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油纸伞-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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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墓印
此时尚是清晨,山中的村人也未忙碌开来,于是小孩子银铃般的笑声便将这山水之间衬得格外宁静。
阿四看得有趣,只觉得此情此景中的苏公子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她朝不远处的苏左和苏右打了个招呼,上前道,“看来苏公子的旧疾好了许多。”
苏幕遮依旧半俯着身子,直到将那孩子的小脸蛋儿全擦干净了,才站起身来放他屁颠颠儿地跑开。
“本就是苏左他们二人小题大做,其实并不严重。这腿,之前修养得很好,前几日恐怕也如同阿四姑娘一般,只是水土不服罢了。”苏幕遮漫不经心地说着,一直目送那蹒跚而去的小屁孩儿扑进了母亲的怀里,才回过头看向阿四。有一瞬间,不知是不是阿四的错觉,她看到苏幕遮眼中似有无言的艳羡一闪而过。
怔愣间,一声急切凌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将这美丽村庄的宁静给狠狠撕了个粉碎。
苏左和苏右面面相觑,不动声色地分立在苏幕遮两侧。而阿四看着那早起的妇人被吓得抱紧孩子躲回了屋里,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片刻之后,一身军甲服的男人纵马来到他们面前。
他满脸狼狈,几乎是滚下马背,惊慌失措地冲到刑关跟前,急切道,“刑关公子,大事不好!”
此人年约二十,名叫王二,虽是个小小的伍长,但胆大心细,聪慧机灵,是个可造之材。刑关认得他,是因为他在听云山一战中表现突出,曾被自己指定跟随何琼护送大皇子遗体回京。
如今分开不过一日,是什么事情吓得他如丢了魂一般,瑟瑟发抖地回过头来找自己呢?
刑关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与那伍长王二一样,一众人大惊失色,满脸的不可思议!
当下,刑关等人甚至来不及向借宿于他们的老妇告辞,便齐齐飞身上马,迫不及待地往村外奔去。
几个人一路毫不停歇地飞驰,终于在日跌时分到达了湘江岸边。
湘江水犹如天上掉落的一条玉带,它滔滔南来,汩汩北去,孕育了一方儿女。正值金秋,湘江岸边柚黄桔红,清香一片,分外美丽。
然而,此时此刻,阿四扫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水面,眼中只有血腥与死亡!
水岸边,数十众身穿铠甲的士兵倒在地上,黑压压一片。满地的鲜血早已干涸,但微寒的江风一送,仍能呛你满脸的腐臭和腥气。
“数十人的正规军,竟就这样全军覆没?”刑关并没有多难过,语气中只有掩不住的惊奇。伍长王二显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但仍然眼眶微红,道,“数十兄弟,全部死了,没有活口。属下和另外三个弟兄,因去了知州府逃过一劫,连何琼将军也。。。。。。”
“何琼将军的尸首找到了吗?”苏幕遮瞧了眼四周地形,道,“大皇子殿下的遗体还在不在?”
