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鸭与野鸭的投币式置物柜-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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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枝随风摇摆,慵懒地、但别有深意地摆动着,那种氛围与其说是优雅,更像是一种嘲笑,一种讽刺他人一举一动的摇法。
刚从打击席走出来的他,一看到我便开朗地举起手来说:“嗨。”然而这时才发现自己提着金属球棒走了出来,一脸狼狈。他有些慌乱地走回打击席把球棒放回去。
他来到我面前,有些难为情地笑道:“不小心把球棒带出来了。”些微汗湿的细柔浏海贴在额头上;双眼皮的大眼虽然忧郁,却不阴暗;尽管只是一身深蓝的素色运动服加牛仔裤的轻便打扮,看上去却很高雅。以前他曾以嘲讽的口吻提到过,他的老家是北陆地方的富豪人家,他好像从孩提时代就被逼着学剑道还是弓道。他的站姿之美应该是受了那些训练的影响吧。
“你心不在焉个什么劲儿啊?”我的声调不由自主地使上了力。
一名小学生经过我们旁边走进打击区,还带了自己的球棒来。河崎的视线直追着那个孩子,突地把视线移回我身上,劈头就说:“恶作剧电话的事怎么了?不要紧吗?”
我更加烦躁起来,“现在不是担心我的时候吧?”
河崎的脸色暗了下来。仿佛看见透明的玻璃工艺品上出现裂痕,我心里难受极了。“什么意思?”
“你跟多吉去了医院对吧?”
“他好像对这个国家的医院很感兴趣。””
“我说你啊,感染了麻烦的病毒对吧?”
血色一瞬间从他女性般的肌肤褪去,看在眼里,我的心好痛。
刚才的小学生走进去的打击区传来击中球的清脆声响,光听也听得出那是相当精准的一击,非常爽快的声音。
“为什么……”河崎开了口。他的声音是那么地毫无防备,语尾甚至微微颤抖,我不禁悲伤了起来。
姑且不论男性魅力或品性,或许,我希望河崎无论何时都是恬淡自如的。就跟你说不可以输呀!只不过是感染了HIV ,不要表现出一副马上就要死了的懦弱模样。
“果然被我料中。”
“什么东西?”
“我是凭直觉猜的。”我不打算说明小型录音机的事,决定用这招蒙混过去,“都是因为你随便和女人上床,才会变成这样。”我留意不让自己的语调变得感伤,“真笨。”
河崎动也不动,一迳注视着我,像是在犹豫究竟该装傻还是就这么承认。平常的他下判断时从不犹疑,也极少采取拖拖拉拉的态度,看样子或许他是真的进退维谷了。
但过了一会儿,“败给你了。”河崎露出笑容,摊开双手,“真是败给你了。”平常那个爽朗的河崎又回来了。
“是HIV吗?”
“我现在最痛恨的英文就是那三个字母。”
“你打算怎么办?”
击中球的声音又响起,正中球心。可能是紧接着练习挥棒,传来棒子空挥、锐利地划开空气的爽快声音,当中蕴含的魄力,完全不像小学生挥的棒。
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些在意,河崎转头瞥了一眼打击区。
“你打算怎么办?”
河崎回过头来,“结束了啊。”
“什么叫结束了?只是感染了HIV ,又不一定会死吧?虽然或许生活上会有很多禁忌,还是可以很平常地活下去,不是吗?”
“琴美知道得真清楚。”
“这是常识啊,常识。”我没说出这是从丽子姐那边听来现学现卖的。
“对啊,并不是现在马上会死。”但从他的话语里听不出任何共鸣。
“对方是谁,你心里有数?”
“你说哪边?被谁传染的?还是传染了谁?”
话题似乎开始转往露骨的方向。我板起了脸,周围飘荡着话一说出口便沾满唾液般的不适感。“两边都是。”
“我知道是谁传染给我的。”
“你没戴保险套吗?”
“我被骗了。”河崎开玩笑地说。我不知道是怎么个被骗法,总之就是失手了吧。“我运气太差了。而且好死不死,那个女孩联络上我,说她是阳性,叫我也去检查,结果就是这样了。那女孩,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呢。”
“一定是因为没有真实感吧。”我想起丽子姐生气地说“太天真了!”的声音。
“大概吧。”河崎点头。他的身后又出现了一支长打。锵——!真的是非常舒爽的声音。河崎回头,望向少年的方向。
“打得真好。”我说。
“真的。跟我完全不一样。”
锵——!又是一声。
“好想抓住那颗球,一起被打飞哪。”我坦白说出现在的心情。
“彼此彼此。”河崎也深深地点头同意,“我和琴美遇上的净是些麻烦事。”
好一段时间,我们只是沉默着。半晌之后,“至于被我传染的,老实说我真的举手投降了,我连该通知谁都不晓得。”河崎摊开手说:“虽然主动联络的话,应该多少找得到几个人,但我连这都没做。”
他的脸上明显浮现出恐惧的神色,仿佛不小心撞死了人似地,“与其说是被害人,我更像是加害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问了第三次。
“先不管这个,倒是你不要紧吗?那个恶作剧电话的事。”
“你是在担心我吗?”
