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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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京连忙趋前几步,说道:“依然十分强硬,萧禧甚至说,这次如果没有结论的话,他就不会回辽国,是战是和,全由我朝决定。”
“什么?!”赵顼的怒气终于不抑制的暴发了,“那么就去告诉他,他们要战,朕便和他们打一仗!朕受够了!朕要亲征北伐!”
韩绛、冯京、王珪三个宰相与枢密使吴充、枢密都承旨曾孝宽五人对视一眼,不禁面面相觑,吕惠卿不易觉察的摇了摇头,心里不禁叹道:“皇帝到底还年轻!”
“刘忱、吕大忠便是慷慨的大丈夫?他们这是讥刺朕甚至比不上周世宗!契丹人咄咄逼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传诏,召回王韶!”赵顼激动的踱来踱去,大声吼道。
韩绛等人见皇帝如此大怒,竟然语无伦次的说要兴兵北伐,吓得一齐跪倒,韩绛高声说道:“陛下,北伐之举,万万不可!便是辽使不恭,陛下决意断交,也只需诏大臣议边防,亲征北伐,不可不慎!请陛下先息雷霆之怒,三思而后行!”
“请陛下息怒,三思而后行!”其他众人也一齐跪倒。
赵顼望着跪拜在地上的大臣们,心里忽然莫名的产生了一种极度抑郁的情绪,他突然想起石越、王安石,如果这两个人在,又会怎么样呢……良久,赵顼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北伐之议,终究是时机未到!“诏枢密院议边防战守之策!遣使者问富弼、王安石、石越、文彦博、曾公亮、司……”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咬咬牙,仿佛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才继续说道:“司马光、范纯仁边防之策。诏王韶回京赴枢密院任职,熙河军事暂由高遵裕代理。诏韩维回朝,除翰林学士。诏章惇为知制诰兼判军器监。”
皇帝一口气连下数诏,其中韩维本是韩绛的弟弟,按例韩绛应当拒绝,但是他看到皇帝的脸色,竟是不敢说半个“不”字。嘴唇张了半天,终于吐出一句话来:“遵旨!”
※※※
朱雀门附近的夜市,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南朝风物,果然不同寻常呀。”萧禧望着这人来人往的夜市,感叹地说道。
为了防止辽使刺探国情,也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防止意外,刘忱与萧禧、萧佑丹一直寸步不离,他听萧禧如此感叹,不由有几分得意的笑道:“那是自然。”他指着前面一家店铺,说道:“那家店子的沙糖冰雪冷丸子,味道最佳,贵使可要一试?”
萧禧望了萧佑丹一眼,见他无可无不可的笑着点点头,便答应道:“那就尝一尝吧。”
刘忱引着二人进了店子,除沙糖冰雪冷丸子外,又顺手点了旋炙猪皮肉、野鸭肉、滴酥水晶鲙、野狐肉等几样下酒之菜,要了几壶黄酒,三人竟是在夜市上对酌起来。
萧禧夹了一粒沙糖冰雪冷丸子,放入嘴中,闭着眼睛细细咀嚼品味,半晌,方赞道:“味道果然不错,此北朝所无。”
刘忱微微一笑,叹道:“今日能与二人在此饮酒,全赖两朝通好七十余年,至今未绝,他日一旦断交,便为寇仇,那是誓不两立之局了。”
萧禧与萧佑丹闻言不禁一怔,不料刘忱突然说起这些话来,二人与刘忱这些日子可以说是朝夕相对,甚是佩服刘忱的风骨辩才,若不是各为其国,倒真有点惺惺相惜了。萧佑丹是通古知今之人,此情此景,不禁让他想起庆历年间,富弼出使辽国,辽国接待他的使者竟然对富弼惺惺相惜,帮助他促使辽国退兵的故事,心中暗暗警惕。
萧禧却不知道这些故事,只是问道:“难道南朝真的要为区区数十里之地,自绝两国欢好不成?”
