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计 作者:蔡少-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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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弟弟接的。”
“那是你弟弟呀?我都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说‘宝生在洗澡’就把电话挂了。”梅颜的声音很委屈:“你弟弟肯定很凶。”
宝生怔了一下,说:“是吗?”
“嗯。你们是亲兄弟么?一点都不像。”
“你还有什么事吗?我要工作了。”
“哦,那不麻烦你了……其实,我现在就在你们公司门外。”梅颜说:“保安不让我进来。”
宝生说:“公司有很多明星,不允许媒体和歌迷采访的。”
“可是……我真的很想见见宝生啊!我在医院里,每天都盼着你来。现在伤还没好就出院了,就是为了能来见见你。只有一个人,看你一眼就好。”梅颜可怜兮兮地说。
宝生没办法,说:“那你等等,我出去找你。”
“真的,太好了!谢谢你宝生!”梅颜欢呼。
宝生出门,看到梅颜头上还贴着纱布,兴高采烈朝他挥舞双手。宝生说:“伤还没好就快点回去养,不要乱跑了。”
梅颜说:“没事儿的。我只要一想到宝生,就浑身有力量。”她做了个大力士的动作,天真的脸上是顽皮的笑容。
宝生没有笑,只是说:“快点回去休息吧。”
笑容转成失落。梅颜垂着头“哦”了一声,步履缓慢地离开。走了三两步,依依不舍地回头,看到宝生目送她离去。
梅颜消失在宝生的视线之外。他拿起手机,给莲生打电话:“莲生,昨晚打电话那个女的怎么说的?”
莲生说:“你知道她是谁了?我很不喜欢她。问我名字,打听我们的事,语气很奇怪,让人浑身不舒服。”
宝生“哦”了一声,撂下电话。梅颜果然在撒谎。这点他不用向莲生对质也猜得到,因为莲生对陌生人是礼貌而疏离的,不可能如梅颜说的那样对她凶。只是她为什么要那么说?
梅颜隔三差五便会给宝生打电话,用崇敬,可怜,带着一丝畏惧的口吻,让人无法不怜惜。对别人,或许怜惜着便会心动,但对宝生,也仅限于怜惜。如果不是会场爆炸事件,他们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宝生本能地对梅颜淡漠而抵制。他怜惜梅颜只是因为他不会去憎恨任何一个陌生人,可这个陌生人人对他说谎话诋毁莲生,所以他淡漠而抵制。梅颜打来的电话,他大多不接。梅颜也不抱怨,依然是小心翼翼地崇敬而可怜着。
宝生没有对莲生再提起梅颜。因为梅颜对他们而言仅仅是个素不相干的人,梅颜不打电话,他根本也不会想起她。梅颜见到莲生,也只是碰巧而已。
那天梅颜来找宝生,依然被保安拦在外面。正好宝生和莲生下班回家,与梅颜碰个正着。梅颜开心地向他们打招呼:“宝生。”
宝生点点头,打算离开。梅颜问:“这个……是莲生哥哥吗?”
莲生只得点头嗯了一声。他已经听出这娇气细弱的声音是谁,心中不悦。
梅颜小声说:“那个……我伤完全好了。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想请你们去喝咖啡。”
宝生说:“不用了。我不喝咖啡的。”
梅颜鼓起勇气,声音却更小:“那那吃饭也行……”
“不麻烦你了。”宝生礼貌地拒绝,对莲生说:“走吧。”
他们的身影是那么的和谐。梅颜看着,单纯的脸蛋上挂着单纯的微笑。她拎着小巧可爱的粉色皮包,穿短罩衣和泡泡裙,戴着蕾丝花边发带,若有所思地走在街上。在一条小巷,她的短袜突然被拽了一下,她低头看,是一只流浪狗,小小的,脏脏的,讨好地摇着掉了一半毛的小尾巴。她俯下身,温柔地逗弄着小狗的下巴,肚皮。小狗摇头晃脑,舔着她的手指,突然发出一声哀鸣。梅颜细嫩的手指死死掐住了小狗的脖子,一边掐一边说:“你们都给我去死!去死!宝生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你们一个个都想接近他,他对你们都那么好,你们不配!都给我死,去死……”
小狗的挣扎很快缓了下来,身体渐渐变软。梅颜将小狗的尸体丢在地上,仍不解气似的,站起来,用穿着黑漆小皮鞋的脚,狠狠地踹,一脚,又一脚。直至小狗的尸体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她做这一切的时候,脸上是没有表情的。她没有摆出那天真可爱的笑容,这让她的脸显出超越现实的狰狞。
她累了,停下暴行。微微露出甜蜜可爱的笑意,哼着歌儿离开。
一切悄无声息,仿若一瞬间的事。
宝生与莲生在回家的路上。莲生问:“那个女孩子是谁?”
