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妖冶,美人图-第2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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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丈禅师缓缓抬眸:“你想说什么?”
兰芽咯咯一笑,撩袍打了个旋儿,坐在百丈禅师茶几对面:“我想跟禅师说说贵国此时国内的乱局。贵国此时称作‘战国’,禅师便也该明白,这个称谓根本是来自我华夏上国。贵国此时的情势,我国两千年前就玩儿过了!”
“战国乃是乱世,乱世却也英杰辈出,谋略更是层出不穷。因乱世群雄四起,才有我《孙子兵法》。所以若论操控乱世,乱中取胜……贵国在我华夏上国面前,对不住了,真的连徒孙辈儿都算不上。”
百丈禅师面上便又有些颤,却不能不认。
兰芽叹了口气,没喝百丈禅师给她亲手点的茶,反倒只伸手指头进去蘸了点水儿,在桌面上权当笔墨,画了三个点,连出三条线。
“乱世之谋,最基本不过合纵连横,所谓远交近攻,或者围魏救赵,或
tang说暗度陈仓……”兰芽点着当中一个点:“那夜倭寇围攻我哦大明南京城时,平户藩领地也遭到了陌生人的袭击。禅师不妨想想,松浦大名会以为是谁趁虚而入呢?”
百丈禅师狠狠眯起眼来。
兰芽笑:“贵国之乱,乱在诸侯纷起,倒叫贵国将军大人被架空。眼见从前自己的家臣冲来与自己争夺权力,试问将军大人如何肯心甘情愿?”
“而禅师您呢,身在天龙寺船上,虽然这艘船实际上是由松浦大名控制,可是您毕竟不是松浦大名的人,您是将军阁下的老师啊……所以您的心,怎么会当真向着松浦大名?”
兰芽说罢将桌面上的水痕抹去:“所以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松浦大名此时定然也以为是将军阁下派人趁乱偷袭了平户藩,平户藩与将军阁下之间的新仇旧恨,还有的算。”
百丈禅师咬牙:“那晚偷袭平户藩的,根本就不是将军大人的人。那晚将军大人根本就无法预料到那晚会出事!”
兰芽摊手:“可是俗人我有办法帮松浦大名相信。”她故意压低声音:“不瞒禅师,我那晚还特地嘱咐人带去不少将军家的旗号、信物,叫他们‘不小心’地散落在平户藩各处。只需我吩咐下去,那些信物的下落立时就能被找见——禅师觉得如何啊?”
“你!”百丈禅师再度拍案而起。
兰芽吐了口气:“禅师,五十比一的买卖你不想做,我再加上这一笔,您老还是决定不想做么?”
。
百丈禅师将煮雪带来时,兰芽也已经与司夜染联手完成了完成了他们的“画作”。
兰芽事先吩咐叶黑,到杭州府大牢和义庄里去寻了一具身量纤侬都与煮雪相仿的女尸来。她与司夜染联手,将那尸首伪装成了煮雪。
就连煮雪进来一看之下,都惊得“啊”了一声。
兰芽叹口气:“毕竟还是假的,不敢说一定能瞒过松浦知田去。不过好在此时已是盛夏七月,带回去的难免腐烂些,谅松浦知田也没辙。”
兰芽说着瞟了百丈禅师一眼:“再说百丈禅师是倭国将军大人的老师,谅松浦大名也不敢说什么。禅师您说,是不是啊?”
百丈禅师紧咬牙关,再不见一直伪装的慈眉善目。
兰芽便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煮雪身上,亲自搀扶着煮雪走。快要下船了,她便扭头:“煮雪,花怜呢?咱们别扔下她呀,你叫她一声。”
那晚惨状,只有当事三人知道。煮雪便望住兰芽,怔怔落下泪来:“公子……花怜她,已经不在了。”
兰芽一怔:“不在了?她去哪儿了?怎么,难道说她中途变卦,从船上逃脱了?”
