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第53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但他的祈求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丝毫的回音,他突然有种说不清的凄然,一种不可逆回的宿命感摄住了他,让他彻底的绝望……不知何时,向皇后又来到了他的床前,眼含泪水注视着他,他转过目光望着她,这么多日来衣不解带的侍侯,让向皇后的身体已经单薄得如同一张纸片,教原来就不甚美貌又已经年届中年的她看起来更显的衰老憔悴,但此刻,他却突然间对这个他从不曾爱过的女人多了一种他自己也不能明白的柔情。
这个自己尚在潜邸时就迎娶的女子,一贯的教厚本分,克己守礼,教人挑不出任何的错处,却也难得让人生出什么怜爱之心,所以,自己虽然一直对她敬重有加,却也不曾真正对她好过,直到此刻,他才突然生成一种辜负的心情,他想起这个女子才嫁给自己的侍侯,总是羞涩地低垂着头,轻声细语地说话,拘谨老实,不像是他的妻子,到像是初选进宫方受教聆的宫女,只在偶尔眼角的余光;里,才看到她温柔注视自己的目光中,也有那么一抹热烈。只是这抹热烈,就如同眼角的余光一样,在他心理,都处于太过次要的位置,都不值得如何的重视。再后来,自己做了皇帝,虽说一心励精图治,但后宫的妃子还是一日多过一日,这些女子,或玲珑,或娇俏,总有一些特别的系人之处,越发衬得这个贤良的皇后庄重无趣。那些后宫的女子都爱争执,爱吃醋,爱闹别扭,他终于明白这其实是女子的天性,于是不免怀有恶意地猜想:她强忍这一切,是否觉得辛苦?
回想起这一切,他忽然惊觉,他居然直到这一刻,才开始怜惜起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不是太晚了些?如果……如果再有一段时间,朕一定要对她更好一些!
但随即,他又看到了悄无声息进来的李向安,一如既往地弯腰叉手侍立着,他身后帷幕之外,隐约可以看到两个太医正头并着头,是在说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熬不过今晚了吧?
他忽然间愤怒起来,却又马上感到沮丧。他听到李向安尖细的声音正低声跟向皇后说:“李舜举,石得一、宋用臣、仁多保忠都在殿外宿卫,石得一与李舜举会轮流出去巡视,今晚在殿里宿卫的石相公,正在巡查班直侍卫的哨位……”
向皇后含着热泪,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却突然间又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烦躁与不安,他猜到了她的心意,不由又想起一月六日召见李舜举的事来。
“官家,此乃是作茧自缚!”李舜举的话言犹在耳,“本朝祖宗法制,宰相权重。至官家改官制,两府之权重,几近于西汉。又何必要什么辅政大臣?太子大位已定,以太后之贤,绝不至有负官家,官家相疑至此,反易令他人见隙而萌异志。况且,官家若不信太后,便不当请太后券同处分军国事,既请太后垂帘,又见疑至此,这正是取祸之道!”
“况且这六辅政之设,其中四人,垂垂老矣。惟石越与韩忠彦正当壮年,待四公死后,官家欲以何人来制石越?韩忠彦之智谋德望,岂能敌得过石越?待太子亲政,官家欲太子与石越如何相处?其将为诸葛?将为霍光?或将为操、莽?献策之人,深误官家!”
那日,李舜举看了他出示的遗诏后,在他面前直陈肺腑,痛哭流涕,额头叩得鲜血直流。赵顼那是便意识到自己这份遗诏的不妥。他这份遗诏,或者能够保证儿子长大亲政,但却给亲政的儿子,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难道朕的是作茧自缚?他那时已经警觉,正想着叫李清臣与安焘来修改遗诏,却意外看到李舜举眼中犹疑不定的神色——为了提防有人借他生病时;欺上瞒下;他素知李舜举忠厚;早先便暗中吩咐他定时汇报朝野异动。李舜举眼中的神色,令他大生疑心,这才又催他禀奏,不料听到的,确是契丹即将大举南犯的晴天霹雳!
