人侵犯他分毫。可是那时候,在被熊熊烈火炙烤得热气逼人的列车厢之中,在走投无路的绝境之中,那个突然撕碎自己道貌岸然的君子伪装,丑态毕露歇斯底里的人,那个乖巧的任他搂着,坦然无畏与他共赴黄泉的人,真的是眼前的这个混蛋吗?
元清河有点心烦意乱的翻了个身,从枕头底下拿出那个旧香囊,凑在鼻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细细品味着旧日时光中的香气,将那些纷杂的思绪从头脑之中驱逐出去。他不知道,在他翻身的同时,石诚也翻了过来,默默的凝视着他,一双清亮的眸子在黑暗之中熠熠闪光。
第二天一早,石诚就接到了军营那边发来的急电,他坐在床上读了译好的电报,将电报往桌上一拍,移到元清河面前,眯了双眼笑得毫不掩饰:“果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的机会来了!”
元清河瞥了一眼电报,上面说的是赵长华亲自挂帅追击山匪,结果中了陆青山的瓮中捉鳖之计,被困在了陆家沟,留守的几个团长和参谋束手无策,只得发电报请示参谋长。
石诚匆匆赶赴和歌山与李今朝顺顺当当的做成了那笔军火交易,爽快的开出支票,等人验好支票,就准备起身告辞。
李今朝手里抱着他的猫,笑着挽留道:“不在我这儿吃了午餐再走?我这儿可是有很好的西餐厨子,保证不会再煎出上次那样半生不熟让人难以下咽的牛排。”
石诚晓得李今朝在挖苦自己,经过这一遭,他和李今朝似乎抛掉了生分,熟稔得像老朋友一样。石诚不得不承认,李今朝是表现出了极大的真诚的,敢跟一个野路子军阀在自己宅邸里做军火交易,这不是凭着情分二字就能做到的。
院子里的乔木都开了花,落英铺了一地。临上汽车前,石诚和李今朝事务性的握了握手,什么都没有说,他总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面目来面对李今朝,对于那些莫须有的过去,两个人都心照不宣。李今朝是当了真,而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看着石诚跳上汽车,车夫发动汽车,渐行渐远,李今朝依旧抱着他的猫,好整以暇的抽着水烟,眯起眼睛看着远去的汽车。
真是个野性难驯的小家伙,在他风光无限的前半生之中,还未曾遇到过这样一个难缠的人,所谓棋逢对手,遇强则更强,这点燃了他无穷无尽的征服欲,只想将他拆吃入腹。他用手指在小猫脖子下画着圈,小猫舒服得狠了,张开刚刚开始长牙的嘴,在他指尖亲昵的用力咬了一口,李今朝将淘气的小兽托到面前,把脸埋进它蓬松柔软的毛里蹭着,深深的嗅了一口,意犹未尽的自言自语道:“你迟早是我的……”
将住院的夏庚生和一批受伤的手下交由英国商人照看,又让几个勤务兵留守医院,石诚才放心的带着他的两大车军火以及李今朝安排的护送小队声势浩荡的启程回家。
在迫近夜渡桥村的时候,石诚遣走了李今朝的人,只剩下十个不到的手下,驾着两辆军用卡车,颠簸在灰尘飞扬的尘土路上。
天色开始阴沉,起风了,四野里空旷凄凉的,除了枯树和野草之外,只余呼啸的风声。
元清河不爱坐汽车,他老晕车,迷迷糊糊睡了半路,及至行到这处旷野的时候,他猛然睁开打盹的眼睛,眸中闪过一丝犀利的微光,他听到了那些野树枯草之中的异动,那显然是一个正在缓慢收紧的埋伏圈,有什么人踩断枯树枝的轻微噼啪声,以及长步枪在地面拖曳的摩擦声,他听到了。手不由自主的按住后腰的手枪——那是把崭新的勃朗宁,石诚随手从新买的进口武器中挑出来送给他的,比原本那把驳壳枪要好用得多。
石诚叼着烟卷坐在他身边,半眯着眼睛神游太虚,他顶顶喜欢坐着汽车这样颠簸的感觉,颠得他浑身骨头都轻了,整个身子酥麻得舒服。察觉到了元清河的戒备,他漫不经心的睁开一只眼睛,缓缓伸过手去,将他按在枪上紧张的手移开,朝空气中吐了一口白烟,笑道:“不用那么紧张,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你知道有埋伏?”元清河诧异的望着他懒洋洋的侧脸。
石诚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欠,眼角挂了泪,转过脸笑着对他说道:“是我叫他们来的,陆青山这次干得不错,送他一份大礼。”
