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完结篇-第2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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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凝垂下头,轻声道:“爹爹,万城主说了,但凡西部弟子,都可参与赌斗,我也想要参加。”
宁不空一愣,蓦地一言不发,转身去了,沙天恒冷笑一声,说道:“宁师弟,令爱雄心不小啊。”
宁不空冷冷道:“年少气盛罢了。”
沙天恒冷笑道:“就我看来,师弟的心气也不比年少年人弱些,有道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宁师弟眼都瞎了,还在打西城之主的主意?”他早先依赖宁不空,对之唯唯诺诺,此时一跃成泽部之主,立时翻脸,言语间简直要和宁不空平起平坐。
宁不空留下宁凝,确有私心,忽被沙天恒挑破,面红耳赤,含怒道:“莎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宁某对城主绝无二心。”
沙天恒阴笑道:“宁师弟是没有二心,令爱就不好说了,是了,老子做不了城主,女儿做了也是一样。”
宁不空眉毛一挑,攥紧竹杖,怒哼道:“沙天恒,老夫不和你一般见识,但凡西部弟子均可参与,这是城主的原话。”
沙天恒哂而不语,加快步子,紧随万归藏身后,仇石也回头过来,望着宁不空冷笑。
宁不空呆站一会儿,竹杖一笃,忽向倭船走去。“爹爹……”宁凝忍不住叫了一声,宁不空却没回头,形影萧索,慢慢消逝在船舷之后。
宁凝眼眶陡热,泪水夺眶而出,透过迷离泪光,几片白矾渐去渐远,终于不见了。
姚晴只觉得身子轻得出奇,像是一片枯叶,被风儿吹拂,优游飘荡,总是无法落地。四野雾茫茫的,听不到有,也看不清。
〃我做了什么?又在哪里?〃这念头在她的心头反复迸闪,却又没有力气回答。有生以来,姚晴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彻骨冷意蚕食身心,只有心口若断若续,还有一丝暖气。
然而,那股暖意思浓了些,漫漫扩大,耳边传来细微人声,嗡嗡嗡的,有如蜂鸣。姚晴欲要聆听,却又打布起精神,困意如潮而来,一转眼就充满全身,徒然她神志一迷,昏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无知无觉,猛然间,她心头动了一下,悚然惊觉,神识漫漫灌注,身子也充实了些,多了几分气力,漫漫张开眼睛。
暖气如熏,身处的是一座暖阁,雪白纱帐层层低垂,透过轻纱,隐约可见一点孤灯,散发着柔和光芒。
记忆一点一滴从心间掠过,停留在一片深农翠华,弥天繁花里。〃那真的是我么?〃姚晴沉浸在那一刹那的芳华中,不觉痴了。
帐边玉钩叮叮作响,韵律轻柔,将她从记忆中惊醒,眼前簌尔一亮,姚晴慌忙闭眼,眼前光影闪动,姚晴几能感觉到那两道目光深深投来,凝注在自己脸上。
浓稠的汤液灌入口中,苦涩中微微泛甜,姚晴品出是参汤,参汤入腹,丹田处涌出一股暖气,绕身一周,复又湮灭。
忽觉左颊暖湿,泪水顺着脸颊淌下,一缕缕沁入鬓角枕上,姚晴忍不住想:〃我怎会为他使出‘三生果’?我傻了么?竟为一个傻子……〃不知怎地,她心底泛起莫名羞涩,尽管朦胧中光影凌乱,却怎么也不敢睁开眼睛。
眼前暗了暗,纱帐放下,只听有人道:〃还没醒吗?〃说话的却是谷缜。
沉默半晌,陆渐叹道:〃还没动静,昏迷三天了,地母娘娘说她也该醒了……〃说到这儿,嗓子嘶哑,哽咽难言。姚晴心中奇怪;我打了个盹儿,就过去三天了么?〃
谷缜叹道:〃地母说了,眼下只有上好的人参能够吊命,岛上虽有人参,却少上品,我已托人去中土找千年参,快些的明日便到。〃
