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燕轶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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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闻言更是心酸难忍:
“姐姐说的对,好白妞妞,爹带你去看好玩儿的,回来讲给姐姐听。”
男子伸手欲抱了白小孩儿就走——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不想,白小孩儿却哭喊起来:她无论如何非要黑小孩儿一起走,男子软语慰劝只是无用。
男子恼了,重加呵斥,以至于伸手欲打,黑小孩也在旁极力协助男子。白小孩儿见男子铁了心只带自己走,反而面容一整,瞬间再无一丝孩童悲伤任性之色。
她的眼睛里都是怒意,哪还有一点点的眼泪留下?
-刚刚所有的一切,竟是装的!
只听白小孩怒声道:
“爹,你真非要把我姐扔了不可?”
闻此言,男子愕然。
那黑孩子眼泪已是忍不住流下,庙中一时只剩黑孩子的啜泣声。
男子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强笑道:
“白妞妞你瞎想什么呢,还不……”
白孩子脸上现出一抹嘲讽,阴阳怪气:
“跑到乱葬岗来逛庙会,爹你是要看鬼市么?你这话编来想要骗哪个?莫把我当傻子耍!‘打开天窗说亮话’,爹你是不是真如此狠心,听那死牛鼻子的话要把我姐扔了!”
男子哑然,最后低头不语。
黑孩子抽噎着劝道:
“妞妞,别说了,听话,跟爹回家。”
白孩子一听此言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回头训斥黑孩子,口气凶狠:
“我回去了,留你一人在这里等死?亏你还叫这狠心人当爹来!他要扔了你你知不知道?他心狠扔你,你也要把我一个人孤零零扔给这些狠心人吗?”
说道后来,白小孩声音虽凶,却带了哭腔。
狠心人竟至弃女 说因由漫话从头
黑孩子再忍不住,一把抱住妹子大哭:
“我哪里要和你分开,可是我是不祥之人,你却不是,咱俩注定只能活一个!”
白孩子满脸是泪,咬牙切齿:
“我才不管什么祥不祥,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白小孩转脸面向满脸悲色的男子:
“你个糊涂虫!什么不祥!那个牛鼻子懂得什么,让人杀自己孩子的人能是什么高人!”
“一个七岁的孩子都懂得的道理,亏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居然一些儿也不知!”
“这样的人,居然还让我拜他为师,我到他的手里还能有什么好来?”
“你这心狠又糊涂的爹,我就跟你走了早晚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既然你要扔,就连我一起扔了吧!”
男子哭着嗫嚅道:
“这叫我怎么舍得……若不是张大师说了那样的话,我怎能舍得扔你姐姐……白妞儿你又是何苦……天哪!天哪!可挖了我的心肝去罢了!”
白孩子倒不哭了,表情果绝:
“要走快走,大男人别像女人似的。今天你能狠心把我姐姐扔了,明天同样的原因也能扔我!”
“你如此做,早就断了父女的恩情,这里除了我们又无外人,你打算哭给谁看?你放心,你既然生得,自然杀得,我并不怪你。”
“谢你七年养育之恩,只是从此你我父女恩断义绝!”
“那姓张的牛鼻子决不是好人,看你对他如此言听计从,日后必有杀身之祸。”
“我们姐妹若能活下来,将来必定为你报仇,这样也算报了你的养育之恩,快去快去,莫要废话!”
