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仪天下之风雨夺嫡路-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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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的时候,看不见她,喝了酒,反而会有一个薄薄的影子出现在面前,眉眼清冷,身穿一袭大红的衣衫,掐丝的桃色丝履,一步一步地走到自己的眼前,嘴角挑出一抹讥笑,似是在说,想不到啊,你王程也会有今天。
王程伸出双手,想要去触摸佳人的脸,却是伸到一半,原本搁在膝盖之上的酒坛子却因为失却了平衡而坠落在地,发出绝望窒息的声响,割裂了女子清冷的面貌,王程伸出手想要将她笼在怀中时,只剩下一片清凉的月华之色,流转的淡淡的清辉。
空气中是枯枝败叶有些腐烂的气味,冲进鼻子中,胃液带着灼热的酒汁不住地往嘴巴里面冒。
王程颓唐地垂下手,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仰面倒在青石板之上仍由寒意侵蚀着自己的身子。
翠翠啊,翠翠,倘若有一天,我一不小心便死了,你会不会为了我们的曾经,留下一滴泪?然而转念想一想,却是发现自己着实想得多了,翠翠应该会很高心吧?其实,这样,也好,只要你心中感到开心,我这一条命也过如是,别人想要,便拿走吧。月轮散出清冷的光辉,冷冷地悬挂在带着红光的天际,说不出的诡谲,映着地上一如躺尸般的人,又是一个无眠的伤心之夜。
素素端坐在礁石之上,腿上枕着一把焦尾古琴,手指在琴弦之上按压扫荡着,浪花拍打在礁石之上,溅起一捧一捧的水花,洒落在她的衣裙之上,身上所有的布料都被海浪给打湿了,贴在身上,又咸又涩,头发沾染在她的脸上,如同一簇一簇的海藻。然而,素素却是什么都感受到一般,只是一遍又一遍抚着琴弦,不知疲惫。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
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
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戚戚哀哀的琴弦之声穿透海浪的声音,在礁石之上不眠不休。
素素记不得已经弹了几次,只知道若是自己这般弹奏着,便不会想起一些血腥的过往,可以暂时躲避在风浪之中,什么都不要去想,这样就很好了。
苏墨卿找到她的时候,素素已经成了一个水人,焦尾古琴早已成不了声,一个浪头嘶吼着扑打过来,直直地击在素素的身上,而她就像是一个失却了感觉的木偶一般,只是直直地坐着,手指按着记忆机械地抚着琴,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动作。
“素素,”苏墨卿踮起脚尖,倏忽便飞到她的身边,将身上的披风往空中一甩,夹带在之上的真气将浪头阻隔在外,苏墨卿一把按住她已然在流着血的手,“够了,如果她能听见,一定会很欣慰。”
“欣慰?”素素转动了一番麻木的眼珠子,“墨卿,如果一个间接害死你的人来看你,弹琴给你听,你会觉得欣慰吗?”
苏墨卿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海浪不住地拍到礁石,即使身边有一层披风挡着,浪头还是一个一个地扑打过来,散开成一朵朵水花,溅湿了他的衣衫,每说一个字,咸涩的海水便灌进他的嘴里,苦涩难当。
“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素素从他的掌心中抽出自己的手,手指不停地抚着琴弦,然而,手指下的古琴除了发出几个喑哑的咸涩音调之外,再也发不出其他任何的声音,素素却是没有感觉似的,只是照着记忆中的谱子变换着指法。
苏墨卿看着那一双青葱似的手沾染着嫣红的血迹,想要开解她几句,却是连着自己都觉得语言对于此刻的素素而言,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嘴巴开了之后便又闭上,眼中闪过一丝不豫之色,却是在兔起鹘落之间抬起了手,狠狠心劈了下去,素素柔然的身子如水一般摊在自己的怀中,苏墨卿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发丝,踮起脚尖,朝着岸边的马车上飞去。
二十,兵临城下的投诚
素素再一次醒来时,朦朦胧胧中,看见一抹艳丽的色彩绽放在自己的眼前,一个女子朝着她福了福,脸上挂着恬静而柔美的笑容,发髻上簪着一直乌木梅花簪子,乌黑如墨的眸子满是盈盈的笑意。
她随风而来,身上懒懒地挂了一件素色大的衫子,外面罩了一件深青色的水波文袄子,上面绣着浩浩的春风与青青的草色,十二片联缀而成的石榴红色曲裾深裙,绛紫色的腰带束在髀骨与肋骨之间,上面绣了一双翩翩飞舞的蝴蝶,花锦层层叠叠地交织在一起,她每走一步,裙带便随着步伐飘舞,“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落在素素眼中,成了一幅洛神赋图,于芙蕖之上涉水而来,披戴着满身的月华,仿佛之前见到的那个披头散发浑如鬼魅般的女子已然被这圣洁的月光给洗濯了一番,再也看不出蓬头垢面的样子。
“素素,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杨翠翠捋了捋耳边的鬓发,脸上徐徐图图地绽放开一个笑容,仿佛是芙蕖花儿绽放,飘着冷冶的梅花香味。
“翠翠,是你吗?翠翠?”素素挣扎地从床上起来,伸出手想要抓住伊人的一片衣角,却是力不从心。手只是举到了一半,便再也没有气力了,只能颓废地看着自己的手直直地坠落到床上。
杨翠翠走进了些,笑地一派风霁月明,那是发出内心真正的微笑。
素素忽然便想起了一阕诗:“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脸如莲萼,分明卓氏文君;唇似樱桃,何减白家樊素。可怜一片无瑕玉,误落风尘花柳中。”
原来这就是杨翠翠美丽的模样,这样的杨翠翠才能引得公子王孙竞相逐了她的后尘。
“素素,今天来我是向你道别的,我就要走了。”
“走了?你要去哪里?”素素一脸不解,“翠翠,你好不容易才获得了心心念念想要的自由,为什么要走?”
