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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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以珍知道她是因何事而来。却猜不出她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不过她还是停了脚步等在那里。她并不亏心。因此也没有躲闪地必要。
二小姐走进乐以珍。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眼神如冰层下地水流一般。凉凉地。沉沉地。然后她对几个丫头开口说道:“你们到前面等着。我跟乐姨娘有几句话要说。”
见定儿犹豫地看着自己。乐以珍从她手中接过伞来。冲她一摆头:“我自己撑着伞。你去吧。”
丫头退远之后。二小姐又趋近一步。直视着乐以珍地眼睛问道:“你过得可好?”
这句话乍听起来象是久别重逢地人相互之间地问候语。乐以珍却从中听出了质问地语气。她轻笑一下:“如果我说我过得不好。是不是二小姐心里会好受一些?”
“那倒也不是。”怀天薇被看穿了心事。尴尬地嘟囔了一句。
“我就生活在这府里,过得好不好全在二小姐的眼睛里,二小姐想我是好的,我就过得好,二小姐想我是不好的,那你就当我过得不好吧。”
乐以珍无奈的语气让怀天薇有些触动,她缓了脸色,客气地说道:“姨娘别跟我一般见识,我也是听说弘兄弟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心中一时憋气,也找不到人撒气…说起来,这事不怪你也不怪他,都是我不好,弘兄弟临走前想跟老太太要你,找我商量时,被我给拦了下来。我只道你就在这府里,也跑不掉的,何必在那样一个不合宜的时机提呢?谁知道一步错过,就步步追不上了,如今我弘兄弟一定在心里怨我呢…”
乐以珍不知道怀明弘曾动意跟老太太要她,心里吃了一惊,心想着:这位二小姐可是心疼弟弟疼得糊涂了,当时若真了开口,老太太再应下来,现在才是天大的麻烦呢!
“二小姐,你与二少爷姐弟情深,着实让我羡慕。可是眼下的情形,再说这些更加不合时宜了。我祝福二少爷此一去诸事顺利,马到功成。至于其他的事…也没有其他的事了。”乐以珍正色说道。
“嗨!”怀天薇重重地叹息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来,“我追你来,也不是为找你的茬儿,这是怀文交给我的信,让我转交给你。”
乐以珍盯着那火漆封口的缄札,胸口不由地紧了紧,良久方说道:“我还是不看了吧。”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怀天薇几步追上来,把那信缄往她手里一塞:“我弘兄弟千里遥远的专门给你捎信,你连看也不看一眼,未免太伤人心了吧!”
乐以珍无奈,只得将那封信内入袖中,轻叹了口气,继续朝前走去。
回到群芳院,乐以珍换了衣服窝到床上,将屋里的两个丫头遣了出去,翻出那封信摆在面前,足足盯了有一刻钟的功夫,才下定决心启开封漆,掏出里面的信笺来,展到眼前一看:
荷叶生时春恨生,
荷叶枯时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长在,
怅望江头江水声。
无论你的一颗明月心照向哪条沟渠,唯愿你此后安乐无忧,我心足矣!
落款处只有一个单字---“弘”!
乐以珍感觉自己心的外壳被敲碎了,有坚硬的石子一样的东西在“扑扑籁籁”地往下掉。她喉头发紧,鼻子泛酸,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可是她咬咬嘴唇,忍了下去。
她没有理由哭!