兰芽信花怜有这个能耐。她原本学过百戏,轻身功夫和柔软的功夫都很了得,她又机警,说不定就得了机会逃了。
煮雪便落泪摇头:“……公子,花怜她是为了救我,她——”
兰芽脚底下一滑,险些坐在甲板上。司夜染连忙上前扶住她,她才死死攥住栏杆,僵直地站稳。
此时不是细说的时候,她得忍耐。
船工搭起跳板,几人行将下船。煮雪却走着走着还是停下脚步,回首望去。
她一把攥住兰芽的手:“公子,我可不可以——再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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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二更】
☆、105、想说爱你不容易(第二更)
听得煮雪的请求,兰芽与司夜染迅速对视一眼。
司夜染微微蹙眉,兰芽却直接点了头:“好。”
煮雪便拖着沉重的步子转回身去。
花怜的尸首当晚就被就地处理,没有带回天龙寺船上来。于是此时船上,她还能见的,却是两人。
呵,不该说是两人,而是一人一尸才对。
活的是菊池一山,死的——则是松浦晴枝拦。
可是她方才却与兰公子的请求是,去见“一个人”。经过镇着松浦晴枝的尸首的冰窖门前,她死死攥紧袖口,还是忍住,走了过去。
用作牢房的船舱门哗啦一开,煮雪缓缓走了进去。
一向衣饰华美的菊池一山,此时已是苍老狼狈。头上从前剃得微微青的头皮处,此时已如乱草般长出了许多碎发,便更显得他疲惫不堪。
可是当他看见,竟然是煮雪走了进来,且身上没有绑缚,也无人看押的时候,他那苍老疲惫的眼中却猝地爆发一抹耀眼的光芒。
“雪子……你,你没事吧?”
煮雪却并无菊池一山的惊喜,面上的神情反倒更加清冷:“你说的没错,我没事了。我马上就要下船了,就要安全了。我此来是来跟你道别的——呃不,应该说是来说一声永别的。”
菊池一山一僵,愣在半途。
煮雪绽了一脸的笑:“别这么惊讶,是真的要永别了。从此我回归大明,再也不会到倭国去了。除此之外——菊池一山,我下船之后便是生途,因为有人来救我了;可是你却惨了,没有人救你,你还得背着凶手父亲的身份回到倭国去,让松浦知田报仇雪恨。”
煮雪努力地笑,让自己笑得看起来那么酣畅淋漓:“不光是你,还有你们菊池全家!松浦知田只能得到我的‘尸首’,他没机会杀了我来报仇,他便会变本加厉,用更残忍的手法杀了你,杀了你菊池全家!”
“哈哈,哈……痛快,我一想到那个场景,我就觉得痛快!”煮雪仰天狂笑:“菊池一山,还记得我说过,我一定会杀了你,给我娘报仇?这回虽然我没能亲手成功,可是却因为我,你和你满门都得死——那我也算借刀杀人,圆了我的心愿!”
菊池一山忽地痛叫,如受伤的兽一般猛地从地上窜起,扑上来一把卡住煮雪的脖子:“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你就算恨我,可是菊池家里的人也都是你的至亲骨肉!就算那些女人你可以不认,可是家里还有你的弟弟、妹妹!他们都还是小孩子,他们不明白你我之间的恩怨纠葛都是因为什么!他们都要因你而死,你非但没有半点愧疚之意,你反倒还要这样放声大笑——你还是不是人,嗯?!”
菊池一山手劲很大,卡得煮雪呼吸不上来。可是她丝毫都不挣扎,只是狠心地冷笑:“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的血管里流淌着畜生的血液,所以我才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所以我这样的畜生,真的不该活下来。连我自己都害怕,会不会何时血管里流淌的畜生的血液妖变,将我也彻底变成了一个如你一般的畜生去!”
菊池一山呼吸困难,死死盯着煮雪,手一点一点松懈了下来。
煮雪含着泪却依旧冷笑:“此时是不是后悔生下了我,养大了我,还给了我你的姓氏,啊?否则你和你菊池满门,便不会受我拖累!”
