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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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红毛鬼的声音?”选婆问道。
爷爷目视前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用不太好的比喻来说,爷爷警觉得像一只晚上出来偷豆油的老鼠。
天色已经很晚了,我们脚下的大路模糊得只剩下一个抽象的白带,路上的坑坑洼洼无法看清。忽然,道路像席子一样卷起来,从对面不远的地方一直朝我们卷过来。
爷爷大喊一声:“快跑!”大家一下子跑得四散,有的干脆跳进了路边的水田里,有的拼命朝相反的方向奔跑。
我也慌忙撤身回跑,卷起的路在我们后面紧追不舍。路像散开的卫生纸,而现在似乎有谁想将散开的卫生纸收起来。
我的大脚趾不小心踢在了坚硬的石头上,疼得我牙齿打颤。可是谁顾得了这些,只是拼命地奔跑。
“它没有追来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声。大家立即软得像一摊泥似的瘫坐在地上,还有几个人由于惯性继续奔跑,不过没有刚才那么拼命,两只手像棉线似的甩动。我发现在夜晚看人跑步和在白天看人跑步是两种不同的感觉。夜晚跑步的人像一棵水草漂浮在深水一般的夜色里,人的手脚没有白天那种力度,反而像棉线一样随着身体甩动。
我回头去看那条路,它已经缓下去了些,虽然没有刚才那种吓人的势头,但是仍如波浪一样轻轻浮动,仿佛被风吹动的卫生纸。
“刚才是红毛鬼施的法吗?”一个人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地问道。没有人回答他。跑散的人拖着疲惫的步子重新聚集起来。
“刚才是红毛鬼吗?”那个人见爷爷走了过来,又问道。众人把目光对向爷爷。
“不,”爷爷否定道,“刚才是倒路鬼,是好鬼。”
“倒路鬼?好鬼?”那人皱眉问道,“是好鬼还害得我们这样乱跑?倒路鬼是不是帮红毛鬼的忙来了?”
爷爷摆摆手,做了两个深呼吸调节气息,然后说:“前面肯定有什么危险。倒路鬼这样做是要我们别往前走了。”爷爷把手伸到额头之上,向前方探看。众人也朝同样的方向看去。路已经平静下来,平静得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众人用质疑的眼光看着爷爷。
一个人迈开步子,想朝前走。爷爷一把拉住他。
“好鬼?什么好鬼?鬼哪有好的?吊颈鬼、水鬼、箢箕鬼都是恶鬼,都是害人的鬼。哪里有帮人的鬼?”那人粗着嗓子喝道,“你看,前面有什么事?什么事也没有,搞得我们神经绷得可以弹棉花了。”
“再等一会儿。”爷爷拉住他不放。
“哪有的事。”那人倔强地要摆脱爷爷,身子才扭动两下,前面的状况突然大变,众人的脸色变得酱紫。
突然,无数的树从天而降!
像下雨一般,根须上还带着泥巴的树从天上“下”了起来。无数的树砸在了我们刚才站立的路上。“扑通扑通”声不绝于耳,中间夹杂枝干断裂的声音。有的树刚好竖直掉落下来,砸在路面,而后又弹跳起来。许多树落在地面又弹跳起来,仿佛要给这些瞠目结舌的人表演独特的舞蹈。
很多散落的叶子以相对较慢的速度,较柔和的姿势飘落下来,落在这些人张开的嘴里,盖在圆睁的眼上。
转眼之间,刚才还好好的一条宽路,现在已经是片树林。只不过这个树林乱七八糟,树有横的、竖的、斜的、倒的;有断树枝的,有断树干的,有断树根的。
众人面对这片乱糟糟的树林,一动不动地站了半分多钟。
爷爷松开那人。那人不往前跑了,两腿一撇跌坐在地。那人一副哭腔道:“我的娘呀,要是刚才马师傅不拉住我,我现在就成肥料啦。”
树已经停止“下”了,叶子仍在空中飘忽,时不时落在鼻上、脸上。
“是红毛鬼发现我们了。”爷爷说,“它现在躲在那座山上。”
“这些树是它扔过来砸我们的?”选婆戚戚地问道。用不着爷爷回答,大家都知道答案。
“它,它哪有这么大,这么大的力气?你,你看,这些树都是连,连根拔起的。”选婆擤了擤鼻子,断断续续地问道。
黑暗中一个人回答道:“何止是这么大的力气!整座山的树它都能拔得像开水烫了的鸡一样干净。文天村以前就出现过红毛野人,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你说是不是,马师傅?”
