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锦-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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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脸如此的干净,竟不似人间的男子一般。
“你会口技?”
少年一笑。
“雕虫小技。”
这次,飞华也笑了。
月光之下,两个银装的年轻人竟似故人一般。
“难怪那天晚上,你学女人哭声,我一下子就被你骗了去。”她的语气已不再那么冰冷。这少年既然帮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应该必不是什么歹心的人。
“还有一事,我不明白。”飞华忽然想起一事,忙问道。
少年笑着道:“何事不明,快问。”
“当时,你可知道我在库房里看到了什么?”
少年微笑的看她。
“鬼。”
飞华倒吸了口凉气。
“那里有幅画像,是个女人,究竟是谁,我不便相告,但是她明明被废旧木料挡的严严实实,可是我却真真的看见了。难不成她真是画中鬼,那天现身便是让我把那画取出来?”她这话虽是说给姜浪萍的,却声音小的很,到似自言自语一般。
谁知,那少年一笑。眼中竟现出一团精光。
“事到如今你还怕吗?”
飞华抬头看他,片刻,摇了摇头。
“有何可怕,你我早晚都要死。”
少年朗声大笑。
“既是这样,便不必挂怀,只要记住,无缘不闻,无缘不见,便相安无事。”
至此之后,二人经常共同探讨世间人情,丹青画艺,金石草药,甚至是剑术武功。
渐渐的,飞华知道了,这个少年是个术士,而且推演甚准。姜浪萍也看的出,杜飞华是个心地清冷的脱俗人物。几次,要为她演算,都被拒绝。然而,从她那双冰冷的眸子,和过于硬挺的双眉,仍能透出一股非凡的英气,让他感到凛凛的寒。
临江仙 陇首云飞(五)
“这两年里你都去了什么地方?”杜飞华问道。
姜浪萍抿了口茶,重又换上了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先是去了昆仑山,又沿着昆仑去了西域,直至大月氏。”
杜飞华点了点头。
若自己是个男子定然也会这般生活,只可惜,身在俗世,竟不知何时才能出头。
姜浪萍注视着眼前的女子,他从来就猜不透她在想什么,此时亦然。
飞华似乎忽然想起什么,将手指伸进手边的茶碗里,在案头画了一朵花。
“你可认识这是什么花?”她喃喃自语般的说道。
姜浪萍垂眉一望,便道:“西域的曼陀罗花。”
飞华默默的望着那逐渐干去的蝴蝶般的花瓣和不协调的尖刺,缓缓叹了口气。
“这花可有何寓意?”
姜浪萍缓缓眯起眼睛,放慢了语速,正色道:“狡诈,欺骗,使爱颠沛流离。能唤起前生的记忆。并且……能够与亡魂对话。”
飞华抬起冷定的眼,牢牢的注视着他,仿佛这个答案让她颇有些震惊。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颜色的曼陀罗?”姜浪萍缓缓说道。
飞华垂下眼去。
“金黄色,戴在一个死去女人的头上。”
姜浪萍忽然间笑了。
“给她戴上这朵花的人是个可爱的傻瓜。”
飞华不接的望着他。
他对视着飞华,用一种哀怨的声音解释着。
“金黄色的曼陀罗代表上天的娇宠,一定是某个男人想将所有的宠爱都倾注在这个女人身上,但是,别忘了,曼陀罗的另一个名字是彼岸花。这是注定幻灭的恋情。”
飞华仿佛有些气馁,点点头。
“那个可笑的男人,好像是我的父亲。”
接下来,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有句话两年前忘了问你。”姜浪萍忽然正色道。
杜飞华抬起头,眸子里干净的令人心寒。
“为何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要它?”他指了指手边的包袱。
两年前,也是正月。
自己正拿着刚刚做好的画撑准备送给飞华,却见墙头一阵劲风扫过,黑衣的男子披着长发,额上系着一根金色的丝带,耀目如正午的艳阳。
“玄墨!”
