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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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只要印刷机一开动,就有钱钱滚滚而来。结果,到正德年间,宝钞基本等于一张废纸。可国家依旧在使用这种废纸,仔细一想,未免有抢劫百姓的嫌疑。
杨慎又道:“我这次来山东,主要是查一件事。我查了一下,去年朝廷钱局投放山东的制钱大约有十万贯,可秋税时却只收上来六万贯不到,且以劣钱居多,朝廷的收入也是大减。如今,朝廷正在用兵,到处都要用钱,这事让人很是头疼。”
众人都是山东官场上的人,听杨慎提起这事,都是感叹,说,若不是不山东有海盐之利,只怕去年的税款都凑不齐。
这是孙淡第一次听官员们谈起地方政务,他本是公务员出身,对这种事很是上心,本听得上劲,旁边的孙岳却一声冷笑:“这种事情可不是我们读书人应该关心的,我听人说淡哥在孙家书行印书求利,这种经济之事正合你脾性。”
孙淡本就对孙岳大为鄙夷,仗着酒意哼了一声:“读书人怎么了,一样要用钱,一样要吃饭,就算你将来中了举人,做了官,我就不信你仅靠着一篇道德文章就能治理地方,为天子牧民?”
孙岳面上怒气一闪,正要说话,杨慎的眼睛就看过来。他本就看重孙淡,认为他和孙岳都是孙家难得的人才,而且,孙淡的品行可比孙岳好好许多。而孙淡一直没有什么上好表现,让杨慎心中奇怪,便缓缓开口:“孙淡小哥,对于朝廷的钱法,你可有什么想法?你是寒门出身,日常多与寻常百姓打交代,说说吧,或许会有新的见解,对我也是一种启发。”
杨慎这一问,让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呆。这种朝廷政务,本就是高屋建瓴的大事。杨慎不问一众地方官员,反向一介寒生咨询,让大家颇为不解。
孙淡见他问,心中突然想起以前看电视连续剧《雍正皇帝》时的情节,便站起身来:“禀杨学士,山东这边朝廷发行了这么多制钱下去,却没回收多少,究其根本,主要是因为朝廷制造的铜钱质量实在太好,铜八铅二。不良商贩得了铜钱,立即融了做成铜器,可得四分利,如此,发行下去的铜钱自然收不回来了。等到缴税的时候,百姓都用劣钱充数。”
孙淡这句话一说出口,立即起来了一阵骚动。
众人都同时闹起来:“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了,孙家小哥不这么说,我等还真不知道,奸商可恶。”
“好一个孙淡,你先前还藏而不露。”杨慎大为欣慰,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孙淡:“说说,可有什么法子?”
“很简单,调整朝廷制钱的铜铅比例,换成铜铅各半,如此一来,商家无利可图,自然就会收手。”
杨慎又道:“如此一来,劣钱固然可以被消灭。可朝廷这么干,颜面何存?”