刘忱正要说话,忽听到街中有人呦喝:“卖报、卖报,《新义报》最新报道——枢密副使王大将军奉诏回京复职……朝廷诏准高丽使者来京进贡——《汴京新闻》专题报道,通商高丽百利无害……”
萧佑丹脸色不由一沉——难道南朝皇帝真的不惜一战?高丽为何在这个时候遣使入贡?
偏偏就在此时,旁边桌子上有人隐隐约约说道:“魏国公死前荐司马君实、范尧夫、石子明三位大人……”
萧佑丹心中一凛,突然向刘忱问道:“刘大人,听说韩魏公故世之前,向贵国皇帝推荐司马、范、石三位,不知大人之意,三人之中,以谁最贤?”
“依在下看,三位的学问品行,都非常了不起。”刘忱不假思索的答道。
萧佑丹见刘忱没有否认韩琦推荐三人,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原因何在了!“一定不能让石越进入南朝的决策层。”萧佑丹在心里暗暗发誓。
※※※
不仅仅萧佑丹不希望石越进入决策层,在大宋朝廷中,不希望石越进入决策层的人,也同样大有人在。
邓绾一直以来,对石越恨得咬牙切齿,“在下听说自皇上下诏问元老重臣边防之计后,富弼自韩琦之后,再次向皇上推荐石越,相公不可不防呀!”
吕惠卿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继续若无其实的逗着笼中的鹦鹉。
“石越此人,阴险狡诈,虚伪矫情,不知道骗过了多少人,当今天下,皇上最信任的人是谁?是相公吗?恕在下直言,皇上对相公的信任,还不及皇上对王安石的信任!而皇上对王安石的信任,绝对不会高过对石越的信任!”邓绾有点激动的说道。
吕惠卿的手突然停了一下,他想起冬至郊祭之时,为了试探皇帝心意,故意援引郊祀赦例,荐王安石为节度使。不料立时被皇帝训斥:“王安石并非因罪去职,何故用赦复官?”皇帝心中,对王安石依然有很深的感情。这个邓绾,说得倒并没有错。
邓绾知道吕惠卿心中已被说动,连忙继续说道:“为相公计,要固宠,须得从两方面着手,一是要斥王安石、石越于朝廷之外,时日一久,皇上就会逐渐淡忘,若有机会,更不妨置之死地;二是要在皇上身边有人,能够不断的影响皇上,当年王安石用的,就是此策!”邓绾的脸部肌肉都不由有点抽搐。
吕惠卿缓缓转过身来,看了邓绾两眼,突然笑道:“邓文约,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吗?皇上是英明之主,王安石是我的老师,石越是朝廷的栋梁,我决不会为了私利,为了争宠固权,却陷害自己的老师、朝廷大臣,欺骗皇上。你、实在是看错人了。”
邓绾不料吕惠卿大义凛然的说出这番话来,倒不由怔住了。“相公,我、我……”
“你回去吧,以后做人做事,持心要正。”吕惠卿沉下脸来,训斥道。
邓绾欲要辩护几句,不料吕惠卿已经背转身去,不再理他,只得垂头丧气的告辞而去。
邓绾才一走出大门,吕升卿就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笑道:“大哥,为何要把邓文约给赶走?”
吕惠卿头也不回,一只手逗弄着鹦鹉,并不说话。
吕升卿摇头苦笑道:“一只哑巴鹦鹉,有什么好玩的?”
吕惠卿冷冷的说道:“哑巴鹦鹉有一样好处,就是它绝对不会出卖你。邓文约那种人,是没有任何道德感约束的小人,如果倚之为心腹,将来有一个好价钱,他必然会毫不犹豫的出卖你。用这种人,一定要把握好一个度。”
“原来如此。”吕升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可惜我不该把陈履善派到地方上去,否则……”吕惠卿叹了口气,又问道:“和你交情最好,学问也最好的朋友,是谁?”
