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画面 by 志蓝-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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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在某层楼停下,徐志骐紧跟在沉默的程沂身後出了电梯,映入眼帘的,是一幅一幅在回廊中悬挂著的画作。
彩色的或黑白的、华丽的或朴实的,却都描绘著人们生动的影像,奔跑的孩子、撑伞的妇人、捷运上的上班族…
已经有多久没有看到那个人的画了?
那个人很喜欢画画,但从来都只用铅笔做快速的素描。
『我的记性太差了,不赶快画下来的话,那种感动的感觉很快就会消失了。』
那个人苦笑地说著,然後把他的画作用白布盖起来。
除了那一次在好奇心驱使下所看到的画面,徐志骐再也没有看过那个人的作品,也不知道他心中所珍爱的,到底是什麽。
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那个人灵活地挥舞著铅笔的身影,还有铅笔划过纸张时的沙沙声,总是令他感到安心。
「你喜欢画画吗?」
程沂的声音打断了徐志骐思绪。
「也不会特别喜欢…」
「我也不喜欢,但我学会喜欢看。」
程沂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但徐志骐隐约听得出来,话语中潜藏著的感慨。
「这个画展,是我大学时代一群朋友合开的,我也是协办的人员之一啦!自己辛苦的成果当然要来看一下。」程沂诉说起自己与这些画作的渊源。
「当然,我找你来,是因为我希望你也能看一看…」
「我?…」徐志骐疑惑地看著程沂,他不知道自己跟程沂的大学朋友有何关系,自己也不像具有美术天份等待挖掘。
程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仰望著徐志骐的眼神,似乎在回应他的困惑,开启的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程程!你来啦?学校的事情终於忙完了喔?」
热切的声音从身後传来,程沂和徐志骐顺著声音的来源转过身去,两个穿著西装的男人朝他们走来。
程沂也露出开朗的笑容,朝两人打招呼。
「终於见到你们这两位艺术家了!今天怎麽穿得这麽正常?」
「第一天总是要给人好印象嘛!何况我们都请学生和家长来看了。」
其中一个穿蓝色西装的男人说著,接著张大了眼睛看著程沂身旁的徐志骐。
发现自己受到注目的徐志骐,赶紧礼貌性地分别向两个男人低头问好。
「你好。」
「这麽乖陪老师逛画展喔?真是个好孩子!」
蓝西装男人无意义的赞美,徐志骐礼貌性的以微笑应对。
「对啊!怎麽有这麽可爱的学生啊?程程,你真是幸福耶!」另一个男人很有兴趣似的打量著徐志骐。「不过…我总觉得在哪看过这位小朋友…」
「嗯!听你这麽说,我倒觉得有点像日本那个什麽事务所培养的小帅哥。」蓝西装男人立刻跟著接话,「我们班上女生看的那些偶像杂志,里面的小孩我一个都不认识。」
「喔!你们俩真是的!」程沂赶紧打断这没完没了的讨论,「都是老师又是大人了,在学生面前说这些…」
「是是是!程老师对不起!」蓝西装男人一边道歉,一边开朗地笑著。「我们这些不务正业的家伙在你面前,都变成不良教师啦!」
「对啦!说到不良教师啊,阿信才是不良教师中的典范咧!他怎麽没来?」
男人的话让徐志骐的心立即紧绷了起来,但他还是不敢抬头,也不敢看程沂的表情,为何要到这个画展来的疑问又在心头浮现。
难道…
「他没办法来啦!」
程沂稀松平常的口气,让徐志骐还没来得及剧烈起伏的心情,一下子坠落到了谷底。
「志骐,你先自己去逛逛吧!」
不知道程沂是故意想支开他,还是只是想和老朋友好好叙旧,尽管还想多听些什麽,徐志骐还是只能跟三位老师点头示意後,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他干嘛不来?这个画展他也有份耶!」
「难道他把女学生的肚子搞大啦?」
三人的谈话和笑声隐约传入徐志骐的耳里,让他根本无法好好专心看画。
不过他本来就不懂欣赏画,更像走马看花,除了脚在动,眼睛也只是扫过一片又一片的色彩罢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
胡乱地逛了一阵子,偌大的会场和回廊,却像走也走不完似的,徐志骐决定放弃这样漫无目的的行走,走进较少人经过的转角,在空无一人的长椅上坐下。
「阿姨知道他在哪…应该知道吧!」
抛下他一个人,就这样完全断了消息的那个人,现在到底会在哪里?
他也有参与这个画展,那麽他也在这个会场走动过罗?他的足迹会留在哪里?
