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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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孙淡他年少不懂事,触犯了你,你大人比计小人过,就不要同他计较。”枝娘突然双目泪流,不住磕头,并大声对孙淡道:“孙郎,你就少说两句,快点向我爹赔罪。”
孙淡摇摇头:“我们今日本就不该来这里的。”他朝万屠户做了一揖,拍了拍身上衣襟:“谢谢,不用借钱给我们了,我另外想办法。”说完,举步欲走。
“小子,走了别后悔!”万屠夫不住冷笑。
“孙郎,别说了。”枝娘突然叫了一声站起来,一把抢过万屠夫砍在案桌上的剔骨刀,横架在脖子上,悲声道:“好好好,既然爹爹你是铁石心肠,我这做女儿的也无话可说。我被你嫁到孙家,你谋夺了孙家的家产。女儿住在孙家,心中有愧,本打算抛下这副皮囊,干净死去。无奈,孙郎重孝在身,需要供养。可现如今,孙淡就要被官差抓到江南。自然是九死一生。女儿本打算好好在家相夫教子,也算尽了一个女人的本分。既然父亲不肯借钱,孙郎也活不成了,女儿在这个世界上也没什么牵挂了。”
孙淡大惊:“老岳丈,快拦住她。”
万屠夫吓了一跳,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子他这个当爹的自然最清楚。万枝娘因为是妾生子,平日里少言寡语,一副逆来顺受模样,其实性子最是刚烈。她现在要自杀在自己面前,想来也不会只是做做样子。
此刻街上的人已经多了起来,见他这里闹成这样,顷刻之间就围了不少人。
若女儿死在自己面前,不但街坊邻里要戳他一辈子脊梁骨,还得惹上官非。
而且,枝娘如今是孙家的人,一旦死在这里。看孙淡这小子的奸诈模样,断不肯就此罢休。到时候往官府一告,少不得要陪不少银钱,岂不正中他的下怀,他万屠户不但要赔不少钱,反折了一个女儿。
万屠夫忙一伸手抢过枝娘手中的刀子,没住口地怒道:“果然是女生外向,合着他人来胁迫老子来了。罢罢罢,就当我养了个白眼狼,不就是二两银子吗,我借给你。去找个保人来,咱们画押。”
枝娘听到万屠夫答应借钱,心中一松,抹了抹发红的眼睛:“多谢爹爹,多谢爹爹。”她又悄悄扯了一把孙淡:“还不快谢过我爹。”
孙淡没有动,刚才一幕让他震惊之余,心中也是深深地悲哀。果然,钱不是万能,可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不过是区区二两银子,若真从这个买肉的家伙手里拿,只怕要丢尽人格了。
不行,这钱万万不能要。
看孙淡呆在一边不动,枝娘好象明白过来。她尖叫一声,眼眶里的泪水滚滚而下:“孙郎,快跪下谢过爹爹。”
孙淡摆了摆头:“走了。”
说完话,孙淡一挥破烂的衣袖,再不回顾,大步离开。
身后传来万屠愤怒的叫声:“好个不识好歹的小子,等你死在半路上的时候别后悔你今天所说过的话。妈的,你有什么呀,目不识丁,肩不能挑,背不能扛。就算不被抓差,也是个等死的废物。”
枝娘:“孙郎,孙郎,你不要犯糊涂呀,快回来……爹爹,爹爹,借我二两银子吧。”
第六章 官差
一路无语。
回家的路不长,孙淡快步在前面走着,而枝娘则迈着小碎步跟在后面。她本想喊,可路上这么多人,张开嘴,却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声。
孙淡在现代虽然是个二十七岁的准大叔,可自从占据了这具只有十六岁的年轻身体之后,心境也随之变年轻了。刚才拒绝了万屠户的施舍,只感觉爽得不能再爽。走起路来,步子显得特别轻快。
回到家,他得意扬扬地提起瓜瓢,津津有味地喝了一大口凉水,笑道:“痛快,真痛快,大……娘,你也别生气,犯不着低声下气求人的。车到山前必有路,不用担心,我能想出法子的。”
没有人说话,屋子中静得可怕。
孙淡回头一看,却见枝娘正跪在孙淡父亲的灵前缓缓地磕下头去。
屋中的气场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孙淡突然有些窘迫:“枝……娘……”
枝娘磕完头,一脸悲戚地看着孙淡:“孙淡,你且跪下跟爹爹磕个头。官差就要来抓你了。此去江南,山高路远,估计你也回不来了。磕下这个头,算是跟你爹告个别。等下枝娘我自用昨夜纺好的那匹布投缳自尽,也免得让人看你我夫妻的笑话。”
孙淡大惊:“啊,你这是怎么了?刚才我不是说过不用担心,我会想出办法来的吗?”