“何将军尸首找到了,大皇子殿下遗体仍在棺木里。”
于是,在王二的领路之下,一行人在一处树荫下看到了被撬开了的棺木,以及摆放在一边的何琼尸体。与此同时,他们也见到了潭州的知州周大人。
周知州是个脸胖体圆的中年人,浑身上下透着富态。一小支正规军队莫名被灭,皇子遗体被扰,这事儿不管摊在谁身上,都要剥掉一层皮。所以他那养尊处优的脸上也是汗涔涔,对着虓虎将军的儿子和鲁南的苏公子无不彬彬有礼,客气有加。
据周知州所查,这些死者全都被一剑封喉,唯一例外的就是何琼。经仵作验尸,他应是先被断了一臂,然后才一剑封喉,最后抛尸于江水之中。巧的是,江边水草较多,正好将他的尸体缠住,这才没有被水流送去其他地方。
刑关也查看了何琼尸体,由于在江水中泡了一夜,面目早已看不清,但那齐根而断的手臂与喉间的伤口仍然清晰。那伤口平整细长,仵作认定那是薄剑所为,而刑关则有些怀疑。连问了两遍还有无其他的可能,他说,“世间薄如蝉翼的长剑的确存在,但我总觉得这伤口蹊跷,还是再多仔细推敲一下为好。”
周知州连连应是,最后哭丧着脸指着大皇子的木棺,道,“也不知道是哪个贼人,为了金银财宝,竟敢强行破开大皇子殿下的棺木,还。。。。。。”
周知州嗫嚅着没说下去,阿四等人却看得分明。
大皇子的棺盖被生生打开,横了过来,有半截支在了地上。而棺木的周围,散落着一地的衣裳鞋袜。这些衣衫的布料光滑细腻,描金绣红,乃衣中上乘。不需旁人解释,大家都猜到了,这是灵柩中那位大皇子殿下的身上衣物。
“唉,真是大不敬啊大不敬!”周知州在一旁念念叨叨,一边吩咐人放好矮凳,引着刑关等人踩上去查看。
宽敞的棺木中,死去多时的大皇子安安静静地躺在中央。他半裸着肩头,从胸口处开始,却被一匹白布盖住。阿四暗想,难道这大皇子又招惹了什么难缠的桃花,死后还要来调戏一番?胡思乱想间,苏右右手一指,惊声问道,“快看,这是什么?”
阿四顺势望去,只见死气弥漫的棺木中,那位魂归幽府的大皇子耳边,躺着一朵娇艳欲滴的虞美人。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午后,却都有一种从头顶凉到脚底的错觉。
刑关思索片刻,对周知州道,“这不是简单的劫财。”
周知州一愣,道,“刑关公子,何出此言?”
“知州大人请仔细看,”一旁的苏幕遮面容肃然,“大皇子衣衫被脱,随身而放的玉器字画也的确不翼而飞。但他头上及手上所戴的饰物更加珍贵,却反而被留了下来。试问一个真正劫财的江洋大盗,会放过这些吗?”
的确不是一场简单的劫杀!
如果只是劫财,没有必要将这些士兵杀个一干二净。这简直是在与朝廷结仇,等着被一锅端的节奏。
“那,难道是仇杀?”周知州苦思冥想了一番,试探着问道。
回答他的是一众人的沉默不语。大皇子本身就是死于情杀,再看这满地的衣裳,仇杀,有可能。
阿四的思绪却仍停在那朵红艳艳的虞美人上面,她看了眼地上的衣服,又再次扫了眼棺内的情形。小声道,“我有种感觉。”
“什么感觉?”刑关和苏幕遮异口同声地问道。
阿四有点不好意思,摇摇头道,“我也是瞎猜的,只是觉得,凶手杀了这么多人,又将大皇子的木棺翻了一遍,倒有点像。。。。。。有点像在找什么东西。”
话音一落,一众人皆是面色一正,各有所思地盯着棺木中的大皇子久久不语。
☆、第32章 死去的虞美人
相传,虞姬死后,项羽一直将她的头颅随身携带。临死前,他将爱人的头颅亲手埋葬。而就在第二年,虞姬的墓上长出了一种草。
那草形状如同鸡冠花,茎软叶长,无风自动,似美人翩翩起舞。民间传说这是虞姬精诚所化,于是就把这种草称为“虞美人草”,其花称作“虞美人”。虞美人花朵呈鲜艳的红色,据说乃是虞姬飞溅的鲜血染成。似乎虞姬虽死犹在,她幻化成了娇美可爱的虞美人;一如生前那般,为霸王展颜巧笑、弄衣翩跹。
苏幕遮手上的这朵虞美人早已枯败萎靡,不复最初所见的那般娇艳。他将这朵莫名出现在大皇子棺中的花朵放在桌上,指了指静待一旁的苏右,道,“你说。”
苏右一步上前,躬身道,“公子,苏右曾谨遵您的安排——只能暗中行事,不可泄露一丝痕迹。就连当初半路上给阿四姑娘下药,我们都是万分谨慎地转交他人之手。”
“哦?”苏幕遮面色一变,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此事并非我们的人所为?”