再看几眼那廖廖数语的锦笺,心想:他的字写得真好看,不如拿来当字贴临吧。一边这样想着,眼窝已经有了湿意。
“珍妹子!”罗金英那嘹亮的声音划破屋内的沉闷,突兀地钻进乐以珍的耳朵里。她手忙脚乱的将那信笺又装了回去,随手夹在了床头的一本书里。
书还没放下呢,罗金英已经自顾掀帘进来了,一边往床边走一边感叹道:“妹子又在看书?唉…会念书的人和不会念书的人有什么差别?看妹子和我就知道了。我经常在想,珍妹子这一身的好气度,一定是念书念出来。改天你教我几个字,我也念几本书修炼修炼。”
你道罗金英被禁了足,怎么就出来了?原来是老太太的腿见强后,心情大好,对乐以珍也是有求必应。乐以珍想着罗姨娘的亲生女儿都不在自己身边长大,如今更是越大越生分,本就是可怜人,谷姨娘也不是有意抢人家的女儿,太太有话,她也推拒不得,说起来都没过错,却都被关了禁闭。她同情心发作,就趁老太太高兴地时候,替被禁足的三个人求了请:“老太太善有善报,如今腿见好了,是一件大喜事。正月快到了,过年就该是阖府欢庆的气氛,这样喜上加喜的吉利时候,不如老太太就开开恩,给她们解了禁吧。”
罗姨娘发癫狂的那天,若不是乐以珍处置得宜,她真就失控杀了谁伤了谁,估计她以后也不用在怀府过日子了,她神经再大条,这个简单的道理她还想得明白。如今乐以珍又开口求情,给她解了禁。她出院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乐以珍屋里道谢。
这位虽然性子粗莽却颇讲义气的罗姨娘,从此后便唯乐以珍的马首是瞻,以前走得最近的卫姨娘,她倒渐渐地疏离了。那卫姨娘失了手中的一条枪,心中不自在,见了乐以珍总是冷讪讪的。
不过乐以珍无欲则刚,没有跟人结伙争风的心思,自然不怕别人冷眼相看。
此时见罗姨娘说笑着进来了,她也回嘴道:“念书有什么好?越念越头痛。还是罗姐姐的本事好,等我身子利索了,罗姐姐教我使剑吧,以后有人欺负我,我也好拿剑去砍他!”
这么明显的取笑,罗姨娘还是听出来了。她红了脸嗔道:“你再揪我的小辫子,我先砍了你!”
乐以珍抬手指着她的脑顶,笑不可抑地说道:“你那哪里是小辫子?明明是一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
罗金英一摸自己的发髻,可不正是她今早将头发梳成一条辫子盘在头上吗?没想到竟给乐以珍的话应了景儿,窘恼之下,作势扑上去要抓乐以珍。
乐以珍一边大笑着一边往床里躲,罗金英也不敢太跟她闹,示了威之后,撅着嘴说道:“知道你是人精!口舌之争我是占不了你便宜的!人家来可是有正经事要跟你说,谁知你也没个正经。”
乐以珍还没止住乐呢,一句话被笑声截成了好几段:“你…哈哈…你能有什么…正经事?”
罗金英等她笑够了,煞有介事地凑上去,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我听说二少爷不回来过年了?这可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呢。”
乐以珍没想到她说的竟是这个,便把脸色一凛。
第三十五章 坚冰难融
“二少爷回不回来过年,自有老太太和太太操心,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就管不着了。”乐以珍下意识地将摆在枕边的书往枕头底下推了推。
“不相干?我是不相干的人,难道你也是不相干的人吗?”罗金英干脆脱了鞋,上床坐到了乐以珍的对面,一边拿眼睛溜着门,一边以一种隐秘的语气说道。
“罗姐姐,你要是来找我闲聊呢,我自然欢迎。你若是来搬动是非,我可没那个兴致,我刚刚吹了风,头还疼着呢,我要睡觉。”乐以珍说完,真的就掀被子钻了进去,面冲内侧躺下了。
罗金英一向是不能在心里存话的,不说完她绝不甘心,她扳过乐以珍的肩头,锲而不舍地说道:“我这可是好心,今儿早上太太瞧你那眼神,我可都看到了。二少爷上次回来,我也劝过你抓住机会的,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你要是不当心着点儿,被人抓了把柄去,那可是要浸猪笼的!”
