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出书版]-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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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保往外看了一眼，然后拿出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说：「新闻从昨天就一直在报导了，你自己看吧！」

　　电视萤幕里的女记者正用着字正腔圆的正经语调报导着：『于前夜失踪的尼尔森著名葡萄酒庄园主人，莫理斯·约克已经在今晨获救了。据悉他因暴风雪而受困于库克山脉，昨夜靠着救难队员以及登山中心导游的协助才找到了他……约克先生上个月才刚失去爱妻……他的葡萄酒庄园所出产的葡萄酒品质优良，曾几度获选全国优良酒品，并深受许多米其林主厨的喜爱，甚至连航空业者也特别向他下订单……』

　　看来那家伙是个有钱人。

　　而且居然还是靠卖葡萄酒维生，感觉上就是一种很高级的产业。

　　自己昨夜还真是高攀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汤姆在今天早上醒来后，便再也不想见到这个男人。

　　因为那个男人无辜纯洁的睡脸，让他自惭形秽。

　　他不配。

　　他不过是个活在黑暗社会边缘的普通人，又是个没什么节操、随时能和人发生一夜情的同志，和那种浑身充满阳光气息的人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一直就是这样，总是习惯贬低自己，如果有人对他表示关心或示好，反而会不知所措。

　　只有那些会对他恶言相向、甚至拳打脚踢的败类，才会让他觉得自在，有一种害怕的熟悉感，本能地想去亲近。

　　妮亚不只一次告诉过他，这种心态很不正常，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值得更好的人去珍惜。

　　但他不相信。

　　从小他就不相信自己有好多，如果他真的那么好，为什么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会那么讨厌他？而他的母亲每次见了他也只是流泪，什么话都不说，更遑论一个温暖的拥抱或亲吻。

　　他什么都没有，因为他什么都不是，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

　　汤姆转过身子背对着小酒吧的大门，低头喝起苦涩的啤酒。

　　他没有看到在门外的莫理斯·约克在放下了怀里的两个孩子后，一直在寻找着某个人的急切眼光。





　　第四章

　　时间转眼就过了六个月。

　　严寒的冬季已经过去许久，生意盎然的春季也渐渐离去，睛朗炽热的夏季就要来临了。

　　妮亚的肚子已经大得像颗球，圆滚滚的让她行动很不方便，而她也早在六个月前就遵守和汤姆的约定，告知罗杰自己怀有身孕的消息，先留职停薪一整年，等孩子生下后看恢复状况怎么样，再决定何时回到登山中心上班。

　　即使已经十分接近临盆日期，妮亚还是不愿乖乖待在家里待产。

　　除了她天生好动，在家里实在待不住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让她无法好好安心待产。

　　她放心不下汤姆。

　　好几次她打电话给汤姆，他都只是匆匆说了几句话就挂断，不愿多谈自己的近况。身为汤姆多年的好友，她自然知道汤姆不说，并不代表他日子过得很好。

　　相反的，汤姆是个习惯把坏事都藏在心里的人，他越沉默就表示问题越严重。

　　她知道汤姆不想让自己担心，但也就是这样的性格，让她更放心不下。

　　汤姆其实是个很自卑的人，总是认为自己不应该给别人添麻烦，也从来不会抱怨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公平待遇，但也正因为如此，常使得有心人有机可趁，妮亚已经不只一次见过汤姆被其他男人无情利用甚至打骂后，再次被狠狠抛弃。

　　还曾有个男人居然想要汤姆去贩毒，被妮亚知道了之后，她马上带着当时的男朋友罗素去把那个男人连打带骂赶出汤姆家里，还亮出罗素的警徽，警告那个男人从此休想再接近汤姆。

　　她一直很希望汤姆能找到一个真正爱他、疼他的人，但这个愿望却一直没有实现。

　　她灰心又难过地看着汤姆身边的男人一个不如一个，每况愈下，每次她都想阻止汤姆继续堕落下去，却只换来汤姆的苦笑，幽幽地对她说：「我就只配得上这种人。不然，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妮亚知道汤姆需要的不是一个亲密爱人，而是一个家人，但那是她给不起的，因为她已经有了罗素。



　　挺着大肚子的妮亚从车子里艰难地爬了出来，走进汤姆的公寓。

　　人还在一楼，她就听见二楼传来的男人吵架与打骂声，妮亚皱起眉头，原本想一鼓作气爬上二楼，但才爬了几阶她就发现自己开始喘了起来，气得她一掌拍在自己的大肚子上，说：「都是你这小家伙，害得我连楼梯都爬不上去了。」

　　她只好慢慢一阶一阶上楼，越接近二楼，打骂吵架的声音就越大声，她竖起耳朵仔细听，隐约可以听到是一个男人在狂乱地发着脾气，一面骂人还一面摔东西。

　　她没有听见汤姆的声音。

　　妮亚很是忧心，想到以往汤姆身上不时出现的伤痕和瘀青，她咬紧牙根几个箭步跳上二楼后，急急忙忙走上去敲门。

　　门才敲完，房门内的争吵声立刻安静下来。

　　接着是一个男人咕哝了几声，然后门打了开来，仍想企图用低头来掩饰脸上伤口的汤姆出现在门后。

　　「汤姆！你怎么了！？」妮亚失声喊了出来。

　　一见到是妮亚，汤姆本能地立刻伸出手想遮住脸上的黑眼圈，但已经太迟了。

　　「汤姆！又是那个男人打你吗！？」

　　「不、妮亚，不是，你不要激动——」

　　妮亚已经一把推开他冲进屋里，随即被眼前乱七八糟的情形震撼住——屋里的东西几乎没有一件是完好的，地上满是烟蒂、果皮和食物残渣，垃圾桶翻倒在地上，垃圾滚了一地；椅子和桌子都翻倒了过来，地毯上也满是被香烟烧焦的痕迹，而造成这一切混乱的罪魁祸首，此刻正一脸不屑地站在客厅中央，上半身赤裸，下半身只穿着一条破烂牛仔裤，光着脚踩在骯脏的地板上。