吕升卿愣了一下,回道:“是沈季长。”
“沈季长?王安石的妹婿?”吕惠卿皱了皱眉毛。
“对,就是他。”
“既如此,我就向皇上推荐沈季长与你,一起做崇政殿说书。皇上聪明好学,你的学问,是应付不了的,两个一起,到时候若有疑难,可以由沈季长替你回答,遮掩一二。”吕惠卿无可奈何的说道,当年王安石为相,就是把他安排在崇政殿说书的位置上,来代替王安石影响皇帝;但是如今他的周围,除了陈元凤外,已实在找不出一个像样的人材安排在那个位置上了。
“太好了!”吕升卿不禁喜上眉梢,崇政殿说书,始终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位置。
“好什么好,多少人在那个位置上被皇帝问得汗流浃背,你以为那是个好呆的位置吗?”吕惠卿毫不客气地斥道。
吕升卿不敢回嘴,过了好一会,才问道:“大哥,朝廷对辽国的战和,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吕惠卿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大哥,你忘了,石越向皇上提出那个什么法子后,我家在河北几路,买了一座矿山,亲戚中在那边或合股,或自己出钱买矿山的,都不少,万一打起仗来,岂不什么都完了?”吕升卿讪讪笑道。
“求田问舍,胸无大志!”吕惠卿忍不住骂了他一句,顿了一会,才说道:“朝廷元老上书,或主战或主和,纷纷不决,不过主张对辽人用强硬态度,一面修战备一面谈判的,除了枢密院的蔡挺、王韶之外,便只有富弼和石越了。司马光和王安石竟然是一个态度,支持和议,认为无论如何,都不能开战,倒是真让我吃惊!”
“那太好了!司马光和王安石都主和,看样子是打不起来了。依我说那几百里无主之地,有什么好争的。”吕升卿毫无大脑的笑道,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
“你知道什么?!见识还不如邓绾!”吕惠卿心中对这个弟弟,真是失望之极,鼠目寸光之辈呀!如果中书、枢密,没有一个有份量的人主张强硬的话,那么朝野之中,那些主张强硬的“清流”们,必然会自觉不自觉的去寻找一个有份量的代言人,当今天下,这个代言人除了石越还会是谁?到时石越进中书,可真的要成众望所归了。
“我不会让这种局面出现的。”吕惠卿轻轻地对那只哑巴鹦鹉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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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激起了一丝豪气的赵顼,在王安石、司马光、范纯仁异口同声反对开战的奏疏之前,彻底动摇了。王安石与司马光,无论是在朝还是在野,在那一个世代的大臣之中,赵顼心中最信服这两个人的意见,这一点,也许连赵顼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除了将领之外,几乎没有人同意准备战争。”赵顼似乎在喃喃自语。
新任的知制诰兼判军器监章惇微微一笑,答非所问的说道:“陛下,苏辙、唐棣、陈元凤、蔡卞以及沈括等人之前一直负责着军器监的改革,现在应当说已经初见成效了。标准化生产已经逐步推行,仿制秦兵的弩机也试制成功,如果要说到军器的准备,现在唯一缺少的,就是钱。弓、弩、箭、震天雷、霹雳投弹等军器成本高昂,是一笔相当大的开销。陛下如果给臣足够的钱,臣与苏辙合作,两年之内,臣能让大宋的军队,成为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
“两年?那也还要两年!”赵顼是何等聪明之人,他立时就知道章惇的言外之意,是在委婉的劝他,不要急于开战,再等一等。
“将领们想要建功立业,自然不怕打仗。似乎国家这等重大决策,臣妄言,似并不能以将领们的意见为主。其实富弼、石越,也并没有主张立即开战,他们不过是认定辽人是虚张声势,不敢开战,所以才主张以强硬对强硬。”章惇知道赵顼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便继续说道。
“但是王安石与司马光都说,不必激怒辽人,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