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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调香-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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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来,他下的兽夹从不走空,可这次怪了,连着两天了,下的饵被吃了不说,他甚至连个兽毛都没打着。
  “…天呈妖象,这世道真的要变了?”看看手里的兽夹,马永又抬头看向万里无云的晴空,“适逢百年不遇的大旱,田里的庄稼眼见就要颗粒无收,难道这些飞禽走兽也受到了警示,竟然能逃过夹子,把饵吃了?”
  摇摇头,再摇摇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嘴里喃喃自语,马永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夹子,这夹子绝没问题,摆弄了半天,他又重新上了饵,小心翼翼地用土埋好。
  回身扛起刚打的一头野猪,一手用镰刀拨弄着灌木,马永向山下走去。
  到半山腰,他忽然停了下来,低头想了想,转身把野猪藏在路边的陷阱里,悄悄地又顺着原路返了回来。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清凉的晚风带着阵阵舒爽吹得枝叶沙沙地响,在灌木中守了一天的马永从恹恹欲睡中惊醒,瞄瞄不远处的兽夹,还完好无损地下在那儿,他叹息一声,太阳就要下山了,再不走,回去天就黑了,家里人又该着急。
  正想起身,就听嘎巴一声脆响,马永一惊,不动声色地慢慢地回过头去,一只獾子被夹住了头,正扑棱扑棱地挣扎着。
  咧开嘴,马永嘿嘿地笑起来。
  就说呢,他做的兽夹是村子里一流的,怎么可能打不到猎物?
  心里想着,马永却没动,依然隐在灌木中,他想瞧瞧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偷他的猎物。
  约莫又过了两刻钟,獾子早停止了挣扎,一动不动地挺在哪儿,大约是死透了,就在马永失去耐心,要出来收的时候,一阵刷刷的响声传来,对面的灌木丛一阵摇晃,一个衣衫褴褛,个头不高的纤瘦身影悄悄爬了出来,她左看看,右看看,没发现异样,就快步上前,利落地从兽夹上取下猎物,撒腿就跑。
  “…站在!”小孩刚一转身,马永一步窜了出来,“原来就是你这个偷猎贼…”
  瘦小的身影一哆嗦,下意识地停在了那儿。
  “…小小年龄,什么不好学,你偏学偷!”马永一把抓住小孩的衣领,“你娘没教你偷东西是最可耻的吗?”
  “大叔…我饿…”怯懦瘦小的孩子扬起头来,正是刚刚逃离穆钟毒手的穆婉秋。
  几天的时间,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树枝剐的一条一条,破旧不堪,小脸抹得黑糊糊的,只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透着一股空灵之气,怯生生地看着马永。
  “…竟然是个女娃!”高高举起的手停在了空中,马永叹息一声,“…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深山里,家里人呢?”
  “我…”想起父亲获罪,满门被斩,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穆婉秋用力地眨了眨,“我随家人赴平城寻亲,途遇猛兽追击,走散了,迷迷糊糊走到这来…”她的确是被一只黑熊追迷了路,转到了这儿,穆婉秋忽闪着大眼看着马永,“…大叔能带我去平城吗?”
  “平城离这儿要二十几天的路,大叔去不了…”马永摇摇头,“丫头,要不你就先跟大叔回去,等年关村里有人赶大集时,再带你去找亲戚,可好?”
  看着瘦小娇弱的穆婉秋,马永不觉间生出一丝同情。
  只是,他们这些山里人,本就没钱,又要起早贪黑地劳作,进一次城,哪那么容易?
  只要能有一个吃住的地方,她也不急着晚个一年半载地去朔阳。
  “谢谢大叔…”穆婉秋咧嘴一笑,露出齐刷刷一口细碎的白牙,甚是可爱。
  马永叹息一声,“…多好个女娃。”
  …
  咕咚咕咚,一碗粥转眼就被穆婉秋喝的一干二净,她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经历了两世,她从没发现,一碗简简单单的玉米粥竟是这样的香甜。
  眼巴巴地看着挂在碗壁上的粥糊糊,有心把碗拿起来舔干净,在相府多年养成的矜持,使她强压下了那股冲动。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马永媳妇端着一盘玉米干粮和一碗蒸干萝卜条走进来,看到穆婉秋转眼就把一大碗粥喝干了,不觉怔了一下,“啧…啧…瞧这孩子,是饿得不轻…”把饭菜放到桌上,捡了一块干粮递给她,“阿秋别急,慢点吃,就口咸菜…”又拿起碗,“要不要再喝碗粥?”
