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 长河吟断-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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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曹操有多少?!”孙权逼问道。
正这时,厅外报说曹公使者至,三人不由一愣。
“近者奉辞伐罪,旄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
“八十万……”孙权读罢,手指微颤,忽然大笑着对诸葛亮说,“先生听到没有?曹公有八十万大军!先生刚才却说刘豫州手里有多少?”诸葛亮还未及答话,孙权摆摆手说:“先生先下去休息吧,我有事与众人商议,恕不奉陪了。”诸葛亮顿了顿,站起来揖首,随侍从引领退下回驿馆。
诸葛亮走后,鲁肃望着孙权急说:“将军!”
孙权盯着信蹙眉不语,良久说:“我知道诸葛亮此来是为了激我,我也知道稳住刘备在江夏能缓冲我用兵的压力,但,曹公八十万大军,不是动动唇舌就能抵挡住的!”
“将军!”鲁肃又说,却被孙权打断,“这是大事,等众人上来一同议论。”
孙权命人把曹操的信念完,就好像当厅打了个响雷,众人震惊面面相觑动弹不得。
曹操重兵威胁江东是一回事,而“奉旨讨伐”又是别一回事,仅是军事威胁尚可抵挡延宕,奉旨讨伐如果横做抵抗,岂不是成了天下的反贼?虽江东延绵数万里的江山,在道义上又何可寻立锥之地呢?
张昭与秦松对视一眼,后者无奈摇了摇头垂下眼睛。张昭便站起来说:“曹公,豺虎也,挟天子以征四方,动以朝廷为辞;今日拒之,事更不顺。且将军大势可以拒操者,长江也。今操得荆州,奄有其地,刘表治水军,蒙冲斗舰乃以千数,操悉浮以沿江,兼有步兵,水陆俱下,此为长江之险已与我共之矣,而势力众寡又不可论。……愚谓大计不如迎之。”
孙权听完,环顾诸人,众人纷纷附和。孙权心下也明白张昭说的是实情,从道义从实力,他都无从凭仗来抵抗曹操。然而要说就这么轻易地拱手纳降,心里除了不甘,还是不甘。孙权气闷,站起来拂袖而出。走到廊下,却被鲁肃追上捉住袖子。
“子敬有什么话说?”
“主公难道决议要降了吗?”
“你也听见了,时至今日,要我拿什么来抗曹?不如早降,博得曹公喜悦,表个王侯贵卿,诸公也……”
“将军!将军大错了!”鲁肃急说,一把抓住孙权的手,“堂上诸公皆可降,江东诸郡可降,鲁肃可降,唯将军不可降!”
“为什么?”孙权眯起眼睛凛然说。
“假如鲁肃降曹,无非从扬州回徐州,品名论位,犹不失下曹从事,闲时乘犊车,从吏卒,交游士林,优越自在,一辈子下来怕做不到州郡长官!可将军若是降曹,又会如何?!难道将军看不见幽禁在许昌的天子,看不见当年被剿灭的袁尚、袁熙、高干,看不见今日被迁往青州的刘琮么?!”
孙权浑身一震,也握住鲁肃的手说:“衮衮诸公,只有子敬是替我着想的!”
“望将军早定联刘抗曹大计,不要被群下议论所误!”
孙权忽然颓然松开手,低声说:“众人皆主降,理由充沛难以辩驳,我又该如何主持大计……”
“鲁肃在江东日浅,言微力薄,但有一人,素来言议英发,慷慨激昂,怎怕不能震慑住江东诸公!”
“你是说……诸葛亮?”
鲁肃大笑摇头:“什么诸葛亮!将军忘了当年舌战群僚力拒质子的是谁了吗?!”