孙淡道:“钱之一物,说到底不过是一种交换媒介和结算手段,本身并没有任何价值。就拿宝钞来说,若不是上面有朝廷朱印,也不过是废纸一张。当初,宝钞在市面上也流通得不错,只可惜后来钞法混乱,这才退出市场。关键一点是,朝廷的信用崩溃了。所以,晚生认为,钱的成色好坏不重要,关键是朝廷要有一定的白银储备以备不时之需。我觉得,朝廷的颜面同国库里的丰盈与否有关,同钱的成色却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好!”杨慎一拍案大笑:“孙淡老弟,看不出来啊,你却也是个精通经济事务之人。将来中了举人,来我这里帮忙,正缺你这样的人才。”
众人都笑着说孙淡好运气,居然得小杨学士看重,未来不可限量。
那孙岳更是一脸嫉妒,酸酸道:“我朝天子以德治天下,经济事务再精通,也不过是桑弘羊一类的人物,总归不是正道。我辈读书人,还是要靠诗词文采立世的。”
孙淡暗叹,这个孙岳的妒忌心未免也太强了点吧。看来,今天不露一小手,反被人看清了。只要不是什么酒令,总能从资料库里查到。
他呵呵一笑,一口饮尽杯中酒,“晚生认为科举入仕,八股文章才是正途。诗词章句,不过是小道,于国于民却没有任何好处。到不是晚生不能为,是不愿尔。”
“好一个孙淡,原来你是藏拙呀!我就说,你那样的文才,怎么连个酒令也行不了?”杨慎也喝了一杯酒,转头对德王说:“王爷,你再出个题考考孙淡这个孙家才俊。”
这个时候,天上的乌云已然散开,一轮残月高挂夜空,照得满湖皆白。
大明湖南边,有一条小河不息注入,一艘渔船上,有灯火微微闪烁。
德王道:“就以月为题,写一首五言吧。”
孙淡也不再说废话,提气吟道:“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微微风逐浪,散做满湖星。”念完,扶起李梅亭,朝众人道:“我家先生不胜酒力,先告辞了,恕罪。”
便同李梅亭一起走到布官的船上。
“好!”
这个时候,震天价的喝彩声才传来。
杨慎站在德王的船头,对布官道:“送李先生和孙淡小哥回府。孙淡,中举之后,记得来见我。”
孙淡也不说话,一拱手。
画舫已起航飘开。
第六十三章 考题
“见过先生。”布官船上的孙浩和孙桂见李梅亭随孙淡一同上了画舫,都吓了一跳。
船中狭小,也没地方可躲,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见礼。
换了往常,见自己学生同一群戏子混在一起,而江若影又是一副男子打扮,只怕李先生立即就会爆发。不说打板子,一通呵斥是免不了的。
可说来也怪,今夜的李梅亭好象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听到学生喊自己,只苦涩地笑了笑,摆摆手再不说话。
孙淡看得心中难过,他知道刚才孙岳临时改换门庭对他的打击很大,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德王宴会上的人都是官场和士林中的大人物,李梅亭站在他们中间本就隐约矮上一头,如今又受了这种屈辱,只怕用不了几天就要在官场上传遍了。李先生马上就要去京城就职,出了这事,让他以后还怎么面对同僚。
孙淡小声对众人说:“先生喝多了酒,醉了,我们还是不要打搅他吧。展老板,有没有干净的地方,收拾一下给李先生休息。”
布官连忙着人收拾好船舱,让孙淡将李梅亭扶了进去。
等将李梅亭安顿好,孙淡见左右无人,这才轻轻道:“先生,今夜丢脸的可不是你,而是那孙岳。公道自在人心,大家都看得明白。”
说完,将被子盖在李梅亭身上,就要离开。
李梅亭突然一伸手抓住孙淡,道:“孙淡,你且等等。”
“还请先生示下。”孙淡恭敬地说。
“今科院试……我看了一下,王元正是个谦谦君子,日常喜读《论语》,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次的考试范围应该在这本书里面去找。而且,王元正以前开办过书院,好为人师。如此一来,考试范围就应该更小,尔当从孔子教授学生如何读书如何求知上去找。”
见李先生心情实在糟糕,孙淡安慰他,“先生说得是,学生下去就读读《论语》,再结合朱子的注划定一个范围,说不准,王元正给我们出个‘学而时习之’出来呢!”
