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川少年史-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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厕所传来水声,隔了一会儿,是开关门的声音。
等房间彻底静下来,我才缓缓拉开了房间的门,看着生活了十八年的家,从未有过的迷茫。
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走到了阳台。
半夜下过一场雨,清晨的光还显得浅淡,风是湿润而凉的,让我麻木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倚在还挂着雨水的栏杆上,低头往下看去,从这里可以鸟瞰整个小区,视野开阔。
等了大约半分钟,一辆黑色的车从我们楼下开出来,车牌号熟悉到我闭上眼睛都能背出来。
它调了个头,开出小区,却没有往爸爸上班的方向开去,也没有开往云市,而是大大地拐了个弯,往东开上安宁大桥,渐渐化成一粒小小的黑点,消失在我目光所能企及的最远处。
我闭了闭眼,心中忽而一片凄凉。
上天啊,我求求你,求求你,我所揣测怀疑的一切,都将是假的。
转身走出阳台,用最快速度换了衣服洗漱,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浮肿的脸,面无表情,两眼无神,真是难看至极。
跑回房间收拾了书包,坐在玄关上穿鞋,穿到一半,又忽然想起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没拿,只好踢了鞋子再返回卧室,抓起桌上的金猪存钱罐往地上一摔,把里头的百元大钞都拣出来,算了算,又拣了一些零钱,一股脑塞进裤兜里,冲出门去。
到路边拦了车,这时候时候还太早,等了大半个小时才等到车。
“去铜山岛。”我探头对开车的师傅说。
“那要一百八。”师傅转头说,“去邻镇就算包车,我们这边都有规定的。”
我点头:“可以。”
已经没有一点心思去跟人讨价还价了。
昨天好不容易从爸爸的钳制下挣脱出来,浑浑噩噩回到房间,就好像被抽离了所有力气,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然后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坐了整整一夜。脑中飞速旋转,一帧帧画面在我眼前闪过,突然性情大变的弟弟,惶惶不可终日的弟弟,再也不肯叫一句爸爸的弟弟,故意激怒爸爸的弟弟,眼中燃烧着黑暗的光,笑容绝望的弟弟:“打死了好,死了才干净。。。。。。”
无数条纷乱线条的断点,一根根接驳起来。
霎时,遍体生寒。
南川尚在薄薄的晨雾中沉睡,遍植榕树的街市寂静无人,出租车静静地驶着,榕树上一条条垂落的气生根拂过车顶,偶尔有雨水从枝头滑落,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点滴檐声衬着秋叶满地,真是寂寥极了。
就在车子上了安宁大桥,快要开上高速收费站时,手机突然响起来。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我接起来:“阿蛮,有事么?”
“思琪,你可以带你弟弟马上来我这里一趟吗?”不知为何阿蛮的声音压得很低,“我需要你的帮忙。”
“可是我。。。。。。”声音卡在了喉咙,通宵熬夜让我太阳穴钝钝的疼,想了想,都没想好要怎么解释这一切,只好含糊不清地说,“弟弟不在,我。。。我正在车上,准备回出一趟远门。。。。。。”
