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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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凤生脸上的关切再也明显不过,李肆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没事,关叔,看来脑子里没丢什么。”
关凤生一颗心放下来,哈哈笑了。
“丢什么都无所谓,别把你关叔丢了就好!”
他一个憨实人,分辨不出李肆那内涵丰富的眼神,只要李肆还认得他就心满意足了。
“多休息几天吧,有什么事,关叔在呢,别担心!我就说过,四哥儿你不是干体力活的料……”
关凤生说话遮遮掩掩的,李肆这个前世当老了记者的人,一下就听出了异样,正要问他,关凤生话锋一转,又让李肆自己的心绪乱了。
“怎么是二姐在守着你,云娘呢?那个死妮子,就是不落教,看我不好好训她一顿!”
关凤生正咬牙切齿说着,一个怯怯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爹,女儿去摘桑叶了,正是蚕儿初孵的时候,吃得也多……”
关凤生转身,李肆也从他肩头看去,一个十四五岁的素装少女走了过来。见她衣裙虽旧,却还洁净,眼眉和关凤生隐隐相似,虽然也算秀丽,却跟关二姐迥然不同。李肆很是不解,莫非关二姐是收养的?
原本对着父亲还没什么,可被李肆的眼神瞄着,关云娘马上低下了脑袋,还侧开了身子。
“忙乎那些有什么用?能比照顾四哥儿更要紧?”
关凤生口气很不好,关云娘脑袋更低了,“女儿错了,请爹爹责罚。”
李肆赶紧打圆场:“我真没什么啊,二姐就照顾得我很好了,云娘总得做自己的事。”
关凤生转头看了看李肆,欲言又止,接着叹气转身,对云娘的语气也缓了下来。
“家里没指着你做什么,你那脚爬山也遭罪。先回去吧,跟你娘说一声,晚饭得准备好四哥儿的。”
云娘咬咬嘴唇,低低应声,端着竹篮子走了。走之前还瞄了李肆一眼,眼神里有一股李肆看不懂的东西,反正不是什么羞涩,更没有半点情意。看着她摇曳的步姿,果然裹了脚。
确认李肆真没大碍了,关凤生再嘱咐了一通才离开。看着远去的背影,后脑勺的小辫子晃来晃去,李肆之前压下的心绪又翻腾上来,
造反……
撼动满清的白莲教起义还有八十多年,将满清打成筛子,整个华夏大地星火遍燃的太平天国还有一百四十年。李肆虽然在网上和满遗多番论战,但他只是个历史的门外汉,不得不承认,在康熙统治的后期,老百姓日子还算安宁,满清的统治有如一块铁板,没有他这只苍蝇翻腾的余地。
心中的火苗渐渐熄灭,关凤生刚才话里没吐露出来的苦衷,关云娘一个小脚女人也要上山采桑的现实,让李肆心中微微荡动。而早前关二姐被玉米窝头引得直吞唾沫的那一幕,更像一把刀子插在他心口上,现在还悠悠晃着。
还能有什么苦衷,那就是一个字,穷!