他想到这里,不禁又激动起来。朝局未稳,战乱将起,这孤儿寡母,如何能够应付这一切?纵然能安然度过眼前的难关,他筹谋未妥,尚还留下一个老大的难题给他们,这一切要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他只觉得五内如焚,脑子仿佛要在瞬间炸开了一样。
契丹狼子野心!狼心狗肺!居然又想要趁火打劫!
何日能收复幽蓟!
一定要收复幽蓟!
一定要收复幽蓟!!
一阵阵剧痛中,赵顼仿佛诅咒发誓般在心里呐喊着,眼前浮过一个个的人影,曹太后、父皇、王安石、石越、王贤妃……每个人的样子都那么模糊,最后完全混杂在一起……
“呃——呃——”终于,赵顼发出两声痛苦的嚎叫声。一阵异常剧烈的头痛仿佛一霎那间撕裂了他的大脑……
殿外,风雪更烈。
“太医!快传太医!”福宁殿内,顷刻间乱成一团。向皇后摇动着赵顼的身体,哭的死去活来。
李向安早已冲出去,领着几个太医跑回寝殿,几个太医呆呆地望着床上的赵顼,在李向安的催促下,才知道一个个地轮流为皇帝把脉,探鼻息,每个人都面如死灰。待最后一个太医检查完后,所有人都默默地跪在了床前。
“你们……这是做什么!?”李向安朝着几个太医嘶叫着。向皇后却是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颓然地跌坐在床边。
“官家……官家,大……大行了!”一个太医使劲地叩着头,颤抖着声音禀道。
顿时,福宁殿内,一片死寂。但随即李向安一声尖厉的哀泣仿佛惊醒了所有人,殿里的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开始失声痛哭。听到殿中的哭声,早有心理准备的李舜举、石得一、宋用臣、仁多保忠与所有的内侍、宫女、班直侍卫,也全都齐刷刷地朝着皇帝寝殿的方向跪下,失声痛哭。在这一片混乱的悲痛时候,没有人还会留意,福宁殿南边的垂拱殿附近,两个内侍听到哭声,没有随众跪倒哭泣,而是马上脚步匆匆地离去了。
此时正在福宁殿外面巡视的石越,一听到殿中传来的哭声,便也呆了。
皇帝死了!他其实很容易就明白是什么事发生了,但却也是在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亦非很容易接受这个早已经有所准备的现实。不及多想,他便踩着几寸厚的积雪,一脚深一脚浅地朝殿中跑去,一路上看到福宁殿内外跪倒痛苦的内侍、侍卫,他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进入殿中,石越完全无视跪倒在外间的李舜举等人,便失魂落魄般一直朝寝殿走去,没有人想起阻拦他,所以他便一直走到了皇帝的床前,但直到他亲眼看见赵顼的尸体,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
赵顼躺在床上,他死去的时候一定非常痛苦,因为他的眼睛大睁着,面容却扭曲得近乎狰狞,宛如僵硬的雕刻永远地停留在了他的脸上,他的手掌微微蜷曲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终究不能为力。
石越呆呆地望着这张与赵顼平日完全不同的面容,竟有些难以相信,只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意识到,赵顼已经死了。
他“哇”地一声,然后才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开始放声大哭。
这一切不是因为礼仪的需要,而是内心真实的流露,不受任何的控制,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这么伤心,仿佛心里的一部分被掏空带走,他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的疼痛,他放纵着自己,在这一刻,不再顾忌任何事情,只想大声痛哭。
但在这一刻,并不是所有人都想他一样忘我地悲痛,这个世界有其自己的运行规则,不会因任何人的消逝而停滞不动。
“圣人!”李舜举的禀奏,迅速地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中来,他止住哭泣,看见李舜举、石得一、宋用臣、仁多保忠等人都在寝殿的门口,“圣人……节哀,请马上派人通知太后与太子,请太后与太子戴孝,移驾福宁殿。派得力之人,严守各道宫门,加强巡视,明日天亮,再召两府相公、翰林学士、御史中丞进宫。”
这个符合此时此情又极为得体的建议,顿时让石越觉的羞愧,他想起自己的身份,也跟着道:“请圣人下旨。”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石得一的脸色变了。按照计划,若在夜间未宣两府宰相进宫,便必须分兵去各重臣的府邸,如此一来,动静就会很大,而且兵力也更加分散,危险无疑也更大了。这将是一个很不利的局面。
向皇后泪眼婆娑,目光依次望过众人,才哽咽着道:“官家大行,岂能无两府相公主持大局,除请太后与太子移驾外,还须派中使,速召两府相公进宫!”