孙权一愣,回身急说:“来人!去柴桑,叫周公瑾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6 章
鲁肃为跟周瑜通声气,又急从吴郡出发,夜里才在江面遇上周瑜的楼船。诸葛亮充作他的随伴,也上了船。
等他安顿好步入船舱时,正见一群军官围着舆图争论不已,听见鲁肃声高,也混在里面。原来不止鲁肃,一众武将也提前找到周瑜谈论是战是降,诸葛亮大体听了听,主降者多,主战者少,就是要战的,也无非是说些“不能辜负讨逆”等意气之言,无法服人。
众人不分宾主围坐一团,都背对他,看不出来哪个是周瑜。
诸葛亮悄悄找了个角落落座,余光却看到壁上挂着一张琴,桐色润泽,只是尾部带些焦黑。诸葛亮想了想,放下鹅毛扇,摘了琴放在膝上,信手拨弄了首《梁甫吟》。
琴声清越,如玉振金声,不同凡响,很像是那天夜里听到的声音。诸葛亮想到那首无名的曲子,手指一滑,错出了一个音。
远处一个白衣的侧影却忽然一怔,抬起头,略转向他的方向,微微地摇了摇头。
“曲有误,周郎顾……”诸葛亮看着倏忽又转回去的侧脸,放下琴自言自语说。鲁肃忽然看见诸葛亮在一旁,忙请他坐过来,正与周瑜相对。
周瑜倾听众人争辩,自己却未发一言。诸葛亮一路上听鲁肃讲了不少周瑜如何人物出众风采卓然,此时见了,却觉得并没有什么出色。周瑜蹙着眉,正低头垂下眼睛望着舆图,半张脸隐没在高鼻梁投下的阴影中,脸色疲惫,神情倦怠,才进十月,身上就裹了一件狐裘,看起来似乎很是怕冷,没有英年健壮的样子。诸葛亮失望之余,隐约却觉得这样貌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周瑜忽然察觉到凝在他身上的目光,猛地抬起头来。
一瞬间,诸葛亮以为船舱里落进了星光。周瑜的眼睛很美,明亮坚硬,浓厚的疲倦都掩盖不了眼中流溢的光彩。他的五官从阴影里浮现出来,脸上顿时呈现出一种无法言喻的美,英气夺目,雄烈飞扬,让人觉得他如果出现在战场上,只凭赫烈气焰就足可为万人之敌。
周瑜看着诸葛亮,一拱手说:“先生,别来无恙。”说罢就站了起来,挥了挥手对乱哄哄的众人说:“诸君的意思我已经全明白了。天晚了,请回吧。”
众人不甘心立时就走,磨磨蹭蹭才陆续离开,鲁肃却拉着诸葛亮留下。周瑜站在窗前,一回头看见他两人依旧端坐,没有走的意思,无奈地一笑,命人把火盆搬过来,裹紧狐裘,坐到两人面前。
“都督刚才说别来无恙,莫非在哪里见过在下?”诸葛亮问。
“当年在寿春的时候。”周瑜说,“既然坐在子敬身边,我猜一定是诸葛孔明了。”
“既然认识,那就用不着我介绍了!”鲁肃大笑说,“刚才听武将议论,主降者多,主战者少,到了吴郡,可全靠你力挽狂澜了!”
周瑜微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伸手用火钳拨动火盆里的木炭。鲁肃急了,站起来一屁股坐到周瑜身边,夺了火钳,拽住他的胳膊急说:“光点头不行,你先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说服这些人?!”
“你想让我怎么说?”
“我知道众人心里没底是因为东吴兵少,你到时候千万要提到有刘豫州两万兵马在江夏为我做前锋!”
周瑜冷冷地瞥了一眼对面的诸葛亮,笑了笑说:“好。”
诸葛亮轻咳了一声,开口说:“子敬却还没问,都督对是战是降,意下如何?”
鲁肃一愣,说:“还用问,当然是战!”扭过头急问:“公瑾你说!”
周瑜挣开他的手说:“我累了,大事回吴郡再谈。二位风尘仆仆,下去早点休息吧。”言罢,不由分说就命人送客。
鲁肃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诸葛亮和他并肩走到高处的甲板上。江浪澎湃,夜风低徐,秋末天气明净,夜空中一派星光。鲁肃忽然说:“公瑾说话一向爽快,大事当前,偏这么吞吞吐吐的,真让人气闷!”