不是说康熙是位仁君吗?他李肆多出了三百年的见识,在这个康熙朝逍遥地活着,总该没有问题吧,钱,不过是挣钱而已。
李肆虽然是李天王,肆无忌惮,可还是知道胆大和疯狂之间有多大的距离。推翻满清这事,在现在看来,可能性太过渺小,就如同后世当记者时经常被撤稿一样,有些现实,他必须接受……
李肆呆立了好半天,沸腾的血液早已冷却,他苦涩地一笑,那么,先暂时就在这康熙朝,为着生存而努力吧。
第四章 家底居然不是负资产
走出屋门,眼前顿时一片开阔,蓝天、白云、青山、绿田,李肆心中的压抑也散去不少,虽然“李四”的记忆大多都在,但他还是想四处走走,将记忆里的东西一一串起来,其他书友正常看:。
他这破土屋就在一座小山的山腰上,左右看去,还有几十座土屋也绕着这小山而立,这就是凤田村。山腰之下有两三圈零碎的旱田,没见庄稼,只见着有几个人在翻土。而山脚下就是一片水稻田延伸而开,更远之处则是一条大河。
这里是广东,春水早泛,河中ji流湍急,该是他穿越之前还没来得及跨过的那条河。李肆回头看看自家所在的这座小山,心说这就是那座崩塌而下的山丘。
逝者已矣,既来之则安之,李肆平复着心绪,朝山下走去。大概一两里外又是一座山头,一柱黑烟正冲天而起,正粗暴地侵犯着宛若处子的洁净天空,隐隐听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记忆告诉他,那就是矿场所在。看那山头的位置,再想想穿越前自己那破捷达挣扎的泥泞村路,李肆恍然,那山头就是他被泥石流冲下去的那座大坑,只是三百年后,山头已被整个刨掉,其他书友正常看:。
“四哥儿,头可无碍了?”
路过一片旱田,一个人忽然叫住了李肆,转头看去,是个三十来岁的憨实汉子。
林大树,这个名字跟着这张脸在李肆脑子里浮了出来,接着钩起来的事情,让他微微吃惊。这个汉子是他家的佃户,脚下这片大约两亩的旱田,就是李肆家的口粮田。可惜李肆不会种田,所以就将田皮佃给林大罗,五五分成,每年能收到大概三四石苞米的租子【1】。
不得了,他居然还是个小地主……
“不妨事了,可是在春耕?”
李肆随口应着。
“还早呢,春苞米还得一个月后才种,现在地气刚暖,得趁着这时候翻土。”
林大树尽心解释着。
“今年这天气暖得早,水田马上得种了,忙完了四哥儿的地,咱还得去打理自家的田。”
李肆恍然,人家可不只是他的佃户,家里还有自己的田,来种他这两亩旱田,多少也有些友情助耕的意思。
接着李肆才记起,自家居然还有十亩水田!可田骨已经卖给这一带的富人钟老爷,只留下了田皮,也就是所谓的永佃权,说起来他自己又是钟老爷的佃户。而李肆连旱田都不会种,更不用说水田。那十亩水田都是关凤生张罗着雇工在种,扣去租子和工钱什么的,每年还能收到七八两银子。
农事什么的,李肆一想就头痛,而什么田皮田骨的佃种关系,他也理不清楚。不过算起来,他每年有四石玉米,接近三百来公斤粮食,如果不怕吃成棒子的话,饱肚子没问题,再加上七八两银子,似乎一个人能活下去吧,怎么还跑去挖矿呢?
“康熙年间的物价是……”
李肆在两个时代的记忆里翻找着信息,他虽然也研究过清史,但相关资料只模糊有点印象,书迷们还喜欢看:。比如说康熙后期,米价大概一石一两银子,田价大概一亩四五两,可更细的东西就不清楚了。而这个时代的“李四”,又是个不知柴米油盐的家伙,印象也不怎么深。
在田垄上走着,李肆的翻找也渐渐有了结果,原来是这样啊,这日子,还就是一个字……苦。
之前父亲病亡,丧事不仅huā光了父亲的积蓄,还将那十亩水田的田骨卖了出去。而他谨尊父命,前两年一直坚持读书。为了能有童生的资格,必须入si塾,那十亩田的收入,大半都拿出来当了塾师的修金和节敬,不是靠着关凤生的照顾,他连吃饭都成问题。
很遗憾的是,几次县试,他都没考上,更不用说府试和院试。去年粤北天旱,水田短收,入手的银子也大幅缩水。他“李四”感觉到了生活的压力,不得不淡了考功名的心,去矿场当了矿工,每月挣个七八钱银子,这日子总算才勉强过得下去。
七八钱银子能干什么?清朝绿营兵的战兵每月一两五钱银子【2】,还有三斗米,即便是在康熙朝,也都在叫活不下去。李肆隐约记得,在这个时代,一斤猪肉算成银子要三分左右,一两等于十钱,一钱等于十分。也就是说,他当一个月矿工,能买二十来斤猪肉。以李肆穿越前的猪肉价计算,每个月工资相当于四百块,加上水田的租子,还有口粮田的收入,似乎也不算赤贫阶层吧。
“没有房贷,不交水电,说不定还比穿越前挣得多呢。”
李肆这么感叹着,接着一怔,不对不对,怎么可能还比三百年后过得好呢?