李梅亭正色:“这也说不定,对了,王元正喜欢轻浮华丽的辞藻,你的文章朴实厚重,先就吃了三分亏,考试的时候多加小心。”
孙淡心中一动,他也感觉自己抄袭的清人的文章有点不合明朝人的口味,听李先生这么一说,暗道:看来,这次考试真不能藏拙了。
见李梅亭心情恶劣,孙淡也不想再同他多说。想李梅亭这种心高气傲之人,最听不得别人的安慰。忙说了声“先生先安歇了吧。”就退出了船舱。
一到舱门,就见孙浩等人吐着舌头,小声说:“淡哥,我们这次偷偷跑出来,先生没训斥你吧。”
孙淡一笑:“要训斥也要训斥你们。”
孙浩又问:“孙岳不是同李先生在一起吗,怎么没跟着回来。”
孙淡心中冷笑,却不愿将刚才之事同他们说,只道:“孙岳乃我孙家少年才子,杨先生见一见之下,心中欢喜,就留他在德王那里叙谈。”
“什么才子,狗屁。”孙浩很不以为然:“要说才子,淡哥你才是我孙家的第一才子。一个月就能读书作文,又能江出《西游记》那样的好故事,刚才写的曲子我看很不错。对了,真没想到,刚才那个四川姥是小杨学士。”
孙桂也抹了抹额上的汗水说:“还真没想到啊。”对孙家的学童来说,杨慎就是一个高山仰止的存在。
江若影一皱鼻子:“我看那杨学士也不过如此,自己写不出曲文来,还要靠孙淡接。岳哥哥虽然厉害,可我看,也未必能强过孙淡。他留岳哥下来细谈,却不留孙淡,我看他的眼光也很一般嘛。”
孙淡淡淡地说:“我有什么本事,不过能说说故事,写几首歪曲。孙岳诗词歌赋道德文章样样来得,杨学士看重他也很正常。”
江若影:“反正我觉得事情不像你说的那样,刚才你随杨学士去德王船上碰到什么事了?”
看到江若影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过来,孙淡知道这小姑娘起了疑心,道:“别提这事了,我们还要飘寄呢,马上就要靠岸了。”
“对对对,马上飘寄咯!”江若影拍着手将手中的纸船放进湖中。
孙淡等人也纷纷将纸船扔了下去。
几艘小小的纸船在湖面上随波一荡,逐渐飘远,消失在黑夜当中。
“对了,孙淡,你纸上写的我要当素婆门究竟是什么?”江若影好奇地问。
“那是佛经里的一个名词,就是有大本事大神通的人。”孙淡随口哄她:“马上就要院试了,我也是讨个好口彩。”----supermen;我就是要做超人!我要在这个时代活得风生水起,活出个样子来!
“糟糕了。”孙浩惊叫一声:“我的心愿没写对,我应该写一定要考中秀才的。若这次没过关,不知道会被母亲骂成什么样子。”
孙淡知道他的担忧,又想起洪夫人白日里的话,心中有些难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诚挚地说:“能不能过关真的不重要,只要你努力过,你母亲就会开心的。只要你努力,就算这次不成,以后也未必不能有个好的结果。做人如此,做事何尝不是如此。我们都还年轻,只要竭力去做,老天都会给我一个圆满的结局。”
“恩。”孙浩点了点头:“淡哥这话说得有理,我一定要努力,我孙浩是条好汉,什么要的难关都挡不住我。”
“刚才李先生说了,今科院试的出题范围大概在《论语》之中。”
“知道在里面有怎么样,一样做不出来。”刚才还壮怀激烈的孙浩一脸色颓废。
孙淡再懒得同他多说,先前喝多了酒,头晕得厉害,在船上被风一吹,顿觉头昏眼花,一低头,将一口酸水吐到湖里去了。
朦胧中,背后有人在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转头一看,却是江若影。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孙府,后来孙淡听孙浩说,他们是背着孙淡翻墙进的院子。翻墙的时候,江若影还把脚踝擦伤了。
这一夜,孙淡睡得很不塌实。梦中,他看到自己正坐在考场里答题,院试开始了,题目也出来了,正是《论语》中的那句“学而时习之”。他竭力地搜索着脑子里的资料,可无论他如何用力,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些八股范文。眼看着时间渐渐流逝,转眼,一天过去了。他手中的卷子还是空空如也!
孙淡一急,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这才发现已是日上三竿。
孙淡觉得筋骨酸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