　　「你为什么要打汤姆！？」妮亚气呼呼地兴师问罪。

　　一头邋遢长发的男人随意瞄了她一眼，然后露出满口被烟熏黄的牙齿，脸色淫秽地对妮亚说：「这男人还真带劲，居然把你的肚子给搞大了！」

　　妮亚一听简直快气疯了，她毫不犹豫就走上前，狠狠赏了那男人一巴掌！

　　男人吃了一惊，他完全没想到这突然出现的娇小孕妇居然这么火爆！

　　「他妈的你这贱人！居然敢打我？」

　　男人一拳挥过来，要是以往，妮亚绝对能闪过，但她现在大着肚子，重心很容易不稳，她见拳头挥了过来连忙想低头闪过，没想到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跌倒在地上。那男人见状居然抬起脚来就想往她肚子上狠狠一踩！

　　「不要——」妮亚尖声叫了起来。

　　几乎就在同一刻，汤姆已经扑了过去，硬生生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一脚！

　　「汤姆！汤姆你没事吧？」妮亚眼眶都已经红了。

　　眼睁睁地看着汤姆受虐，她的心好痛，却又无能为力！

　　天啊！到底有谁能来帮帮汤姆？帮帮他们？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有这么恶劣的人想要欺负善良的好人？

　　「他妈的，你们两个还真是奸夫淫妇！干脆一起死了算了！」

　　男人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走过来扯住汤姆的头发将他拉开，失去了保护的妮亚无助地躺在地上，但仍倔强地瞪着这不要脸的男人，口头上不认输地说：「我丈夫是警察，你最好小心一点！不然他一定会把你捉去监狱关起来！」

　　「呸！老子我还怕警察？警察还要怕我！」男人一点都不害怕。

　　当男人正想抬起脚再往妮亚的大肚子上狠狠踹下去的时候，门口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住手！」

　　屋子里的三个人完全没想到这时还会有人出现，全部都往门口的方向望去。

　　汤姆还没看清楚站在门口的高大男人是谁，那人已经冲了进来，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接着便是重重一拳直接击在那个混蛋脸上。

　　那混蛋还来不及哀号，又是一拳重重击在脸上，他眼前一黑，嘴里满是苦涩液体，接着他翻了翻白眼就往后翻倒，头摔倒在地板上的时候，嘴里吐出一堆血和两颗断掉的牙齿。

　　这一幕来得实在太突然，以至于连平日反应极快的妮亚也愣在当场说不出话。

　　然后她「哎哟」叫了一声。

　　「怎么了？」汤姆转过头问。

　　「我的羊水破了！」

　　「那得赶快送去医院！坐我的车！」

　　汤姆和妮亚同时抬起头来看着说话的男人。

　　「是你！」

　　手仍紧紧握着拳头的男人已经蹲了下来，打横抱起妮亚就往楼下冲去。

　　「等、等一下，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汤姆跑在他身边这么问。

　　「到医院再说！」

　　妮亚又「哎哟」叫疼起来，汤姆听了很是焦急，他回头望了一眼仍旧大开的房门，又看看已经跑到一楼的莫理斯，心里有些挣扎。

　　房间里的那个人该怎么处理才好？

　　看出汤姆的担忧，莫理斯把妮亚塞进车子里后，对汤姆说：「你先开我的车送她去医院生产，房间里面那个人你要怎么处理？交给我就好。」

　　「你……」汤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六个月前不过有过一夜肌肤之亲的男人此刻突然出现在这里，替他揍了那混蛋两拳后，现在又说要帮他「处理善后」……

　　「先一起去医院再说吧！」汤姆鸵鸟地想要逃避问题，不想再去面对那个一直死皮赖脸住在他家里的混蛋。

　　「他是不是打你？」莫理斯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你的脸上都是瘀青！是他打你的吗？你为什么——」

　　「两位男士！」妮亚的头从车窗里探出来。「能不能先送我到医院之后再讨论这个问题？汤姆家里那个混蛋叫我老公来处理就行了啦！」

　　站在车子旁边的两人对看一眼，然后很有默契地同时钻上了车。

　　汤姆放心不下妮亚，而莫理斯放心不下汤姆。

　　于是一行三人很快就开着车子往医院而去。



　　妮亚的老公罗素接到消息后匆忙赶到医院，但他才赶到医院没多久，就被妮亚从产房里赶出来。他一脸无奈地对汤姆说：「妮亚要我先把你家里那个混蛋解决掉，才准进产房陪她。」

　　「罗素，她只是开玩笑的，你可以不用当真。」汤姆很不好意思地回答。

　　「她可不是开玩笑的。对于你的事，她一向很认真。」罗素认分地耸了耸肩，又说：「我这就去处理，先把那家伙带回警局再说！妮亚这边你就帮我多注意一下了。」

　　「可是你是孩子的父亲耶！」汤姆连忙说。

　　「但孩子的母亲更重要，既然是她吩咐的，我当然要赶快办好。」罗素说得很认真。

　　「那……那……」汤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给妮亚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现在又害罗素没办法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这实在是……

　　「不然我陪汤姆回去处理好了。」

　　一直在旁安静听着两人对话的男人，突然站起来这么说。

　　「你？」罗素疑惑地看着莫理斯，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是你！就是六个月前差点在库克山遇难的那个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