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烽火录-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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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毅坐直了身子,盯着桓温半晌不语,桓温不甘示弱,寸步不让地目视柳毅。
双方直盯到双眼困涩,谁都不想让步。最终,还是柳毅退缩,他缓缓摇摇头,一言不发取出一封信来,递给桓温。
“这是什么?”桓温按住信,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只顾盯着柳毅。
“我主困守黄郭戌,苦等朝廷诏令,最终无奈回国,临走时,给大司马留下一封信,请大司马观看。”
信中没有抬头,没有署名,只短短一句话:“君欲自立否?”
桓温死死地盯住信,脑子里翻江倒海,过了许久,他慢慢摇摇头,却不说明原因。
柳毅也没有问原因,他反手地上另一封信,嘴里解释说:“我主说,若得到的回答是否,则请大司马观看下一封信。”
这封信依然没有抬头,没有署名。不过,桓温知道这信是写给自己的,因为信里先叙述了他平生功绩,但而后的话,如黄钟大吕在他脑海里轰鸣。
“国危民坚,君戮力救国,然,却犯下了大罪,立下了不赏之功,接下来,司马大人要继续救国吗?这个国家还值得救亡吗?
吾故知君之不舍!
虽然,这国祉像割韭菜一样一茬接一茬地收割忠臣烈士,可我们这个民族最令人感到悲壮是:我们一茬接一茬地往外冒忠臣烈士,挡也挡不住。这说明,上天还没有抛弃我们这个民族,我们还有救。君若一心救之,我当为臂助。
可叹的是,君身在这个国度,尽心国事,终将遗臭万年。”
桓温慢慢地折起了信纸,淡淡地说出了他那句流传千古的名言:“若不能流芳百世,遗臭万年也行。”
按照正常的历史,桓温不仅遗臭万年,而且死后,子孙后代被人斩尽杀绝,譬如闻鸡起舞的祖逖、刘琨。
桓温并不是最后一个得到这种遭遇的人,主持淝水大战,挽救了晋朝的谢安也遭遇了类似待遇,他的子孙后代被人斩尽杀绝。
晋朝也不是最后一个这样对待救国功臣的朝代,宋有岳飞、明有袁崇焕、清有林则徐,……至于无名无姓,没有影响力的救国人士,那就不胜枚举了。
这是传统,三纲五常的传统。屡杀屡禁,累累前车之鉴也阻止不了的救国传统。
“港外停着三艘战船”,桓温看完了信,柳毅也不再兜圈子,他指着窗外说:“船上载着三万七千石(一千吨)粮食,上等战刀一万柄、铠甲3000付、良弓5000张。这是我主赞助大司马北伐的。
需要说明的是,鄙国国体不同,虽君王亦不得私自动用国赋,这些都是从我主个人腰包里掏出的,是我主的个人赞助……至于以霹雳炮朝贡的事,再也休提。敝国体制不同,便是国主答应把这种军之利器私下送给大司马,国人也决不会答应。为此,我们不惜与晋相绝。”
其实,高翼也不会答应把火炮输送到晋朝。在火炮诞生之初,有人也提过这个问题,但那商人向高翼提出贩卖申请时,高翼的座舟刚好行驶在大东沟,这不禁使他想起了甲午战争。
在甲午战争中,为什么北洋水师大败覆灭,人们总结了许多原因,其中之一就是北洋水师是支上下猛吃回扣的腐败舰队,而日本舰队不吃回扣,结果,亚洲第一的、吃回扣的北洋水师遭遇了弱小的、不吃回扣的日本舰队,完败。
在官场潜规则不作重大变更的情况下,即使向晋朝输送一艘跨时代的航空母舰,他们也会重演“甲午”。
而最令人担心的是,他们还可能向外出售航空母舰,包括它的技术和设备,哪怕是自己的敌人。
所以,高翼决定:无论如何不能把先进武器交给晋朝兵将。
这是汉国既定方针,不可改变。柳毅的说法,不过是婉转拒绝。
桓温阴沉着脸,正考虑继续逼迫的可能性,门外冲进一名辽国军人,他挥舞着一只铜管,急吼吼地喊道:“冲锋快报,两京……”
才喊出这句话,那人发现屋里还有几个外人,马上闭住了嘴。
柳毅神色如常地接过那名军人递上的铜管,当着桓温的面,从身上掏出一个钥匙打开铜管,倒出一封帛书,展书而读。而后,他挥手斥退那名军士,微微一笑,讲书信放在一边,继续说:“司马大人,请尽快派人卸载那些物资,我们还要乘那艘船回国?”