「这边还有画耶!」
年轻女孩娇俏的声音,闯入了沉思的空间,徐志骐看著两个还穿著制服的女学生正走进他独处的转角。
女孩们发现了他的存在後,大方地点点头示意,徐志骐赶紧回应一抹微笑。
避免尴尬的招呼过後,女孩们继续看著墙上的画作,徐志骐则回到他低头发呆的状态。
女孩们刻意压低音量的交谈声,隐隐约约地在狭小的空间回响著。
「我还喜欢这幅的感觉…哇!…你看!…」
「…真的吗?…好像是耶!…」
「好像又不太一样耶!…」
不知何时开始,女孩们的讨论变得有些高亢,徐志骐也发现,女孩们的视线似乎开始在自己身上游移,这种不自在的感觉,让他抬起头一探究竟。
彼此视线交错後,女孩们不好意思的对徐志骐报以微笑,又窃窃私语地快步走开了。
「搞什麽啊?真是令人不舒服…」
徐志骐一边在嘴边抱怨,一边站起身来,走向女孩们刚才站著的地方。
徐志骐浏览著那面墙上的作品,全都是铅笔的素描,也没什麽特别的,咖啡店里沉思的女人、公园长椅上的情侣,还有…
「这是…」
看来并不突出的图画,让徐志骐伫立在画前久久无法言语。
透过双眼一再浮现在脑海中的画面,是自己的笑容,是连自己都已经遗忘了的灿烂笑容。
图画里的自己,彷佛正回头看著什麽,身後窗户透进了些许阳光,照映在清透的脸庞上,一切都显得那麽地温暖。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复杂感觉,虽然画里面的人和自己有著一样的长相,但表情却不像是自己的。
看著这幅画的感觉是那麽陌生,可是却又有种泫然欲泣的温柔,彷佛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曾被某人一笔一划地努力描绘著。
在画纸的右下角,用熟悉字迹刻划出的「信」,正龙飞凤舞地跃然於眼前,也深深地刻划进徐志骐的心头。
和画中的灿烂笑容完全相反,徐志骐的脸上是苦涩到近乎扭曲的表情。
自己当时究竟是以什麽样的心情露出这样的微笑呢?
是以什麽样的心情回过头去看著作画的那个人?
19
「这个作品没有名字,」程沂淡然的声音从身後传来。「不过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什麽意思?…」
自己的心思,揣测程沂的心思,也揣测著那个人的心思,徐志骐觉得自己的思考快要停顿了。
画中的自己代表了什麽?在这样的场合看到这张画,到底又为了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麽。」程沂苦笑著走到徐志骐身边。
「从那一天起,我的一切就乱了,我不知道该为谁想,为了我的学生?为了他?还是为了我自己?如果是为了你,我应该很狠揍他一顿,然後永远不让你知道他的消息,让他离开你的世界。而我也真的这麽做了,可是目前看来,似乎只有我比较好过一点,你和他都还是非常的痛苦…」
他很痛苦吗?
徐志骐想问,但还是没有勇气问出口,他还是无法了解程沂想要说些什麽,对於这幅画所代表的意义,他还是无法明白…
看到徐志骐仍一脸疑惑,程沂从手提包中拿出了一个颇有厚度的牛皮纸袋,递给了徐志骐。
「我想你有权利知道这是什麽,然後,我想你自己可以作决定…」
接过沉垫垫的纸袋後,徐志骐打开封口,抽出了一本厚厚的手札。
轻轻翻开了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熟悉中又有些陌生的画面,在学校後山的水池旁,穿著夏季制服的男孩,抬起手臂遮掩强烈的阳光,看起来既悲伤又寂寥…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就是他自己啊!
徐志骐匆匆地翻开下一页,素描的背面签著日期,也用潦草的字迹写了许多字。
而第二张图画,仍旧是自己的脸庞,第三张、第四张…都是自己,皱著眉头、哭泣的脸、开怀地笑…
许多在镜子中也看不到的表情,都跃然於纸上,被黑色的线条一点一滴地勾勒出来,就像自己的一举一动、所有的心思都被掌握住了。
一幅一幅彷佛正在活动的画面,龙飞凤舞的潦草字迹,彷佛默默倾诉著那个人总是无法被窥视的内心深处。
『我想要他,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不顾一切地想要他!我知道这样做的下场,只会让他受到伤害,可是,我已经到极限了…当我触碰到他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到他在颤抖,我好恨自己,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无法看到他伤害自己。我很愤怒,也不知所措…但最後,他还是被我伤害了…
如果没有办法让他爱上我,那就让他无法忘记我吧!一辈子都记得我,不忘在心中恨我…』
为什麽?为什麽现在让他看到这些,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如果他早知道自己也曾在那个人的心中占有一席地位,他或许就不会眼睁睁地看著那个人离去…
不!真的不会吗?
他有很多次的机会,是他没有掌握住,是他害怕再次被丢下,所以他放手了,所以他把一切又都隐藏起来,让自己恨他,遗忘他。
但最後,还是无法忘记他…
「当我知道你们的事情之後,我告诉他,他必须离开,他也接受了。」
程沂的语气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搬走前,我帮他整理行李,才看到你的画,和这本手札…他要我帮他处理掉这些东西,因为他无法亲手丢弃…」
徐志骐不知道自己该用什麽样的心情,去面对这样的发展情节,即使他终於了解那个人的心意,但那个人已经亲手丢弃了他…
「如果他知道这些东西最後的下落,一定会被我气死的。」
程沂再度露出苦涩的笑容,将薄薄的纸片塞进徐志骐的手中,
「这给你。还是老话一句,你已经快要成为一个成年人了,你自己决定吧!我们开学见。」
望著程沂离去的背景,徐志骐仍旧无法整理好自己纷乱的思绪,但程沂似乎也不打算给他明确的答案。
无奈地将视线转移到手中的纸片上,映入眼帘的是导师熟悉的字迹,但写的却是陌生的地址。
程沂离开後,徐志骐在无题画前又站了好一阵子,才下定决心离开。
回到家里,已经十点多了。
家中一样没人,不过现在爸爸晚上如果不在家,至少都会先打个电话给他。
或许经过许多事情之後,他俩都应该有所成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