康熙后期,像他这样,一月除了基本口粮,平均下来还有一两多银子,只算爬在了温饱线上。金庸的老祖辈查慎行当翰林院编修的时候,雇的轿夫每月工资一两银子,算上点外快赏钱,才能勉强度日,其他书友正常看:。根据同时代文人的记载,每日四分银子,只够果腹而已。《红楼梦》的背景也是这个时代,书中刘姥姥说,五口之家一年所耗是三十两,这个数目和李肆所在时代的历史学家推算出来的数目差不多。
怎么自己还觉得日子还能过?问题出在哪?
一边走着一边算着自己的“生活成本”,也将一些生活细节带了出来,顿时意识到自己还在用穿越前的思维看事情,很多东西,三百年后的huā费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可在这个时代,却是开销的大头。
比如说柴米油盐,生活在山区,自家有田,柴米不说,这油盐就跟肉价一个水平,糖也差不多。身为二十一世纪的人,一斤盐要二十块,也只是在小日本的核电站炸了之后才有的事,而一斤糖也要二十块,就根本难以想象了。至于布匹什么的,那就更是大笔开销,李肆这才想起,关二姐身上的短袍子,居然就是他年少时穿的……
有田租,有工钱,凑在一起算算,李肆这收入,基本也就跟绿营兵差不多,怪不得会感觉日子过得很苦。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
盘点完自己身体原主的家底,李肆心中慨叹,虽然也只是一介草民,可这起点终究不是负数。
【1:早至宋朝,土地的权益就开始分化为所有权和使用权,到清代更在南方盛行,所有权为田骨,使用权为田皮。地主拥有所有权,佃户拥有使用权,使用权可以转让出租,地主不得干涉,这就是永佃权。本书既然是写草民,就避不开农事,之后也会持续谈这些东西。主要还是先提个醒,华夏历史之根在土地,而历史的演进,并非人口ji增、土地兼并这么简单。】
【2:清代绿营兵丁分马兵、战兵、守兵三类,后两类又都归为步兵,只是马兵不一定有马,守兵也不一定只守,作为兵丁等级,马兵月饷2两,战兵1两5钱,守兵1两。】
第五章 肉会有的,酒也会有的
“四哥儿没事了?”
刚游dàng到那座山头边,还没进到矿场,一群衣衫破烂的少年远远喊住了他。
都是在矿场里做工的村里人,挖矿背矿的矿丁,粉碎矿石的踏手,烧炭的炭工,照看冶铁炉的炉工,就靠卖力气挣钱。
虽然都是一脸灰污,身上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可李肆还是一一认了出来。他的前身当了矿工,却没丢开读书人的习xing,闲来也在教矿工们认字,大伙和他的关系都还不错。
“关叔说你伤刚好,怎么现在就跑了出来?”
“别担心,你的日课咱们帮你干了,这月大伙都会帮手,不让你少工钱。”
其中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和他关系最为要好,那个愣头愣脑的叫吴石头,另一个腼腆一些的叫贾狗子。
“躺了两天,闷得慌,过来看看。”
李肆淡淡说着,迥异之前的沉稳气质,让两个少年楞了一下。
“四哥儿,怎么感觉……你有些变化呢?”
吴石头mo着光溜溜的头顶,很是疑huo不解。
“你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