“绝无可能!”苏右信誓旦旦。
苏幕遮眸中暗光一闪,道,“如此说来,我们这次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是,”苏右额间见汗,低下头,轻声道,“不过,依案发当场的情形来看,此人应是一无所获。”他见苏幕遮点了点,又再接再厉,“倘若被盗走的那些字画玉器中有那件东西,他就不必再将大皇子身上的衣服都扒掉,甚至还宣战一般地留下一朵虞美人。”
“那么,”苏幕遮轻轻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口气道,“那东西究竟去了哪里呢。。。。。。”
苏右道,“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如果连棺木之中也没有,那么。。。。。。”
苏右也跟着一阵沉默,不知该如何作答。身后的苏左这时却冷不丁开口了,“公子,苏左虽然不知那东西去了哪里,但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
“说来听听。”
“公子可还记得,今年的七月,我们暗中找人做掉了风城城主木惊天?”
“不可能!”苏右听到此处禁不住打断了对话,他见苏左仍有犹疑,用万分肯定的语气道,“当时,暗杀木惊天一事,是由我亲自布置安排,前前后后都清理地非常干净。为了避开眼线,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我甚至不远千里去找了一个杀手。”
苏左没有反驳,他盯着苏右的双眼,道,“对,那个你千里之外找来的杀手,正是湘江人士,祖籍——潭州!”
苏右哈哈一笑,荒谬至极地看着苏左,道,“那就更不可能了!”
“为何?”
同一时间的客堂之上,潭州知州周大人也万分不解地看向刑关,道,“为何?”
刑关正将周知州带来的卷宗看完,往手边一放,尽量耐着性子解释道,“知州大人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杀人越货诸如此类的案件并不少见,少见的是行事作风如此明目张胆。试问,如果真是一个心慕大皇子的女子所为,那她为何冒了生命危险杀人之后,不带走大皇子遗体,也不带走大皇子贴身饰物,反而是拿了几件无关紧要的玉器字画呢?”
他见周大人似有所悟,又道,“最重要的,试问一个女子,又如何能轻而易举地将这些沙场喋血的军士给杀光殆尽?”
周大人恍然大悟,“刑关公子的意思是,作案的不止一人?”
阿四在一旁听得有点头疼,饶是她自以为蠢笨也受不了这知州大人了,于是插嘴道,“周大人,死者都是一剑封喉,仵作也证明他们都是死于同一件凶器。也就是说,凶手只有一人,至少杀人的只有一个人。而大师兄的意思是,这件事不是情杀!”
“原来如此!”周知州绿豆眼一亮,惊喜道。
阿四强忍着才没有摆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暗骂跟这位大人打交道真是累死人不偿命的差事。刑关同样也不好受,若是放在以前,恐怕早就甩袖而去。可惜,如今身负阴司重任,需要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入朝廷内部。至今,刑关还记得崔判官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年轻人,这是一次机会,好好磨一磨你那脾气。”
深吸一口气,刑关继续道,“周大人,之前所说的那朵虞美人,可曾查清楚了?”
周知州听后叹了口气,颇为头疼地说,“如刑关公子之前所言,这虞美人花期乃是五月到八月,也就是春末夏初,而今却是十月秋季。整整一天时间,知州府的人走遍了大街小巷,连周边的小山村都没有放过,可是根本找不到开得如此好的虞美人。”
阿四看了眼刑关,道,“据闻,近两年,世家大族都风行培植花卉。”
周知州胖胖的脸上肥肉一抖,笑道,“姑娘,你也说了是世家大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