桓温沉吟未语,目视孙绰。孙绰立刻插话:“柳相要走?那么,辽商是否也全走?辽国是否要绝晋?”
“我们回不回来,全看大司马的意思”,柳毅平静地说:“取消封街令,辽人的商铺由辽人做主,我们自会回来。”
取消封街令并不是今天会商的重点,何况为了获得霹雳炮,桓温也打算给辽商一点甜头。再说,刚收了汉王私人赞助的巨额军资,怎么也得表示一下。所以桓温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首肯。
“封街令今日取消,不过,士农工虞——士为首,凡朝廷士子于此地聚会,辽商会社当妥为安排。”桓温回答。
“诸民平等”,柳毅寸步不让:“我等建广场,原为让购物客人休闲散心。士子?嗤,不在我商社购物的士子,恕不招待。”
“没有王法了吗?”,桓温怒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王在法下,即使我王在此,也当遵守商社规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嗤”,柳毅摇摇头,不再辩论这个问题,他缓了口气,又说:“这样吧,我们尊重当地习俗,也搞个等级制。
譬如:我商社推出贵宾服务,凡在我商社购物达到一定数额者,给予贵宾待遇,数额不同,贵宾等级不同,最高者为‘紫金级会员’,次者为白银级,再次者为青铜级。三级会员皆可免费在我商社享用场地会所,不过,皆需提前预约。
紫金级会员,每月使用我会所场地,次数不予限制;白银级每月四次,青铜级每月一次,其余时间恕不接待。
但市场广场不再限制范围内,庶民可随意在我广场停留歇洽。”
孙绰听到这话,松了口气,他看着桓温,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劝解说:“各让一步吧。”
桓温缓缓地点点头。
如此一来,最喜欢购买奢侈品的各世家大族,获得一个高级会员待遇不成问题。而作为贿赂,辽汉商社也会赠送部分高官显贵高级会员待遇。只要有差别待遇,他也好跟那些士子交待了。
双方又商量了一些细节问题,桓温起身告辞。临出门时,他装作随意地问:“燕汉战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柳毅一愣,他看了看桌案上的冲锋快信,回过神来,淡然地说:“事无不可对人言,好叫司马大人得知,我汉国如期发动‘两京战役’。汉王将燕国大军牵制在和龙城一带,武相金大人则带十五万大军,跨海攻击蓟京。刚才传来消息,鄙国武相已破蓟京。”
第三卷 荒诞时代 第180章
桓温直至回到府中,脑中还嗡嗡作响。
破,在古语里面有特别的含义。
通常说的“破城”,则意味着攻陷城池后,命令士兵屠城,杀个鸡犬不留。这就破城。“陷城”是指攻取城池后,有限度地“镇压反抗者”,清除异己。夺城,则意味着只简单地打败守成军队,甚至守城军队整体投降,城池变更主人。这种变更杀戮最少。
桓温感到震惊,不是因为汉国残酷的“破城”,因为他攻取“成国”,也采用了破城手段。成国的王都被他全部拆毁,唯独留下了诸葛武侯祠。
桓温也不为汉国那强大的攻击力震惊,在见识了汉国的优良刀枪弓箭后,桓温已经意识到,燕国惹上这样一个北方黑鹰,恕不明智。依靠强大的生产能力,充足的军资粮草,训练精良的士兵,汉国迟早会把燕国拖入深渊。
桓温想不到的是,汉国的跨海攻击方式。作为一个优秀的军事家,他明锐的感觉到,战争的方式已经改变了。原先,万里大海是天然屏障,但现在,万里海疆正是国防的软肋。
汉国有能力一次性跨海运输15万大军,这意味着:有海水的地方都不安全,十万汉军随时可以从那里突破——包括入海的大江大河。
那么,整个国家,那里安全?