  穆婉秋小脸腾地红了起来,抿了抿唇,“…玉米粥真香。”
  “你是饿了…”马永媳妇扑哧笑了起来,“等喝常了,你就该叫苦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个缝,一双黑糊糊地小眼睛隔着门缝向屋里瞄啊瞄。
  “去…”马永媳妇随手把碗递过去,“给阿秋妹妹再盛碗粥,在自己家里怎么竟跟做贼似的!”
  门缝外伸过一只手把碗接了过去。
  “他是我儿子,叫马柱儿,今年14了,大你一岁,阿秋以后就叫他哥哥…”门被嘭的一声关上,马永媳妇一面看着穆婉秋吃饭,一面絮絮叨叨地念起来,“柱子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缅甸,整日像个大姑娘似的…”
  说话间,马柱儿小心翼翼地端了满满一碗粥推门进来,想是听到了他娘的话,他脸色微红,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被马永媳妇狠狠地瞪了回去,“别在这呆着,帮你爹把鸭子圈了,把猪喂上,赶快回来吃饭,你爹也饿了一天了…”接过粥碗递给穆婉秋,“阿秋先将就一顿,你大叔才打了头野猪,明儿咱们吃野猪肉…”
  穆婉秋嘴里含满了饭,紧闭着嘴,狠劲地点点头,瞧见马柱儿的目光又偷偷扫过来,就调皮地冲他眨眨眼,马柱儿的脸腾地红到了耳根,转身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又返了回来,把两个又大又红的桃子放在桌上,飞一般冲了出去。
  马永媳妇宠溺又无奈地摇摇头。
  看着两个被擦的干干静静红彤彤诱人的桃子,穆婉秋抿嘴笑起来。


第五章 猎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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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山村里只有十几户人家,新鲜事儿传的快,穆婉秋刚撂下饭碗,马永家的东屋里就挤满了人。
  因为是罪臣之女,穆婉秋用头发遮了半边脸,微低着头,跟着马永媳妇给大家见礼,众人只以为她是害羞,拉了她问长问短,“…我姓白,叫白秋,和家人去平城走亲戚,被黑熊冲散了…”穆婉秋又把白天和马永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不敢说出真名实姓,她取了穆字的偏旁白字做姓。
  马柱儿在厨房折树枝烧水,听着东屋里邻居们啧啧的赞叹声,他也嘿嘿地笑。
  马永家是三间大木刻楞房子,进门就是厨房,东西两屋,马永媳妇收了西屋炕上一条暗绿色的大花棉布褥子,换了条半截薄褥子,“家里不常来人,也没多余的被褥,阿秋先将就一晚,赶明儿让你叔把院里那堆柴火卖了,再置办一条…”马永媳妇边说,边抱了大花棉布褥子朝东屋走,嘴里冲马柱儿喊,“…柱子今晚就睡东屋吧,西屋给你阿秋妹妹住!”