自他兄弟二人搬来这里不久,哥哥就去了燕国。算来已经有快五年了。
男子的双目如同涌动的黑色旋涡,没有任何的神采。他额上的金色丝带在发丝间闪耀着刺目的光辉,让姜浪萍微觑着眼睛。
“此地不能留了。”男子冷冷的道。
白衣的少年和黑衣男子相视而对。在正月茫茫的雪色里,姜浪萍感到一股来者不善的杀意。
“陛下已经下旨,将此地赐给鲁王孙刘晙,你我要尽快离开。”
他声音低沉,尽管和姜浪萍,这个七岁起,就跟着自己四海为家的少年,也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他只说他该说的,只做他该做的。他的感情,早已死在征和二年那场铺天盖地的大追杀中。
他当时只有十六岁,带着师傅的儿子,辗转躲避官兵的追捕。渐渐的,他开始杀人,他开始觉得光靠躲,是不能活命的。如果要生存,还必须杀戮。
他杀的第一个人,是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小卒子,他发现了他们,于是,他用师傅留下的佩剑刺割下了那人的头。为了不让浪萍看到,他扯了袍子蒙住他的眼睛。
是的,他没有让他看见自己杀人。
自那以后,他开始喜欢杀人这件事情,他开始发觉,自己根本就不该去学什么玄术,他本该成为刺客的。
后来,他们辗转到了大理。
在大理,遇上了丹城子,他们的师傅。
从此,杀人更是如同家常便饭。然而,他一直都很确信,自己动手的时候,姜浪萍没有见过。
在他的心里,姜浪萍继承了父亲姜望云的聪颖过人。他觉得,在这个少年身上,还多了些不用绞尽脑汁的快意轻松,也许,这就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姜浪萍,是个有仙骨的人。
“我早就知道了,不出三日,我们就要被迫搬走。”姜浪萍望着手中的木框,眼中流出一丝怅惘。
“刘晙不是凡人,我在燕国与他交过手。”玄墨的眼睛仍旧黑暗而空洞。
“我到也想见识一下。”姜浪萍冷哼一声。
玄墨敛起衣襟,将腰间佩剑摘下,反手递给白衣少年。
姜浪萍没有伸手,只皱着眉,凝视着这把满是铜锈的长剑。
这是柄很陈旧的剑,铜套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像扭曲的爬虫,剑身要比普通的剑长上一尺。
“从前没有给你,是因为你还不够高。”玄墨抬眼看向少年。
姜浪萍轻声“哦”了一声。
便转过身去。
“哥哥留着它吧。”
玄墨一愣。姜浪萍已如清风一般跃身而起,翻过高墙。
黑衣人纵身跟了过去。
只见少年翻过墙后,便径直朝人家的宅院走去。
姜浪萍有些恍惚,他早就知道哥哥会回来,会带来不详的消息。也早就知道,在三日内他必会被迫离开这座旧宅。于是,连夜赶制了一些木框。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两件事,竟然并成了一件,而且来的如此之快。
杜飞华并不知道这些,她只觉得姜浪萍的举动有些失态,竟然在大白天的大摇大摆走了进来,恰好此时阿久和福叔去街上买东西。
只见他手里拿着木框,眼中却似乎有些惆怅。
刚要询问,姜浪萍到是自己开了口。
“我要走了。”
“去哪?”杜飞华也知道他离开这里是迟早的事情。
“不知道。”
“谁这么大胆,敢买鬼宅?”她带着玩笑的口吻。
“陛下赐给了刘晙。”姜浪萍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木框放在地上,俯身看向飞华。
“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他的话来的突然,杜飞华顿时一怔。
“不要连累她便是。”一个低沉而冰冷的声音,穿过空气。
姜浪萍没有转身。
“我知道你跟来了。”
杜飞华却又是一惊。
展眼望去,只见一袭黑衣倚门而立,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他是谁?”杜飞华从没见过玄墨,只觉得此人带着一股冷冽的杀气,让人不敢亲近。