又是一阵静寂,陆渐忽道:〃千年参能有用么?〃
谷缜道:〃试一试总是好的。〃
说罢两人再不作声,空气中弥漫一种微妙的意味,柔纱微动,炷影摇红,嘎吱一声,窗扇敞开些,涌入潮湿水气。
忽听谷缜缓缓说道:〃陆渐,你真的不去?〃
陆渐道:〃我不去了,阿晴这个样子,我哪儿也不去。〃
谷缜道:〃这次我和万归藏打赌,关系东岛西城的运数。名为斗智,紧要关头,仍要倚仗武力,当今世上,除了你谁能抵挡万归藏?你不去,这一场论道灭神,我是必输无疑了。〃姚晴听得心头微动,忍不住侧耳聆听。
陆渐长长叹了口气,涩然道:〃我抵挡得了万归藏,阿晴怎会变成这样……我,我真是天下最无用的人……〃
谷缜道:〃大哥,你对姚姑娘的情意,天地可鉴。但这次赌斗不同一般,若是被万归藏找到潜龙,作改朝换代之用,以那东西的威力,不知要死多少老百姓。〃
陆渐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与他赌。〃
谷缜道:〃万归藏眼界太高,若不是八图之迷这等豪赌,又哪能让他改变主意?〃
陆渐道:〃赌又如何?以他的智谋武功,取胜也是迟早的事。〃、
谷缜似乎微微动气:〃你这话太长他人志气,万归藏没有莫乙襄助,未必能破解八图谜语,找到那五条线索。只要他一日不瞧出线索,胜算就在咱们手里。〃
〃谷缜,对不住。〃陆渐沉默片刻,道:〃阿晴这个摸样,我如何离得开她。她活着一日,我陪她一日。她若死了……我,我……〃说到这个,仿佛噎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谷缜沉默半晌,忽地叹道:〃陆渐,我不该逼你的。〃说罢只听门嘎吱作响,脚步沓沓,渐行渐去。
暖阁中沉寂了一会儿,便响起低哑的哭声,陆渐边哭边道:〃谷缜,对不住,对不住……我,我真是天底下最无用的人……〃
姚晴想道:〃无怪万归藏不杀他,这小子真是斗志全无了。〃想到这儿,心里有气,轻轻呻吟一声。风声忽动,陆渐掀起帐子,十分激动:阿晴,你醒了。〃
姚晴见他又喜又怕的神气,心中酥暖,微微笑道:〃醒啦,就是有一些饿。〃
陆渐听她神志清楚,谈吐无碍,心中狂喜。说道:〃好啊,我给你找饭菜去。〃
姚晴道:〃我不吃饭,我想喝鸡汤。〃
陆渐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叫厨房去做。〃
姚晴摇头道;〃我不喝别人的,你亲手给我做。〃别说做一品鸡汤,就算要陆渐入水捞月,缘木求鱼,傻小子也会奋勇一试,闻言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姚晴叫住他,又道:〃我不想见外人,只想一个人清情静静的,你别让人照看我,就是在屋外守着也不许。〃
陆渐面露难色,可一想到她性命不久,此时此刻任她有何请求,也无拒绝之理,于是点了点头,悄然出门去了。
姚晴待他去远,双手用力,支撑起来,扶着床倚来到床前状台,明镜皎洁如明月,映射柔和烛光,照出她的脸庞,五官仍是绝美,脸色却有如台上戏子,抹了浓浓的白粉,惨白凄凉,已不是人间颜色
姚晴取了胭脂,抹在脸上,又用口红嫣然双唇,再瞧时,镜中人少了几分凄凉,却多了几分狐媚妖态,如何瞧来,也不似生人。
姚晴拭去口红胭脂,叹了口气,拈起桌上一支金钗,在喉间比了比,钗尖陷入肌肤,冰冰凉凉隐隐作痛,她忽又道:〃这一下血溅数步,死相一定难看极了,我拧可他看我死在床上,也不愿他见我如此死法。〃当下蘸起胭脂水粉,在 桌上写道:〃陆渐,我去啦,你好好活着,不要输给万归藏。〃
写到这里,忽觉心中竟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让她自己也吃了一惊,她从来不曾想到,自己对陆渐竟有这么多话要说,大到功业是非,小到一餐一眠,还有种种的阴谋诡计,人情冷暖,自己这么一去,将他孤零零留在这人世间,真是叫人放心不下。