众人都是聪明人,这是立即听出皇后言外之意,这分明是对太后不放心!每个人都听说过那些关于高太后的传闻,这时候,一种不祥的感觉,不约而同地从石越与李舜举的心里冒了出来。
但二人都不愿在这时候反对向皇后。如若反对,向皇后当更增疑心,而且,即使是石越与李舜举,对高太后也不可能百分百地放心。
“遵旨!”石越起身,便即转身下令:“李舜举,尔速去保慈宫请太后戴孝移驾!宋用臣,尔速去东宫请太子戴孝移驾!李向安,尔派人去召见两府宰执、翰林学士、御史中丞进宫。石得一,尔立即巡视诸道宫门,宫内诸人,无旨不得擅出,违令者斩!仁多保忠,尔负责守卫福宁殿外,严防出入。”
“喏!”众人纷纷领命而去,石越又对殿前指挥使班都指挥使呼延忠嘱咐了殿内的防卫,便指挥内侍、宫女们撤去殿内的红绿色装饰,换成黑白等素色。
这些事情原本不用他操心,只要吩咐下去便可。但石越无论如何,都不愿面对着赵顼的尸体。他只要眼睛扫到那里,心便会一阵阵的绞痛。他必须做点什么,方能令自己保持冷静。
此刻石越完全想象不到,什么样的危机正在临近!
二更四点。尚书省。
宫内的鸡人报过点数后,孙固还特意扭头看了一眼座钟,离子时还有一段时间。屋外风雪凌厉,他不由裹了裹披风,将身子更加凑近炉边一点。晚上宿卫禁中,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并不方便处理公务,因皇帝病重,百官都要斋戒为皇帝祈福,因此更是连酒都不能喝。孙固取了本书,靠在炉边读着。几个堂官却围在外间的火炉边,低声说着仙狐鬼怪的故事,孙固随便翻了几页书,也不由侧下耳朵,听着外面一个会讲故事的堂官,讲狐仙的故事。
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大门被“嘭”一声推开,寒风顿时夹带着雪渣吹了进来。孙固连忙放下手中的书本,听外面的堂官问道:“老蓝,你怎么来了?不是在福宁殿当差吗?”
孙固听到福宁殿三字,心里已是一紧,连忙起身走到外间。已经听见那个蓝内侍一迭声地问道:“孙参政呢?孙参政呢?”待一眼瞅见孙固,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哭道:“参政,官家大行,奉圣人旨意,召参政立往福宁殿!”
几个堂官顿时都呆住了,慌里慌张地跪了下来,放声干嚎。孙固早见着蓝内侍红肿的眼睛,还有翻戴的帽子,心理早已经预感到大事不妙,但这时候听到他亲口说出“官家大行”四个字,还是感到一阵阵的天旋地转。
孙固是皇帝的潜邸之臣,屈指算来追随赵顼已有二十多年,他是亲眼看着赵顼如何由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成长为一个大宋有数的名君的!恕不料……他比皇帝尚要大几十岁,在此之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