宝生说:“梅颜。”
“就是她啊,受伤的那个。”莲生皱眉:“我不喜欢她。她很奇怪。”
宝生问:“哪里奇怪?”
“我说不出。总之就是觉得很奇怪。宝生,你要小心。”
宝生笑笑:“嗯。没关系的,只是个小孩子。”
“你不相信我的直觉?”莲生装作发怒的样子。宝生说:“我相信的。”
“那就离她远点。”
“知道了。”
“语气郑重一点,好像敷衍我一样。”
“知道了!”
“叫你说就说呀,真听话……”
两人吵吵闹闹地,打散了深柠檬黄的夕照。打在他们身上的光仿若吸收进去一般,明亮而喜悦。秦澈远远在车里看着,不知为什么,眼镜酸涩。有人敲他车窗,他忙用力眨眼。是岑乐荣。
他们一起到永结同心,喝上几杯。暮色已然降临,到处是寻欢作乐的人群。或放肆的,或隐秘的,但都在追求快乐。
岑乐荣透过杯子看扭曲的灯光:“我们俩就是在这儿认识的。”
秦澈喝一口酒,说:“嗯。还是我先钓上你的。”
岑乐荣笑了:“不要说‘钓’那么难听好不好。”
秦澈也笑着回忆。那时他们没有上床,而是成了工作上的合作伙伴。他们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关系,不冷不热,不远不近。并不是所有的同性恋都要和同类上床的。
他们喝了一会儿。秦澈的目光有些微的呆滞:“岑乐荣,你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多难受。”
岑乐荣斟酌了一下,才说:“你只能放弃。他们俩,跟我们不是一类人。”
秦澈有些愤怒了,耍赖似的说:“他们不正常,他们是变态。”
岑乐荣说:“你喝醉了。我们都是变态。”
“不是喝醉的关系。我知道我喝醉了,喝没喝醉我都会这么说。”岑乐荣回头看看,店里的保安看紧了身边的惯犯,已经蠢蠢欲动了。他结了帐,在惯犯发酒疯之前,把他架了出去。
他们不能开车,岑乐荣找了代驾。坐在秦澈车厢后排,他凑近秦澈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你喝醉只会耍酒疯,清醒后什么都能记得。所以我现在和你说这些。”他的声音更低下去。驾车的年轻人竖起耳朵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带秦澈上了楼,从他腰间解下钥匙。秦澈却赖在他身上,带着酒气的吻袭过去。
岑乐荣只愣了一下,干脆地把他从身上扒下去,拿钥匙开了门。他进了屋就把秦澈关进洗手间,不管秦澈在里面大喊大叫的捶门。他将屋子里的茶杯,玻璃瓶等易碎的东西都塞进衣柜里。拉开冰箱门,开了一听汽水。然后才打开卫生间的门,自己悠然坐回沙发上,喝汽水。
秦澈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开始发疯一样的嚎叫,砸东西。他想砸电视,却找不到顺手的东西,只能愤愤地去搬花盆来砸。花盆太重,失手掉下来,砸在他脚上,痛得他大叫一声,在花盆上狠命踹了好几脚。
台风终于过境。秦澈虚脱一般倒在地板上,四肢大张,睡意朦胧。岑乐荣一瓶汽水慢悠悠地喝完了。他把空罐子扔在垃圾场一般的房子里,起身离去。越过门口,他听到秦澈模糊的呼唤。很软很小的声音,他却听得真切。秦澈说:宝生,我喜欢你。
岑乐荣一脚迈了回来,在他身边蹲下,凝神端详。秦澈很快沉沉熟睡,呼吸均匀,带着发泄后的疲倦。岑乐荣蹲了一会儿,拽了一床被子,扔在他身上,然后从外面带上门。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秦澈有些倦意。岑乐荣不在,跑去拍外景。宝生也不在,今天他没什么事,请假一天。他们都不在,秦澈感到很空虚。他站在窗前往下望,再高大的人也只是小小一点。他无聊地推门而出,想找个借口离开。突然他看到了一个粉红色的身影,衬着一张精致可爱的面容。那上面的期盼和期待瞬间变成了失望,粉红色转身飘过。
秦澈愣了一下,找来保安问:“刚才那是什么人?”