乐以珍躺在那里,听着罗金英那刻意压到很低的声音里透着谆切与焦急,仿佛她马上就要被人拉出去浸猪笼了一样,她叹了一口气,翻过身来,看着罗金英严肃地问道:“你这一番话说得莫名其妙,我好好的,谁敢来捉我浸猪笼,你这不是胡说吗?”
罗金英犹豫了一下,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理亏地小声说道:“那个…那日二少爷跟你要汗巾子,我可是都听到了呢…”说到这里,她见乐以珍皱起了眉头,赶紧解释道:“我可不是故意偷听哦,正好路过…”
乐以珍简直对这位八卦姨娘无语到极点了,她喷着粗气瞪了罗姨娘半晌,最后无奈地说道:“姐姐以后休提此事,便是真心为我好。否则我哪天真被浸了猪笼,一定是你这张大嘴巴害的。二少爷的汗巾子是我用脏的,赔给他一条也是在情理之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你多心了。”
“嘁!”罗姨娘不以为然地一扁嘴,“你当姐姐是傻瓜吗?你那汗巾子做成那个德性,二少爷天天象宝贝似地系在腰上,谁还看不出来…”
“罗金英!”乐以珍着实恼了,连名带姓地吼了一声,吓得罗金英一缩脖子,“你要是再提此事,你以后也不必到我屋里来了!”说完,再次背转身去。
罗金英一看她真恼了,连声赔不是:“是我说话没轻重了,妹妹别生气。我也就在你这里说说,也是想给你提个醒儿,这事以后就烂在我肚子里了,我要是再提,就让我喘口气噎死、出门让驴踢死,好吧?好妹妹快别气了…”
乐以珍差点儿被她那句赌咒的话气乐了,咬着嘴唇忍住了,也不理她。正在这时,从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这是闹什么呢?”
怀远驹地声音!乐以珍身子一抖。将那半截还露在枕头外地书整个藏了进去。方才坐起身来。漠然地招呼一声:“老爷。”
怀远驹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侧过头去对罗金英说道:“你那闹起来没轻没重地样子。可别伤了人。”
罗金英自从那次砍人事件发生后。见了怀远驹越发地诚惶诚恐。生怕他从此后不待见自己了。此时听他这样说。赶忙解释道:“不会不会!我说错话惹了妹妹。正跟她道歉呢。”
“你又浑说什么了?”怀远驹也不是真心想探究两个女人之间地话题。他只是路过这院门口。就想进来看看。可是面对乐以珍那淡而拒之地样子。他又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才顺着罗金英地话问下去。
“这…”罗金英为难地看向乐以珍。
乐以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信口胡诌道:“也没什么。罗姐姐说看我肚子圆圆地。象是个女孩儿。”
怀远驹也不深究,只是随口说道:“咱们家男孩女孩都不缺,生什么都好。”
乐以珍撇了一下嘴巴,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暗暗嘀咕:你当然不在乎了,象你这样的冷血动物,生个妖怪都不见得会让你动一下眉毛,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我的宝贝。
罗金英见乐以珍不接话,屋里静得令人尴尬,赶紧接过话头来:“是啊是啊,不管是少爷还是小姐,都是老爷的孩子,老爷都会心疼的。”
此语一出,气氛更加僵滞了,乐以珍垂首抚摸着被面上的提花纹路,也不吱声。怀远驹看着她默然的神态,那种熟悉的局促感再次袭来。他轻咳一声,站起身来:“我…路过,顺脚走进来的,你们聊吧,我走了。”
说完,提步往出走。罗金英这些日子难得见怀远驹一面,见他这就要走,追在身后依依不舍地留道:“外面怪冷的,老爷喝杯热茶再走吧。”
怀远驹也不回头,只是将手一摆,然后掀帘出去了。罗金英盯着那棉帘子看了一会儿,回身又坐到乐以珍身边,叹口气道:“妹妹,你这是何苦?要是你肯给老爷一个笑脸儿,老爷还不得把你宠上了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