除此之外,桓温还在此行中,感受到另一种文化的冲击,要是这事搁殷浩身上,他可能在勃然大怒后,摆出一付洗耳不闻的态度,拒绝思考。但桓温本身也是个离经叛道的人,他反而仔细回味起刚才的感受,并感觉到这种文化与固有思维的不同之处。
这是一个北方巨兽,好笑的是,燕国竟敢动了他的禁脔,杀了他的领民。
这倒让桓温想起建康商人最近常爱说的一句话——“一只大象跳上了天平,于是……”
建康商人用这句话来形容辽汉商人参与粮食竞争的现象。原本在灾荒年,建康商人囤积居奇,高价倒卖粮食,挣得不亦乐乎。可今年灾荒,由于辽人大肆出售粮食,导致建康商人无法挣取高额利润。
当建康商人联手收购辽人的粮草时,辽人无限量的供应方式,让所有参与收购的建康商人银根吃紧。而后,辽人用这句话来形容自己参与粮价竞争的行为,原话是:“一只大象跳上了天平,于是,群鼠争相与大象竞重,结果……”
而后,建康商人把这句话掐头去尾用来自嘲,原话是:“一只大象跳上了天平,于是,我们都亏了!”
这句话随后演绎出许多不同版本,而桓温想说的是:“一只大象跳上了天平,于是,天下风云变幻,局势大不相同!辽人不可力迫,只可笼络啊!”
北方,蓟京,现在已是火与血的世界。
金道麟统帅15万大军破城后,杀尽城中鲜卑男子,而后尽遣士卒,大肆掳掠。
金道麟麾下的大军说有15万人,其实正式军人只有5万出头,另外有7万人是汉国为此次战役征发的民夫,有2万余人是随军商人,总共加起来恰好15万人。
按汉国军制,民夫和随军商人是不能称为军人的,因为军人是一种荣誉称呼,被称为“武士”。但金道麟为了恐吓周围的燕国守军,他比照各国惯例,把所有随军人员全算入军队,诈称15万大军。
攻克空虚的蓟京城后,金道麟向派出2万人的游击部队,分头攻略四周郡县,一次和吓阻对方向蓟京城的反扑,随后,劫掠盛宴开始了。
不能不说,汉国的劫掠工作准备充分,组织严密,筹划精细。
三万大军先是划定各自负责的区域,执行戒严令,凡在街上走动者,不问缘由,立刻一通箭雨,而后刀枪齐上,将破坏戒严令者斩尽杀绝。经过这一番清洗,蓟京人都意识到了戒严令的威严,于是,家家闭户,户户关窗,整个城市陷入一片死寂当中。
随着一声军号,遍及全城的大劫掠开始了。汉军士兵先是找到自己片区内有明显鲜卑人标志的房屋——这并不难找,作为“上等人”,他们住高屋大房,啥事不干也有无数“下贱的汉奴”伺候。
而后,士兵们撞开门户,揪出那些鲜卑人,当街斩杀。这以后,轮到那些商人们出面了,他们才是专业搜掠者。这些商人们进入鲜卑人住宅,搜罗一些值钱物件,而后把它堆到园中,现场估价。
当士兵们同意商人的估价后,商人们会交给带队营长一份凭证,士兵回国后,将凭这份凭证从商行里领到现金。按规定,这笔现金要缴纳40%的重税。至于参战士兵们怎么分配完税后的钱,则由士兵们自己决定,国王决不干涉。
鲜卑人劫掠中原多年,每人房里堆满了中原珍宝与珍贵字画,其中,匈奴人开了个很恶劣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