“王程死了,我才发现,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都印刻在了我的灵魂深处,再也剔除不出,我想我们之间的纠纠缠缠早已写入了命数之中,或许是前世注定的孽缘也说不准,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他便这样遇见了一个没有心的我,交织成了他日后的噩梦,素素,他知道在与苏公子一战中,并没有胜算的可能,便将我放走了,那时,我以为自己是这般地恨着他,却是没有想到,到最后,最爱我的人竟然是这个将我囚禁了整整三年的王程。素素,我没有你这般勇敢,离开了男子,照样也能获得精彩万分,所以,我要和他一起走了,这辈子我们在相互伤害和猜忌中渡过,来世,我想要好好呆在他的身边来弥补我今生所犯下的错误。我想下一辈子,我一定要很爱很爱他,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王程他一直便喜欢喝酒吃蟹,来世我一定为他素手做羹汤,煮一盘子的紫蟹,再温上一壶上好的花雕酒,对酌于月下,那一定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
杨翠翠的脸上幻出一层五彩的光芒,她的眼中盛满着璀璨的星光,仿佛一不小心,银河之水便会溢出来。
她说完,再一次朝着素素福了福:“素素,我这就要走了,你多保重。”
她便转过身,袅袅娜娜迈开了步子,弧形的裙摆逶迤在地面上,一重一重的衣裾舒展开身子,宛如燕子尾巴开合,柔美之中含了几分端雅,深青色的衣裾翩飞,宛如一圈流光飞舞在其上,素素仿佛看见了大团大团金黄色的柳叶苏桂随着她的步伐开合在夜色中,透出一片沁人的馨香。
那根飘飞的丝带渐渐消融在门口,杨翠翠的身影渐渐模糊,幻化为一簇簇的桂花花瓣,一片一片地从她的背后凋落,然后软化成一滩细碎的小颗粒,消融在黑阒的夜色中。
“翠翠!”素素使出了全身的气力,赤着脚跑到她所在的地方,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只是拢到了一片冰冷的虚无,没有杨翠翠,没有柳叶苏桂,也没有洛神涉水而来的清丽风姿,只有一片无望的黑色充斥着自己的眼球。
她颓废地坐到地面上,怔怔地盯着自己一片空的掌心,上面只有一堆乱七八糟的纹路盘踞在上,一根一根纵横交错,弯来弯去扭扭转转,仿佛在昭示她这曲折的一生。
她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才想起了在王程死的那一刻,杨翠翠便跳了海。
那片海子咆哮着吞噬了她年轻的身子,连着一块骸骨都没有留下。
深墨色的海子那一刻化身成了恶魔,素素伸出手,想要从它的口中夺回杨翠翠,却是只抓住了她的一角衣襟,咸涩的海水划过她的手,带走了杨翠翠,连着她的体温都没有给她留下,只有满手的冷涩,蚀骨沁凉。
记忆的碎片终于在这个深夜一块一块地拼凑起来,她真是睡得糊涂了,连着这般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还以为杨翠翠和她一般地活着。
翠翠,其实你错了,真正的勇气,并不是如我这般没有了男人,照样能够活得精精彩彩,而是,能追随着真心爱的人坠落下那一边令人窒息的海子,这一点,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胆小鬼,死亡是一件多么可怖的事情啊,她怎么会有那个勇气微笑着迎接死神的镰刀吻上自己的脖颈?
原本该有的黑色记忆一点一点地攀爬到素素的脑海,她想起了不过才是五天前的事情。
王程不管如何地不乐意,最后还是率领着部下去攻打了长书,紫虬257年,横行叱咤于海上的第二海盗集团因为所谓的“内讧”而消弭了,期间根本就没有费朝廷的一兵一卒,就被苏墨卿用一个间者,一笔财富,还有一个所谓的允诺给各个击破,一丝一毫都不曾剩下。
素素坐在冰凉的地面上,神思这才一点一点地回到自己的身子中,不管自己是如何抗拒着回忆起那个血色的味道,她想起了王程带着他的一众部下投诚时的场景。
那是一个阳光过分灿烂的早晨,露珠还沾染在叶子上,没有被灼热的阳光给蒸腾干净。原本应该是枯黄的树枝上竟然抽出了一根小嫩芽,鲜绿色看着使人心情愉悦,鸟儿衔着食物往鸟巢中赶着,有一枚灰色的羽毛自它扑打着的翅膀上飞落,滑到不知名的地方,雏鸟张着嘴巴“啾啾啾啾”地在鸟巢中呼唤着自己的母亲。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美好”这个简单却是温馨的词语来形容。扶箕城下一片金鳞闪烁,王程就这样率领着全副武装的海盗来到了城门口。马儿在他们的垮下嘶吼着,鼻孔中出着白气。
王程运足内力,在城墙之下喊着:“我是王程,前来投降,请速来开门。”
他一连喊了三次,而每喊一次,他身后的海盗便乌拉拉地呼应着,举起弯刀重重地戳入地里,发出整齐一致的响亮声音,锃亮的刀面反射起一片刺眼的阳光。
素素举起袖子,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而那片交织而成的光芒却是不依不饶地笼罩在城头之上,仿佛是海盗在挑衅着。
这哪里是投降,分明是示威,墙头之上的士兵们都不自觉地眯起眼睛,脚步想要往后退却。
胡侯爷胖胖的身子都不敢靠近墙头,只是一味地躲在士兵身后,肥胖的脸上滚出了豆粒般大的汗珠子,他将手掌按在心口,感觉到心脏在隆隆隆地不住跳动着,一记比一记凶猛,差些便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