“疯子。”姜浪萍淡淡的道。嘴角却浮上了一丝笑容。
“姑娘,说说你到底需要些什么,不然这小子断然不肯离去。”黑衣人的话似乎是在回应姜浪萍的嘲讽。
杜飞华转眼望向白衣少年。
他双目微红,似乎有些激动,眉宇之间流连着淡淡的哀伤。
她从没在日光下仔细端详过他的脸。他是这样的干净,仿佛雪山上的莲花,安静孤独。
“那,我就要萤石。《山海经》上提过的。”她轻声说道。
却连自己都不相信他可以带的回。或许,她也不能确定《山海经》这样的书,到底是在讲神话还是真有其事。
“好。”姜浪萍微笑着点头。眼里闪过一份惊喜。却也不去问她要来做什么。
门口的黑衣人,也微微一怔。
这女子要的还真奇。
“不过,给我两年时间。”姜浪萍很肯定的说道。
杜飞华点点头。
“也是正月,这个时候,我会在这里等你,不要晚。”杜飞华微笑着说。
虽然看不见,但姜浪萍知道,她在笑,而且,那笑会很好看。
“一言为定。”
“记住,不要晚,就在这里,正月。”杜飞华追到门口,大声道。
临江仙 陇首云飞(六)
不要晚,就在正月。
姜浪萍自己也没想到,这两年,女子的话似长了根须的植物一般,在他的心中生长。
杜飞华好似已经料到他会这样问,只轻轻起身,从镜台的抽匣里取出一样东西。
姜浪萍接在手里,心却忽的一沉。
这是块甲骨,上面有火烧的痕迹,一侧有几行小字,是个日期,正月十五。
杜飞华俯身坐下,眼神有些闪烁。
“占的是何事?”姜浪萍一抬眼,却发觉杜飞华正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目光看着自己。
“是婚事。”她淡淡的说,似乎与自己无关。
姜浪萍顿时一惊。
“把你的生辰八字告诉我。”他将甲骨搁在一旁,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枚龟壳。
杜飞华一抬手,将他的手按了下去。
“你不相信我这样命硬?”她冷笑着道。
姜浪萍叹了口气,眼中流出一丝不安,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杜飞华将萤石交给阿久,要她到市集上找个手艺好的石匠破壳。
姜浪萍默默不语,心中却百转千回,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却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待阿久离开后,他起身来到飞华身边,不容分说拉起她的手来到后院。
后院的积雪已经有一尺多深,脚还没落地,便深深陷了进去。
望着满眼的银白,姜浪萍深深的吸了口气。
“说实话,是不是你要在这个正月出嫁。”
杜飞华垂首不语,只呆呆的望着墙头的积雪。
“池面冰胶,墙腰雪老。”
“跟我走。”他忽的转过身来,眼神灼热,让杜飞华心头一颤。
他伸出手,将女子小巧的手握在掌心,却发现上面有一道很长的伤疤。
“你亲手做画撑?”他机警的意识到了事情的真相。
女子用清澈的眼睛盯着他,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声音里的痛楚。
“你怎么总是这样清冷。”姜浪萍有些受不了。寒风刮进他的脖子里,吹得他浑身发痛,长期的漂泊,让他的身体麻木,可为何在看到这个女子的一瞬间,一切都复活了。
杜飞华喜欢这样看着男子的脸,仿佛看着一个不属于俗世的精灵。他的五官很好,却也说不出到底有多好,只是干净,是的,干净。
“为何我看不出你漂泊的痕迹。”她喃喃自语般的说道。
男子笑了,笑的很无奈。他多么想留下痕迹,在每一个到过的地方。可是,他是姜浪萍,不能有身世,不能有亲人,更不能在任何一个地方呆的太久。天子的通缉令永远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