“思琪,你听我说,昨天陆栩一回去就被我舅舅关了起来,手机什么的都被拿走,还硬拖着他去看精神科医生,我舅舅不相信陆栩会喜欢上男生,他说陆栩以前明明有交过女朋友,对女生很有兴趣!呸,那个医生也是个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居然说陆栩不是同性恋而是精神分裂,幻想自己是喜欢男生的。我舅舅听了就跟找到解脱的信徒一样坚信不疑。。。。。。”阿蛮愤怒得压抑的声音都在发抖,“我舅舅出门办手续了,他打算把陆栩送到国外去治他妈的精神分裂症!我和他哥拼了老命才把陆栩从家里偷出来,大概很快就会被发现。。。。。。事到如今,我们也不知道把他藏到哪里去好,最后陆栩说他想见你弟弟。。。。。。”
我揉了揉疼得越来越厉害的头,对阿蛮说:“我知道了,等我十五分钟。”
挂了电话,我又吩咐师傅调头回去载几个人,师傅看了我一眼:“这是要加钱的。。。。。。”
“我知道我知道,到时候要多少钱,我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按照阿蛮的指示,出租车停在她家两站外的公交车站,他们三人坐在那等我。
即使我说过弟弟不在,陆栩的视线还是在车内转了一圈,亲眼验证弟弟确实不在,才低下头坐到后座。阿蛮跟着他上了车,陆栩哥哥还是那个淡然到没表情的样子,冷冷清清地站在那,没有留什么话,只是冲我们轻轻点了点头,目送着我们离开。
他将一个人留下来,帮陆栩挡下他父亲的雷霆震怒。
我看了看陆栩,他拧着眉头坐在那,唇角也抿得紧紧的,表情可以说有几分冷峻,可是仔细看就能发现他其实憔悴了不少,下巴上生出了一点点胡渣,都没来及刮。
大概是察觉了我的视线,陆栩转过头来,我没有收回目光,踟蹰良久,终于还是问出口:“陆栩,值得吗?”
值得吗?被千人所指,被至亲当成精神病,被迫离家出走,一无所有。
这条路真的值得冒险去走吗,以后也不会为此而后悔吗?
陆栩淡淡看我一眼,重新看向前方,声音漠然:“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人对待感情的态度并不相同,对有些人来说感情就像玩具一样,用过就可以丢弃了,一文不值;对有的人来说,感情是交易,是能够索要回报的东西。可是,对我而言,它没有形状,没有寿命,没有气味和颜色,是无法用世界上任何一种具体的东西去衡量的。我可以为我喜欢的人做很多很多事,可我并不觉得我有付出什么代价,因为我觉得这是我愿意并且应该去做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自然也就没什么值不值得。”
是啊,懦弱胆小的人可以为了喜欢的人将所有脆弱凝聚成担当,天真纯白的孩子会为了所爱之人勇敢破除所有阴霾,拥有不多的贫乏男子也能为了藏在心底的人倾囊相授,爱又不是论斤两贩卖的白菜,只要你愿意,所有不顾一切都可以变得轻描淡写。
车内一时静默无声,连一贯脱线的阿蛮都敛了神色,大概昨天陆栩家中发生的事让她也无法再轻松起来。
“你要去哪?你弟弟呢?”
发现车子开上高速路一路疾驰,阿蛮扭头问我。
陆栩也看着我。
张了张嘴,却还是不懂怎么解释,心已经乱如麻,我垂下眼睛:“我。。。正要去找他。”
也许看出我的艰涩难言,他们再没有多问一句,一路无话。窗外的山水景色被拉扯一道道模糊的线条,中途在建成土楼模样的休息站停歇了一会儿,我下车买了水,暗暗计算离铜山岛还有多少路程。
我的心一直提着落不下去,因为我并没有把握能在铜山岛找寻到弟弟与爸爸的踪迹,一切不过是我单方面的猜测,也许爸爸根本就不是去铜山岛,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反驳我——不是去铜山岛那是去哪里?你明明知道,这一路都是绵延山路没有人烟,铜山岛再过去就是大海,往这个方向,根本就只有那么一个目的地而已。
忍不住叹气,盼着能在老家找到弟弟,又盼着他不在那里。最期望的是,我结结实实扑了一个空,然后晚上回到家就能看到他坐在地上拿着手柄打游戏。
陆栩从后面走到我身边,低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垂头:“昨天从学校离开,弟弟和爸爸就没回来,我在想他们是不是回老家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们回老家?”