“就像你担心我的身体是一样的程度。”
“那你根本没在担心嘛。”我笑也不笑,嘟起下唇。
“自己的事只能靠自己担心了呢。”河崎说。
“我还有多吉。”
“对唷。”河崎微笑,“真好——”他的语气像是小孩子羡慕不已似的。
听出他话语中的软弱,我忍不住抱怨起来,“干嘛那么虚弱,一点都不像男人。”
“你那是!种歧视吧?什么男子气概、女人味,很多人讨厌这种说法唷,男人和女人都是人啊。”
“那我换个说法。”我点头,“你不是不像男人,是不像人。”《|wRsHu。CoM》
“把人家讲得跟怪物一样。”虽然只有一点点,河崎的表情多少恢复了些许明朗。
“往积极面想比较好啦。”我神气兮兮地建议。
“琴美你呀,就算在死亡的瞬间也是想些积极正面的事吧。”
我竖起食指,“想要活得快乐,只要遵守两件事就行了。一,不要按喇叭;二,不要计较小事。只有这样。”
这是多吉也老挂在嘴边的话。
在不丹,车子好像动不动就按喇叭,听多吉说他们开车也开得很粗鲁、很乱来。我深信喇叭的声音是人类所发明的东西当中最多余的,那根本是用来发泄愤怒和郁闷的声音吧。
我走向打击区之前,又再提了老问题,:“你后打算怎么办?”
“今天的打算是,我等下要去约会。”
“真的假的?”
“没办法啊。”他都这么回答了,看样子不是开玩笑的。被女人传染HIV而烦恼不已的男人,却勤奋地忙于约会。我无法理解。
“这么说来,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河崎说。“你当初为什么会想和我分手?”
“因为我有识人之明啊。”
“也是吧。”
“我的个性是,与其花时间烦恼,不如早早了断。”
他似乎认同了,接着突然指向最角落的打击区,“话说回来,那个少年真的打得很棒呢。”
“过个十年,搞不好会成为职业选手吧。”
“真令人期待。”这么回答的河崎是否真的想像得出十年后的自己,我读不出他的表情。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抓起球棒,将硬币投入机械里。河崎远远出声问我要不要他载我一程,我没理会。不要输!——我没出声,只在心中说道。这话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如果我仍是他的女朋友,一定麻烦死了。——我深深地这么觉得。
【现在 10】
姑且不论山田,当我得知每次一聊起车子便滔滔不绝的佐藤竟然没车,有种遭到背叛的感觉,明明就一副每天开车出去享受兜风似地异常饶舌呀。
我们在大学校内的咖啡厅吃午餐,三个人凑在一块儿无聊地聊着有趣的话题,或是有趣地聊着无聊的话题。
“借车?做什么用的?”没车的佐藤却这么追问。
“呃,我想去个地方,所以想找人载我。”我没说是为了跟踪邻居。
“哦哦,上次的美女是吗?”山田把脸凑过来,一边拿起长桌上的酱油,淋到自己的盘子里。
可乐饼淋的应该是酱汁吧?——我心里一边嘀咕,嘴上却暧昧地回答说:“不是那样的。”结果这暧昧的回答似乎更刺激了他们。
“真好哪,学生生活还是该有女朋友哪。”佐藤点头说。
“不是啦。”
“怎么?学生就不需要女朋友唷?”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可能是因为听到“学生”这两个字,我想起妈妈前晚打来的电话。“我说你啊,大学别念了吧?”那句话轻率得令人吃惊,轻率到似乎我只要稍一松懈,就会“我很乐意。”地轻易答应了。
坦白说,我并不讨厌鞋店。这不是什么华丽的职业,而且是一门利润微薄的生意,若不论能不能以此维生,我认为其实颇适合我的个性。
鞋子是生活必需品,而且和香烟或刀刃相比,鞋子并不具任何危险性;如果鞋子尺寸吻合客人的脚,我应该会感到高兴;再者我也觉得我可以自得其乐地想像“有人穿着我卖的鞋子过了一天”而感到幸福。
所以我对于继承家里的鞋店并没有强烈的抵抗,只不过再怎么说,实在太突然了。
就算迟早要继承鞋店,给我一些享受学生生活的缓冲时间也不为过吧?人是需要心理准备的。
“可是啊,就算要开车约会,你也没有驾照吧?”佐藤又提起这个话题。
“是啊,坐计程车啦,坐计程车约会去。”山田揶揄说。
背后传来女生们尖细的说话声,像被吸引似地,我们三人的视线集中过去,只见四个打扮俗气的女生正舔着冰淇淋,我们又把脸转了回来。
“欸,我想起有事要办,先走了。”我打算离开了。
“下节课怎么办?”
我离开了咖啡厅。我先走之后,他们大概会继续讲一些“他一定是去跟女人约会啦”之类的,语带嫉妒地扯上好一阵子吧。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不靠地图、只凭地址寻找目的地。
幸好仙台的市街里有许多电线杆上标明了住址,让我能够“这里是一丁目,所以二丁目在更西边吧”,或“刚才的转角是三番地,旁边是十番地,那么五番地就在这里面吧”一边推测目的区域并逐步接近。
我在南北纵贯的商店街往北走,途中弯进右手边的一条小巷。时间接近下午三点,可能因为不是放学时间,几乎不见穿制服学生的身影,大多是行色匆匆的业务员或聒噪的主妇。
在巷子里前进了十公尺左右,有一道楼梯,爬上楼梯便是铺红砖的小型广场,中央有一个喷水池。围绕着这个广场并列了几家以年轻人为对象的店铺,其中一家便是丽子小姐给我的名片上写的那间宠物店。
看来客人不多,于是我推开门,进到店里。
“欢迎光临。”招呼声随即响起。
是一名没见过的年轻女店员,黑色的长发直垂到肩胛骨底下,两道粗眉很引人注目,感觉有一种完全不放过别人一点小过错的强悍。一对像是两枚大金币似的大耳朵贴在脸颊旁,颊骨一带的妆特别浓,我看得出那似乎是为了让脸型看起来消瘦一些的化妆技巧。
“那个……”我焦急地想要尽快表明我不是客人,“丽子小姐……”
一瞬间,店员的笑容垮了一大半,她转向后方叫道:“丽子姐?”
丽子小姐无声无息地出现,仿佛从白色的墙壁里浮出来似地,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