“跪下!”枝娘突然站起身来,一拍案桌,像一头小兽一样地咆哮起来:“孙郎,你怎么这么任性啊!”
看着父亲的牌位,不知怎么的孙淡不自在地跪了下去,心中懊恼,暗道:什么呀,不过是一个小女生而已。老子也够郁闷的,白白摊上这么一个未婚妻,你心理难过,难道我就不郁闷吗?我一个大好青年,偏偏要听一个十六岁小女生的教训。
枝娘继续喝骂:“好得很,你是个硬气汉,不想低声下气求人。可是,你想过没有,若不能从我爹爹手头借到钱,你就活不成了。你如今才十六岁呀,这三年我们相濡以沫风风雨雨总算咬着牙关挺过来了。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三年期满,为妻的本打算在辛苦几年,靠织织补补赚些银钱,在让你摆个小摊,求口饱饭吃。将来再为你诞下一男半女,也算对得起你们孙家。可现在好了,你就要死在半路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说,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吗,对得起孙家列祖列宗吗?”
“枝娘……”
枝娘凄然地摆摆头,“什么也不要说了,本来,我以为我会哭的。可这几年的苦,包括今天,让我把眼泪都哭干了。可是,哭有什么用,只要你在,我总有个盼头。盼着你快点挨过这三年,娶让生一群孩子。如此,我过得也不寂寞了。我知道你恨我父亲,也恨我。可是,和你成亲冲喜和你们家店铺的事情我真不知道啊……到现在,这个盼头没了,我也没活下去的力气了。”
孙淡被她说了这一通心中恼火,他在现代是个成年人,又是个公务员。虽然无官无权,可走出去,好歹也是人五人六,受人尊敬的。现在却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指着鼻子教训,心中的邪火再也压制不住,腾一声就涌了起来:“枝娘,这三年来,你的恩情,孙淡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可是,我是男人,男人所思所想,你是不明白的。”
他握着拳头朝前走了两步,走到灵位前,恶狠狠地看着上面的名字:“父亲啊父亲,你真的是我的父亲吗,是的,在某种意义上是这样。”
一阵冷风刮来,吹开薄木板门。
门板哗啦乱响,整个房子也在这一阵狂风中摇晃起来。
枝娘被孙淡面上的狰狞给吓住了,眼前这个同自己相处了三年的男子看起来是那么的陌生可怕:“你要做什么?”
孙淡站在灵牌面前,身上的破烂衣衫被穿堂风吹得猎猎着响,他大声吼叫:“哈哈,父亲,对,我承认你是我的父亲。我想问一句,这个亲事当初真是你定下来的吗,你觉得冲喜这事有意思吗?”