“或者再往前推,你现在是不是终于开始后悔当年从大明国土上掳走了我娘,啊?你强迫我娘,你拘禁我娘,你让我我娘一生郁郁不乐,你叫我娘再也没能回归故土……今天的一切都是你做的孽,都是你活该!”
菊池一山暴怒,攒起全身的力气,狠狠抽了煮雪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煮雪没做防备,被抽得原地转了个圈儿,最后跌坐在地。
这一瞬,早已是泪流满面。
菊池一山打完,仿佛自己也有些惊讶,垂首盯着自己的掌心。缓缓,缓缓地摇头:“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么?因为你说错了!——就算此时我明明知道我和全家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尽管我恨你此时对我说出这么没有良心的话——可是我,可是我却依旧不后悔当年掳走了你娘,不后悔生下了你这个小孽障!”
“什么?”煮雪一愣。
菊池一山盯着自己的掌心,深深吸气:“我知道你娘恨我,因为她是大明人,而我是倭人。在她眼里我是倭寇,我配不上她。可是你不明白,我第一眼看见你娘时——我的心里,是怎样的震动。”
菊池一山眯起眼,沉入回忆:“大明严禁海防,倭国船只不得靠近,我们只能偷偷地在夜晚航船而来,只为贸易货物。夜晚航海便是拼命,我的船在海上遭遇了风浪,翻了。我拖住一块木板,在海上浑天黑夜地飘了几天几夜,终于再那个晚上飘到了大明海岸。”
“……是你娘救了我。那个晚上海天幽蓝,像是一块上好的靛蓝染成的丝绸。那晚的月亮也像最好的玉璧打磨而成。你娘就站在那样的夜色里,面上映着那样皎洁的
tang月光,你知道么,她像极了海里的珍珠。我真的以为她是珍珠幻化成了人形。”
菊池一山仿佛又是当年那个年轻的男子,傻气地一笑:“我发誓一定要得到她。就算她不愿意,我也要用强带走她……我以为未来的时光还长,她一时恨我,可是我还有的是时间对她好,叫她将对我的恨,变成爱。”
菊池一山说着垂下头去:“可是我真的没想到,原来时光都打不过她的心,更没想到原来人的一生根本就没有那么长……我还没有等到她原谅我,她就已经,已经……”
“可是就算你爱她,你就可以剥夺她的自由,叫她这样客死他乡么?菊池一山,你没资格再说什么爱,我和我娘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煮雪落泪大哭。
菊池一山却缓缓平静下来,抬眼望她:“所以孩子,我不怪你。有人救你,那你便潇潇洒洒转身就走,别觉着愧疚,不用回来最后见我一面!只要你能安全脱身,那我便是回去送死,也死得心甘情愿。”
“就算要为了你而赔上全家的性命,我也会告诉他们:这是为了你们的姐姐而死,你们应该死得心无怨恨!就算有怨,也不要怪你们的姐姐,要怪就怪你们的爹我——这一切是我当年坐下的,你们的姐姐只是做了她该做的。她,没有错。”
煮雪再也忍不住,伏地放声大哭。
她是恨,恨菊池一山,恨松浦晴枝……她曾以为只要他们死了,她心上的恨才能消散,她才能好好地活下去——可是从松浦晴枝之死开始,还有此时,她才明白事实根本就不是那样的。
他们倘若死了,她非但没有得到半点快乐,她反而还会因为他们的死而再生出十倍、百倍的悲痛。原来她对他们的感情……恨只是表面,她同样早已不知何时,已经将它们当成了她的亲人,她最最珍惜的人啊。
可是这领悟,却来得这样迟,这样——惨痛。非要在她再没有半点余力去挽回的时候,才能明白!
菊池一山也落了泪,缓缓向煮雪爬过去,缓缓拥住女儿。
“孩子,别哭。我是该死,我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