姚晴双眼模糊起来,猛一咬牙,扶案站起。参汤的热气还在,还能支撑双腿,她定了定神,推门而出,扶着长廊粉壁,慢慢前行。
陆渐果然听话,门外的侍者一个未见,静的出奇,幽幽的花香携着远方的浪涛声飘了过来。姚晴打了个寒噤,侧耳聆听了一会儿,向着涛声远处慢慢走去。
暖阁建在灵螯岛高处,出了一道朱漆小门,青石阶梯直通海边,姚晴走了三百多步,来到阶下,前方涛声越来越响,海风也越来越急,将她身子里的热气丝丝吹走,姚晴的身子越来越冷,双腿渐渐无力,又怕有人找来,前功尽弃。当下掷到路边,趟在一块教室后面,石块也是冷冰冰的,一点点吸走她仅有的热气。
难道连投海寻死也不能么?姚晴心中生出一丝悲凉,想要站起,双腿却没有一点而力气,就这样一来死了么,也好,只要死了,他便没了牵挂,哎,真是鸣里的魔心,我好端端的女孩子,怎么会喜欢他呢,见了他时,总是恼他恨他,可一时不见他,做梦也会想着,如今好了,人死了情灭了,再也不用受那魂牵蒙龈的煎熬。我姚晴也是女中丈夫,做事不可拖泥带水,虽然帮不了他,也绝不做他的累赘……一念及此,挣身欲起,但试了几次,终又无力坐下,目视远方大海,海水幽黑沉静,有如无碰的巨眼,观照着天穹众星,返星点点,投映水面。随波荡漾,闪烁明灭
妈妈曾说,星星每眨一次眼睛,便有一个人会死,
姚晴痴痴的想,不知我的星星又在哪里,什么时候会闸眨眼睛?母亲的笑脸浮现眼前,是那么的美丽,温婉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姚晴心中轻轻一动:〃妈妈,你可知我想着你么?再等一会儿。你的晴儿就要来啦。〃
海风悠悠,忽送一阵人语,
姚晴听出是谷缜,另一个是女子,说话骄而不媚,正是施妙妙。俩人说着一写闲话,无非东岛之人的婚丧嫁娶,分分合合,说了一阵子,施妙妙忽道:〃什么时候走呢?〃
谷缜道:〃说不准,一来我还没想通图中之迷,二来陆渐不肯去,他若不去,我一点儿胜算都没有。〃
施妙妙道:〃风君侯,雷帝子,仙碧姑娘不是也要去么?〃谷缜道:〃他们各有所长,但还不是万归藏的匹亚?〃陆渐在万归藏眼皮下逃亡千里,天底下也只有他一个。
施妙妙叹了一声,说道:〃谷缜,不知怎地,我身子有点耳冷。〃
谷缜轻轻一笑,说道:〃快到我怀里来。〃
施妙妙嗯了一声,继而发出伊唔之声,似乎嘴被什么堵住。
姚晴心儿一颤,双嗑无端滚烫起来,又怕呼吸转促,被其听见,忍得十分辛苦。这时忽听不远处的礁石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姚晴吃了一惊,幽会中的男女也猝然惊变,谷缜叫道:〃是谁?〃
施妙妙却道:〃啊,是萍儿。〃
一条纤秀的影子从乱石中站起来,向远处走去,谷缜使出周流风劲,身影飘忽。枪到那人前方,双眼雪亮,脱口道:〃萍儿,你的心病好了么?〃
施妙妙此时也抢到近前,闻言又惊又喜,抱住谷萍儿双肩,趁着月光看去,谷萍儿满眼泪珠,梨花带雨一般。
施妙妙见她目光清楚,神气明白,浑不似以往混沌茫然的样子,不由讶道:〃萍儿,你真的好了么?什么时候的事?〃
谷萍儿泪水止不住的滚下来,呼地叫道:〃妙姐姐……〃将头埋入施妙妙的怀里,哭得呜呜咽咽,施妙妙叹了口气,说道:〃乖萍儿,好萍儿,别哭,有什么委屈,告诉姐姐就是。〃
姚晴远远听见,不由忖道:〃我果然没看错,这小狐狸精真是装疯。施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早知如此,我就该在船上趁乱结果了这小狐狸,为她了却一个劲敌。〃
只听萍儿哭了一会儿,忽地抽噎道:〃妙妙姐,我对不住你,更对不起哥哥。〃
施妙妙苦笑道:〃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只要你的心病好了,姐姐就欢喜。〃
谷萍儿眼泪又流下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