一想到自己的遭遇,一想到另外一个世界的父母。孙淡不觉满面都是泪水,积累了一天的痛苦,在这一刻终于完全爆发了。
风渐渐大起来,忽忽不息,一片灰尘在屋中腾起,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枝娘被孙淡这大逆不道的言行给惊住了,她张着樱桃小嘴,已经发育完全的饱满胸部剧烈起伏,她大叫声道:“孙郎,你不要再说这种混帐话了。快向你爹爹的灵位磕头认错,再跟我去跟娘家人认错。”
孙淡突然一把抓住枝娘的胳膊,狠狠地看着她的眼睛,咆哮道:“枝娘,你是我孙家的人。嫁到我们孙家,孙家的事情我说了算,让我丢弃自尊低头做人,我办不到。”
“我疼,放开我,不要啊!”枝娘终于忍不住大声号哭起来:“孙郎,我不想你死在路上啊,你是我的亲人,你是我的亲人,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我要帮你操持家务,我想带大我们的孩子。苍天啊,你可怜可怜我吧,不要毁了我们孙家!”
风更大了,如洪波在屋顶卷过。昏天黑地,飞沙走石,整个县城都笼罩在一片铅色暴风之中。
这是北方特有的沙尘暴。
到出都是百姓的叫喊人,到处都是风暴卷动屋顶的瓦砾声。
站在狂风之中,整间破屋如一条正航行在惊涛骇浪中的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看着手中这个悲伤到不可遏制的女孩子,看着贫穷的家,孙淡一声长啸,久久无语。
狗日的穿越,狗日的明朝,真他娘受够了!
“孙郎,我怕,屋子要塌了,我们都会死的!”枝娘再也无法承受,突然扑进孙淡的怀里。
“去无可去,躲无可躲,哈哈,老天爷也在跟我较劲!”孙淡大声笑着:“我累了,我真累。罢了,就这个样了,就这样坐以待毙吧!”
“我还怕,我好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二人就这么相互拥抱着站在屋中。
灰尘在屋中肆无忌惮地飞扬,然后又沙沙落下,落了他们一头一脸。
风渐渐平息下来。
这个时候,屋外传来“呸呸!”几声,有几个人的声音传来。
“这风沙大得,二十不遇,我还是在六岁的时候遇到过。”
“水捕头,合该着你我倒霉出这趟公差,刚走到地头却遇到这阵邪风。我的娘诶,刚才险些把我吹到天上去了。”说话的人不断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土,有镣铐叮当声传来:“等下抓到孙家小子,非拿他好好出气。”
另外一个被称为水捕头的人笑道:“不可卤莽,孙家小子也是个刚烈性子的人,等下真出了人命,见了上司须不好交代。近日,知县老爷催丁催钱像催命一样,完不成他给的那个数,你我弟兄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刚烈个屁,我看是懦弱。怕在路上吃军汉们的折磨,来个一死了之。他死不要紧,还害我背上一个坏名声。”
水捕头笑了笑:“老四,你平日间对人也苛刻了些,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间。所谓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那日你来这里不是喊打喊杀的,孙家小子会自杀吗?我说,也不要逼人太甚了,让他交点银子把这事给了了就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听得出来,这个水捕头是个好心人。
道是另外一个叫老四的人心黑手毒:“饶个鸟,他真有钱,不早拿出来了,还自杀个什么劲。看他孙家穷成这样,只怕连一枚铜钱也无。我说水头,你就是心肠太软。我看,要想办妥这个差使,也不用那么麻烦,直接动手拿人就是。等下一进屋,我一把将那小子抱住,防他自残。水头你就下镣子,只要动作快,那家伙就没有反抗余地。到时候,把人往知县大老爷那里一交,是死是活就不关我们弟兄的事情了。”
“也只能这样了。”水捕头叹息一声:“老四,等下下手不可太重,休要伤了他。孙淡也怪可怜的,哎,摊上这种事,我水生算是把乡亲们都得罪到家了。”
二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可因为是顺风,这一段对话一字不漏地被吹进屋来,落到孙淡和枝娘耳朵里。
二人心中一颤,触电般地分开。
枝娘低声惊叫:“怎么办,怎么办?”
第七章 会昌侯
此刻的枝娘满面惊恐,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无助的少女。
“快走,快走。”枝娘伸手想去推孙淡,可手伸到半空,却无力地垂了下来。趁现在水捕头他们还没进来,抄后门或许可以逃过一劫。可将来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