陆栩锐利的眼神让我有些招架不住,我盯着自己的鞋子看,嗫嚅道:“。。。。。。只是这么觉得。”
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也没办法将爸爸醉酒回来过的事情讲出来。
虽然我逃避的态度很明显,但陆栩并没有再多问,他望着漫下来罩在远山上的云雾出神。离了休息站,我们继续前进,这时天已经大亮,却没有出太阳,天空堆满欲哭的灰云,沉甸甸的像压在人心头上。
三年前,搬家时也是这种天气。
东西都拜托搬家公司先运走了,弟弟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打游戏,我趴在窗子外,看那些曲卷厚重的云朵由铅灰色渐渐晦暗成深灰色,本来应该载我们去南川新家的爸爸却不知道去哪里了,空气已有一种大雨将至的味道。
后来果然下起了雨,我穿了雨衣雨靴拿了一柄大伞想去找他,弟弟抬头看我一眼,冷淡说:“那么大雨出去也只会给人添麻烦而已,他那么大人了自己会回来,你担心个屁啊。”
我瞪了他一眼,还是出门了。沿着栈道一路往上走,以为爸爸是去县城里买什么东西去了,踏着积水急急地走,走过那间只有一个墓碑的墓园了好一段路才蓦然反应过来——锁着的门开了。
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又鬼使神差地返身跑回去。
空旷寂寞的墓园荒草丛生,雨如激石狂流,目所能及的世界被一片凄迷的雨声包围。
铺天盖地的大雨里,爸爸跪在墓碑前面,他全身湿透却浑然不觉,宽广的背弯曲前倾呈现出一种哀伤又执拗的姿态,他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石碑上,仿佛在亲吻那个安眠此处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写同人还满麻烦了。。。。。。还是算了~~~下一篇确定开古耽~~~~各位有喜欢的攻受属性么?喜欢什么样的,告诉我吧~~~~~
☆、黑暗之潮3
风中已经能闻到不够地道的海腥味,我们三人在东陵湾码头下了车,等候早晚两班的渡轮。
铜山岛是子母岛,铜山县城建在蝴蝶形状的母岛上,四周拱卫着三座小岛,我与弟弟以前的家就在东陵湾对面的赤屿,没有大坝相连,只有坐船才能过去。大约是因为近年来旅游业兴起,以打渔为生的人少了,住在赤屿岛上的人大多只剩下固守的老人,渡轮的班次也减少了不少。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因为我们已经错过了早上的班次,只有等到晚上七点。
我们找了一家饭馆吃饭,这里的海鲜特别便宜,一口咬碎螃蟹大螯的阿蛮大呼过瘾,看来她已经恢复活力了。
吃饱后,还有长长的下午要消磨,我就带着陆栩和阿蛮坐上人力三轮车,穿过十二步街,到东陵湾新开发的海滨浴场去。东陵湾的沙滩很宽,沙子细软如棉花,小时候我跟弟弟老管它叫棉花滩。海风拂过脸颊,一层层薄沙就打着转儿轻轻飘起,比现在要清澈得多的海水冲上沙滩,发出“哗哗”的声响。
阿蛮已经卷起裤管,脱掉鞋子袜子,张牙舞爪地奔过去玩水。我跟陆栩坐在绵软的沙滩上,看她不过半分钟就同小孩打成了一片,撅着屁股跟一群小孩一起铲沙子堆沙堡。
“从这里能看见你的家吗?”
在我绞尽脑汁寻找话题和陆栩讲话时,他反倒开了口,缓解了我的窘迫尴尬。
向来寡言的陆栩居然主动开口跟我交谈,我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说:“看不到。”
“。。。。。。”
我果然应该取名叫话题终结者。ORZ
“啊,你看到那边那座灯塔了吗?其实我家就在那边附近,沿着栈道一直往下走,就在被岩石挡住的那边。。。。。。”我赶紧补救,“小时候那边没有幼儿班和小学,我跟弟弟每次上学都要比别人提早半个小时,因为要走很长的路,还要乘渡轮过来。。。。。。”
“是吗,那他一定有很多抱怨。”一提到弟弟,陆栩眉目就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