“子敬不要生气,大约是因为有我在跟前不便深谈罢。”诸葛亮笑说。
“既然已经联合抗曹,又有什么不能当你面说的?”鲁肃依然不忿,“这不是待朋友的道理!”
“朋友……”诸葛亮想,周瑜可不像是在把他当朋友,正相反,关于孙刘联合他似乎别有看法,倘若日后有机会,劝服此人才是关键的。只是鲁肃是个直爽人,孙权虽然年轻骄气,但也从善如流,只有周瑜虚虚实实,着实不好对付。
“其实我们公瑾,一向都骄纵任性,贵胄子弟么,难免的,先生也不要怪他。”鲁肃叹了口气说,忽然想起来什么,转过身瞪大眼睛,“原来你们在寿春认识?”
诸葛亮也蓦然想起周瑜刚才的话,努力搜寻了一下记忆,只是隐隐约约对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有些印象,却实在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什么场合,只好摇了摇头说:“其实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难得他还记得我。”
鲁肃点了点头,望着船首的灯光沉默不语,忽然开口说:“先生,其实我很替他捏一把汗。大军当前,众人皆主降,主公虽然有意抗曹,但也毫无信心,公瑾就这么一个人,要怎么才能说得他们心服口服?……我是真没底啊。”
“子敬多虑了。”诸葛亮轻摇着羽扇笑说,“我虽然不知道他要怎么做,但我想他一定能力挽狂澜。”……因为他看起来,天生就是要独当一面的。
鲁肃又叹了一声,随诸葛亮一同望向吴郡的方向。
十月。曹操已入江陵,遣使至吴郡示招降之意。吴郡上下震动。原本分散各地的重要将领与地方长官被召回吴郡,陆续入得堂来。孙权环顾一周,人已全了,只差了周瑜一个。大事当前,气氛凝重,众人坐下后左右低声议论起来。
前番多次谋划,所有人都认定了曹操的八十万大军将是东吴的灭顶之灾,战不如降,降者犹有生地,战则尸骨无存。只有鲁肃力主联合刘备抗曹,但鲁肃在江东根基太浅,众人多视他为纵横家之流,以为联刘之举不过为了给他自己增添政绩,却专误吴侯大事。鲁肃孤掌难鸣,诸葛亮固然善辩,但一个外人,在东吴众文武之间更没有置喙的余地。孙权叹了口气,下意识又望向吕蒙。吕蒙从角落里正远远地凝视着他,大眼睛黑而亮。
“是战是降,我头脑愚钝,不知道究竟怎样才对至尊好,但是只要至尊一声令下,吕蒙冲锋陷阵,肝脑涂地,死而无悔!”
吕蒙一番话并不是孙权最想听的,但以一介将校,他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孙权坐在上首,望着满厅堂乌压压的人,恍然觉得八年的时光从身边滔滔倒流过去,又回到了建安五年孙策的葬礼上。不同的是到今年此时,吴夫人、孙翊、孙匡、吴景,全部故去已久,无数的无奈与无助层层重叠起来,软弱像堂外的初冬天气,倏忽间袭来,无可抵挡。
“只要你对我说……”孙权望向堂外自言自语。
一片低语混杂成的嗡嗡声中,侍卫高声通报:“水军都督周瑜到!”满堂的低语瞬间戛然止住,众人齐转头望向门外。
一阵脚步声中,周瑜白衣长铗,带着一身风尘大步而来,鲁肃紧随其后。程普见他又剑履而来,忿忿地说了句“不成体统”就扭过头去。
孙权却什么也没听见,看见周瑜,心就扑通一声落回了胸膛。他清了清嗓子说:“曹公前日送了封书来,我与众人都看过了,公瑾也来一观。”
周瑜当堂从侍从手里结过帛书,扫完那五句话,笑说:“曹公的字原来并不漂亮。”
甘宁忍不住嗤笑出声,凌统忙伸手捂住他的嘴。程普又大声地哼了一声,扭过脸去。
张昭站起来说:“大敌当前,不是玩笑的时候。曹公此来,帅八十万雄师,占江水上游之险,且又持有天子诏书在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