爷爷沉默地点点头。爷爷拍了拍袖子,在地上摸到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休息片刻,然后朝众人伸手道:“谁带了烟,给我一根。”
几十个人连忙将手伸进自己的口袋。
几十根烟递到爷爷的鼻子前面。爷爷的手在这么多的烟前面犹豫了片刻,然后随意抽出一根点上。香烟的气味让我清醒了不少。
24。
“刚才懒猪一样的呼呼声就是倒路鬼发出的吗?”选婆问道。
爷爷吸了一口烟,说道:“是的。其实我刚才要大家快跑,并不是怕大家被路给卷起来。路被卷起来只是我们看到的幻象,如果你站在原地不跑,路也伤害不了你。我之所以要大家快跑,是知道这里马上要出事,叫大家逃脱险境。倒路鬼也正是用这种幻象吓唬人,叫人不要在这里久留。”
众人连忙说出许多感谢倒路鬼的话来。
爷爷咳嗽两声,吩咐大家道:“现在趁红毛野人刚刚发泄了一番力气,暂时没有更多的力量,我们快点儿找到红毛野人躲藏在什么地方,把它制服。不然等它恢复了力气,我们一百个人都摁它不住。”说完,爷爷将扁担夹在腋下,带领大家绕过面前乱七八糟的树林,继续向前面行进。
“刚才它扔了这么多的树过来,它现在肯定还在某片树林里。大家到处看看,哪里的树林秃了一块,它就可能在哪里。”爷爷指点道,“大家注意,一个人碰到红毛野人的时候千万不要跟它斗,要拼命地选小路跑,不要顺着大路跑。多走些岔路,别走直道。红毛野人在发怒的时候喜欢跑直道。大家要注意它的这个特殊习性。”
“红毛野人发怒的时候走直道?”选婆诧异地问道。
如果是在以前,我也会感到奇怪。
爷爷以前告诉我放牛的时候要防止牛发怒。别看牛平时对人老老实实,在田里地里都规规矩矩地耕田犁地,可是它的眼睛发红时,牛角一低,冲起来比火车还快还凶。曾经有个牛贩子惹怒了一头牛,他的肠子都被牛用坚硬的牛角给绞出来了。
那个牛贩子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买卖牛的生意。他还常出来收牛贩牛。我还时常碰见他。爷爷说,那个牛贩子上厕所再也用不着脱裤子了。我问为什么。爷爷说,那个牛贩子现在直接从肚脐眼接出一根塑料管,拉撒的事儿都由那根塑料管包办了。
我听得毛骨悚然。爷爷借机告诉我,千万小心牛发怒。
我又问,万一它发怒了怎么办?