石诚一向觉得对元清河是没什么不能说的,他揉了揉眼睛,重重的吸了口烟屁股,将烟蒂扔出车窗,他感觉清醒了不少,又点燃了一支烟夹在指缝里,缓缓说道:“两车军火,有一车是给他们的。眼下,赵长华的实力是越来越强了,我不能容许一边倒的情况发生。”石诚抽了一口香烟,侧脸浮出一个小酒窝:“不过陆青山倒真是争气,不枉费我一片苦心放走他,这么快就能重整旗鼓卷土重来,还把赵长华给困在了山里,看来我没给咱师座挑错对手。”
元清河肩膀放松下来,抿了嘴侧过脸去看着车窗外越来越阴沉的夜幕。他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阴谋和手段,以及他走一步看三步的高瞻远瞩。
石诚抽了一口烟,随即歪倒在座位里,讷讷的开始有些犯困,他眯着眼睛歪着头懒洋洋的说道:“天亮之前,我给你两个团的人马,去陆家沟把赵长华给我弄出来,要活的。赵长华手下没有良将,缴个土匪还要亲自出马。这件事你要是做到了,以后你将会是他跟前的第一团长,我保证。”
不等他回答,石诚就整个身子歪下去,头枕着元清河的大腿,不多时就开始打呼,夹在手指之间的香烟也掉了下去。
元清河沉默的垂头看了他一眼,伸出另一条腿狠狠的碾灭烟头,扭头看着窗外。
他们的车子后面,一场秘密的交易已经在夜幕之下展开,而这个行动的主策划人现在却睡在他大腿上流起了口水,这是何等强大的自信!元清河重新凝视着这个躺在自己大腿上的对手,越发觉得自己胜算渺茫。
两车军火,在到达大本营的时候,仍旧是两车军火,但元清河知道,刚刚两拨人马从车上搬下来的,绝对不会是空箱子。石诚做了无比周密的安排,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一批进口武器送到了土匪那边。
石诚在车里养足了精神,阴沉着脸将留守的几个团长和参谋叫去会议室,义愤填膺的轮番轰炸批斗了一顿,轻轻松松的调得两个团的人马,交给了元清河。虽然明知这样做很不上道,但那两个赵长华新提拔上来的团长愣是不敢忤逆这位掌握了财政大权只手遮天的参谋长的意思,只得大眼瞪小眼,大气不敢出的交出了兵权。
元清河翻身上马,在风中一脸凛然的伫立了一会儿,石诚远远的看着他深刻坚毅的侧脸和沉默如山的身影,不自觉的摸着下巴喜滋滋的对自己说道:嘿,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
赵长华匍匐在一地荒草之中,拔了根嫩草芽放在嘴里使劲嚼着,嚼出了一嘴的苦涩,侧过头呸的一声将草泥吐出来。
已经被困在这处山沟里整整三天了,弹尽粮绝,这在他的戎马生涯中又添了一处可耻的败笔。还好这处山沟还算隐蔽,入口狭窄,易守难攻,否则他早就成了那匪首陆青山的囊中之物。想到几个月前他还活捉了陆青山,将他逼上了绝路,现在却落得这步田地,真是风水轮流转世事无常。
他在这样的绝境中总是不由得想起参谋长那总是带着点忧郁的深黯眼睛,不知道藏了多少高明的计谋在里面,叫人看不透猜不着。倘若他出手相救,眼下的困境恐怕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当然前提是参谋长自己愿意才行。
他虽然一直摸不透这个人的内心想法,表面一副谦谦君子的温吞吞的模样,但内里实际上并非一个真正的正人君子,否则他也不可能把这祸国殃民的烟土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印象中,自从参谋长掌握了财政大权,他就没缺过军饷,每年大批征召新兵,大批购买进口武器弹药,这些事,参谋长全都亲自代劳,从来没让他操一点闲心。
照理说,有这样一个长袖善舞的参谋长,他这个师长该做得高枕无忧才是,但他却一刻都没有轻松过。这样一个来路不明又深不可测的人留在身边,就像埋了一颗定时炸弹,时时都有可能爆炸。参谋长这个人虽然年轻,但论计谋手段以及驾驭人心之术,他都是望尘莫及的。他相信,只要参谋长愿意,架空他的权力,颠覆他的军队,自立为王,其实是轻而易举的事,他迟早得把这个心腹大患除去,但奈何这帮称霸一方的土匪着实是难缠的对手,轰轰烈烈打仗打了大半年,居然还是没能把这个匪帮轰趴下,那匪首陆青山倒也是个能人。
赵长华端着一碗稀薄得能照得出人影的野菜粥,吸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