  正从灶房撤火的柱子见了,几脚抿了柴头的火星,拉过立在一边的铁板堵了罩门,回身接过马永媳妇手里的褥子,就往西屋送。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马永媳妇跟在后面追着,“西屋让给你妹妹住…”
  阿秋总是个女孩子,跟她两口子挤一铺炕实在不放便,见柱子一声不响地把褥子铺回原处,马永媳妇急红了脸,上前往下拽。
  马柱儿扒拉开她伸过来的手,卷起半截褥子,“我铺这个…”
  “你这孩子,有话也不会好好说…”马永媳妇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不用了,我个子矮,那个褥子就够用…”比起她这些日子露宿山林,能有铺炕,有半截褥子铺,就已经是在天堂了,见马永媳妇变了脸,穆婉秋忙开口阻止。
  马柱儿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言语。
  “我睡惯了草地,不铺褥子都行…”穆婉秋又补充道。
  身子顿了下,马柱儿头也没回地快步走了出去。
  “这孩子…这孩子…”马永媳妇讪讪地嘟囔着,坐在炕沿拉了阿秋的手说话,“他就那牛脾气,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他爱铺短的,阿秋别理他…”
  “哥是好心…”阿秋眼睛微微发红。
  正说着话,马柱儿提了热气腾腾的一个大木桶敲门进来。
  “…你这又是要干啥?”刚要起身的马永媳妇疑惑地问,阿秋来时刚洗了澡。
  “…给妹妹泡脚。”马柱儿双眼紧盯着地面,仿佛那地面就是穆婉秋的脚,“这是薰衣草汤,可以去疤痕的。”
  “…泡脚?”马永媳妇一怔,回头看穆婉秋的脚,“阿秋的脚怎么了。”
  穆婉秋迅速地把脚藏到褥子底下。
  “…你先出去”见她不肯拿出脚,马永媳妇回头让柱子出去,一把捞过她的脚,“啧…啧…这孩子,怎么伤成这样?柱子的裤子你穿着长,遮盖着,说了一晚上话我竟没发现…”
  看着穆婉秋白嫩嫩的一双脚底满是燎泡和口子,连着小腿肚子也一道一道青寥寥红森森地划了不少口子,马永媳妇啧啧地叫起来,“…这孩子,可受了罪了。”回了头冲门外喊,“他爹,你去村东头李麻子家看看,有没有伤药,买点回来…”
  李麻子是这十几户人家的山村里唯一的大夫。
  “…是被黑熊追的时候跑丢了一只鞋,被树枝刮的,不疼,婶儿…”细心的人一看就会发现,这些燎泡绝不是一天磨起来的,想起她是个逃犯,穆婉秋不敢让人知道,她一直小心着,不想,竟被看似傻呼呼的柱子发现了,“都快半夜了,你别让叔儿去了。”
  “脚伤成这样,哪能不疼?”马永媳妇硬拽了穆婉秋的脚,泡在熏衣草汤里,“就让你叔去,你别管…”
  “不疼,真的…”见马永媳妇瞪过来,穆婉秋紧紧地抿上了嘴。
  相较与前世,这个的确不算什么。
  前世被卖进妓院,因为不同意接客,她没少吃苦,春香楼的妈妈就曾把她扒光了,扔到滚烫的铁板上烙,脚一沾上,就一层燎泡,抬起这只脚,那只脚就又被烫,她不停地跳啊跳,直到坚持不了了,告了绕,才被放出来,一双脚底已经被烧烂了。
  那股专心的疼,多少年以后,每每想起,还是不寒而立。
  现在不过几个燎泡罢了,最主要的,她虽然贫困,却有一个清白的身份,前世却是被入了贱籍的,虽然锦衣玉食,却是笑骂由人,半分由不得自己,纵使后来赎了身,从了良,为他守身如玉,仍然摆脱不了青楼之妓的贱名,跟随他多年,甚至连个名分都没有。
  “…奸相之女,青楼之妓,也配!”
  想起他那无情的话,一股滔天的恨意涌上心头,穆婉秋紧紧地咬着牙,不让涌到眼底的眼泪掉下来。
  这一世,无论多苦,她一定要活的像个人样!
  …
  马永媳妇在油灯下改衣服,马永翻了个身,瞧瞧外面的天色,“…柱子他娘,睡吧。”
  “就快改好了…”马永媳妇用针别蹭蹭头发,“阿秋的衣服都烂了,柱子的衣服又太大了,她穿着都拖着地…”
  马永翻了个身,睡不着,索性趴在枕头上,摩挲着拿起凳子上的旱烟杆和烟袋,添了满满一下烟叶子,就着油灯点着,吧嗒吧嗒地吸了起来。
  “…他爹”马永媳妇看了眼睡得香甜的柱子,“这丫头长的挺俊的,我看柱子也欢喜的紧,要不,就留下来,将来给咱柱子当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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