爷爷说,你选小道跑,选岔路跑。牛发怒的时候是走直道的,这样,你就不会被牛冲上撞上。虽然后来没有遇到过牛发怒的情况,但是爷爷的这些话我一直用心地记着。
如果是在以前,我也会像选婆一样感到奇怪:这红毛野人怎么跟牛一个德行呢?《百术驱》上有解释:红毛鬼有牛的秉性,力大,气粗,发怒时走直道。并且身体最弱的部位是鼻子。你就是用钢筋铁棍抽打红毛鬼的身体,对它来说也不过是挠痒痒。但是你轻轻碰一下它的鼻子,它便会疼得打滚。牛也是这样,发怒的时候老虎都让它三分,但是人们牵住了它的鼻子,它就只好乖乖地跟着人的指令走路。
鬼有牲畜的秉性也不是鲜闻少见,前面矮婆婆碰到的食气鬼也有牲畜的秉性。食气鬼的秉性则跟狗一样,吠叫、犬齿、爱吃肉骨头。爷爷当初就是用肉骨头将食气鬼一步一步逗出来的。
爷爷一时间不好仔细给选婆他们解释红毛鬼的牲畜秉性,嘿嘿一笑道:“你记住就是了。”
选婆不满意地“哼”了一声。
“我知道红毛鬼在哪里了。”一个人欣喜地说道。因为天色比较暗,我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
“在哪里?”选婆边问边掏出火柴划燃。“哧——”火光在我们的脸上跳跃,我们看见那个说话的人虎头虎脑,粗眉大眼。
“在全老师家的茅房后面那个小山包上。”那人语气肯定地说。选婆手中的火光弱了,渐渐熄灭。刚刚出现在我眼前的人们重新滑回黑暗之中。
“你这么肯定?”选婆吹着气,估计是火柴梗烫到手指头了。
“刚刚我们绕过那些树的时候,我摸到了光滑的茶子树。”那人说。
“那又怎样?”选婆问道。
“要是摸到其他的树,我还不敢肯定。如果是茶子树,那必定是全老师家的。那个全老师你们不是不知道,文绉绉的一个人,娘儿们似的。他最不喜欢跟人家吵架,觉得那样有伤他做老师的文雅。他屋后的小山包上有一小片茶子树,水大伯和他都有份。每年摘茶子的时候两家人总免不了要吵架,争论哪棵茶子树是谁家的。于是,全老师想了个法子,将一半茶子树系上红绳,一半不系。系红绳的就是全老师家的,没有红绳的就是水大伯家的。”
“你意思是你刚才在茶子树上摸到了红绳?”爷爷不愿意听他再讲下去。
“嗯哪。”那人回答道。
“那好,我们先一起去全老师家后面的山包。”爷爷说。
于是,我们一百多人调头走向全老师家。
全老师住在一个小山坡上,要经过全老师家走到房子后面的山包上去,首先还得爬一个非常陡的斜坡。
那个坡不但陡,还很窄,容不下两个人并行。
这个坡原来也没有这么窄。几年前,有两户人家想在全老师房子前面盖两栋小楼房。于是左边一户右边一户,将原本很宽的山坡削得不到一臂宽。
可是房子还没有建成,两户人家又因为同样的事情改变了主意。
这两家人在打地基的时候,在地里挖出了不吉祥的东西。有人说这里的风水不好,也有人说建房的时辰没有选好。四姥姥则说他们冲撞了太岁。
他们在地里挖出了两块洗衣板大小的生肉,鲜红柔软,跟屠夫新卖的猪肉没有多大区别。按理来说,这里的土地没有人动过,这两块肉应该有很长时间了,应该腐烂得发臭了。可是它不臭不香不腐不烂。
将这生肉切开来,里面的肉还有血丝。这下两户人家都傻眼了,不敢继续打地基。在四姥姥的劝说下,他们把这两块生肉埋回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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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可是过了不到一年,那两户人家的人都死得干干净净了,一个都没有剩下。有人说,冲撞太岁本来就已经是很严重的事情,他们还用刀将太岁剖开了,这才导致他们两户人家全部不明不白地死去。
那时我还没有跟爷爷捉鬼,自然也没有阅读《百术驱》。在一次乘凉的时候,四姥姥跟我们几个小孩说起了这件事。我傻乎乎地问道,四姥姥,太岁是什么东西啊?怎么就冲撞了太岁呢?
四姥姥拍了一下我的脑袋,骂道,你真是笨!怎么读书的?“在太岁头上动土”都没有听说过吗?“在太岁头上动土”是中国的一句老话。老话能不信吗?它表明一种忌讳,不信这种忌讳就会招致灾祸。
很多人说狠话的时候喜欢讲“你活腻歪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些话我经常听到,也知道把这句话和“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当成一类的威胁话,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太岁”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