保安说:“叫梅颜,是宝生的铁杆粉丝,几乎每天都要来蹲点守候。我告诉她,宝生今天不在,她才肯离开。”
秦澈在记忆里搜索梅颜这个名字,心中一动。他转而去找宝生的经纪人,问:“梅颜是不是那天在会场被炸伤的女孩子?”
经纪人说:“对啊,就是她。她很迷恋宝生,经常来找他,简直是雷打不动,风雨无阻。”
秦澈凝神思索了片刻,拨通宝生的电话,把他叫来了公司。
宝生坐在他面前,问:“找我什么事?”
秦澈说:“你知道梅颜吧?”
宝生点点头。秦澈说:“公司有规定,艺人要和粉丝保持距离。你最好还是离梅颜远一点。”
宝生点点头说:“这我知道。她总是来找我,我已经想方设法躲着她了。”
秦澈有些惊讶:“你很讨厌她么?”
宝生说:“嗯。因为莲生说她很奇怪,不让我和她接近。而且,她还曾对我撒谎。”
秦澈想,又是莲生。他勉强笑笑,说:“莲生的直觉很准确。我总觉得梅颜不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迷偶像迷成她这样的也很少见,你多注意点儿。”
宝生笑了:“这些都跟我没关系。她是她,我是我。”他站起来:“我会小心的,谢谢你。”
秦澈站起来:“你等一下……”
宝生回头:“什么?”
秦澈一下子愣住了。宝生站在那里,迎着他的目光,诚挚坦荡。他突然觉得自己那些觊觎之心是那么的龌龊和不堪。他颓然地坐在椅子里:“没什么事了。”
宝生走了。秦澈陷入后悔和自责。不是错,喜欢一个人,并非龌龊不堪。你应该在刚刚勇敢的说出来。说出来,心一死,一切也就结束了。
可是秦澈,他这么问自己:你有什么资格说喜欢呢?
宝生就像一面镜子。自身不染纤尘,清透纯净。站在他面前的人,却被映出最丑陋的一面。
秦澈走到今天,坐到这个位子,他早已不是个干净的人。他已被城市浑浊的空气污染,连面对干净的资格都失去了。
会场爆炸事件仍旧没有实质性进展。除了嘱咐宝生加强警惕,秦澈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她希望梅颜只是喜欢宝生这么简单,他希望是他猜错,这次事件和梅颜无关。他知道宝生和莲生是想不到这些的。他们太干净,像一对乱世中隐居桃源的婴儿,在清澈纯净的河水中洗涤成长。人世险恶,对他们来说,不是不了解,却难以理解。
宝生和莲生。他们肯定是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邪恶而残忍的人,那么多痛苦而不公的事。他们可以承受,清晰明了,却不同流合污。秦澈每想一次,都会觉得羞愧和肮脏。
他也会想起岑乐荣。岑乐荣那天的耳语,他清醒后果然记得,一字不差。岑乐荣说:你爱宝生的干净,就像我爱你的复杂。
他不是不知道岑乐荣或许是爱他的。他们谁都没有言明,暧昧着走到今日。只是他不明白,岑乐荣爱的却是他愧对宝生的一面。
每个人的需要,都有所不同。正因为如此,才会有如此多样的爱情。
如果他那天清醒着,他肯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