男子颓然,红着眼眶的去了。
他果然是下了决心要杀亲生的骨肉,竟然头也没回一回,吃的用的也没留一点。山神庙周围并无人烟,时值寒冬,他看来竟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小姐妹冻杀、饿杀在这里。
那黑孩子——她叫黑妞儿——泪眼道:
“妹妹,你这又是何苦,跟爹走了多好,还能逃得一命,你和我在这里必死无疑。”
那白孩子——她叫白妞儿——冷然道:
“我没爹,从此以后我只有一个姐姐。姐姐,你记住,在这世上,从此以后你也只有一个妹妹了。能活便一起活,不能活便一起死,生死又能如何?下次莫再说要扔开我的话。”
黑妞儿点点头,两个小姐妹相顾凄然。
这中年男人,便是在本书开头的那个等在产房外的男子。
此人姓李,名慕陶,字效潜,是一个教书的先生。
要说此人也算世代书香,饱读经史,平生倒也没做过什么恶事,只是功名心盛些、志在仕途。
李慕陶从小便对那些为官做宦的极是眼热,削尖了脑袋想要钻到那名利场里去,为人和他那名字决不相和——断无那陶渊明“挂印归山”的洒脱,倒是有许多“愿为五斗米折腰”的气概。
李慕读书读到十八岁上,父母为他觅下一房妻子。
妻子娘家姓魏,这魏氏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倒也温柔可人。
李慕陶夫妇成亲以来,二人守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家业,过着虽不大贵却颇有资财的小日子,琴瑟和谐,夫妻之情甚笃。
魏氏过门很快就怀了孕,足月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
生产那日产婆惊叫,是因这双胞胎皮肤天生一黑一白,看上去甚是蹊跷,不过天幸这两个孩子倒是四肢具全,没有短少了什么零碎的东西。
李慕白虽觉惊讶,不过也只是啧啧称奇,叹天地造化之功甚妙。
不想他那妻子魏氏生产时受了惊,产后得了个惊悸之症,不过数日,呜呼哀哉,竟是死了。
李慕陶和妻子正是两情相悦的时候,怎能不疼?
如此这般,他心里便看那黑孩子有些不自在起来,不过这两个婴孩毕竟是妻子遗下的骨肉、自己的亲生,李慕陶倒也不至于怎样,只是对黑色的孩子冷淡些。
这两个孩子,李慕陶一个取名白妞,一个取名黑妞。双胞胎幼年失母,李慕陶便请了乳母来抚养。
那李慕陶心在仕途,想要专心读书考取功名,因此倒是从没把心思放在男女之情上,故而也一直没续弦,每日不是读书就是弄儿为乐。
那白妞白胖可爱,李慕陶天天爱不释手。
不想此儿绝慧,又有父亲着意看顾,新生的幼儿有父母疼爱学东西就快些,那白妞儿六个月路还走不稳,话却已是差不多学全了。
这把个李慕陶爱的无可无不可,天天抱她在怀里,捧她在手心,就当她是掌上的珠,心头的肉一般。
教完了说话就教读书写字,《四字经》、《万家姓》等书,真是一教就会,过目不忘。
到了四岁上,白妞儿六书七经已是看的不要再看,一张小嘴出口成章,谁见不爱!
反观黑妞,每日却只有乳母照顾。
须知乳母又不是亲妈,自己的爹都不管,哪个理你?
可惜黑妞儿长的又不讨巧,所以那乳母连奶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喂,弄得个小黑妞儿瘦骨伶仃,勉强不死而已。
吃都吃不上,谁有那闲功夫教她说话?
因此到了两岁上,黑妞还是处在只用感叹词来表达意图的阶段——当然,也没人理会她的意图是什么。
不过说来也怪,这两个孩子竟然相互及是依恋,分开时间稍微一长两个便都啼哭不止。
白妞会说话,告诉李慕陶:自己和姐姐分开便全身难过的当不得,至少每天晚上定要和姐姐睡。
因为这个缘由,虽然黑妞为李慕陶所不喜、众人也自轻慢,倒也不致做的太过,黑妞儿侥幸得活。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依赖越来越严重。
到了两岁上,这种奇怪的依赖发展到了两人必须时刻不离,否则白钮就高烧不止的地步,所以从两岁开始,黑妞儿饮食起居终于和白妞相同,这黑妞的日子才慢慢好了起来。
每日李慕陶教白妞读书写字,黑妞就在旁听着,而且小姐妹俩关系极好,白妞早慧,读书甚多,她常主动做黑妞的小老师。
看官试想,一个两岁的孩子一本正经的教另外一个两岁的孩子“之乎者也,子曰诗云”,这场景可好玩不好玩?
李慕陶实在疼爱白妞,见她如此,也就“爱屋及乌”了,对黑妞也好起来。
和白妞儿一奶同胞的黑妞绝不笨,她只是没人教,有了人教学的也很快。
虽然黑妞儿开蒙晚,白妞也不像她爹李塾师那么“专业”,但差不多三岁上,黑妞的话也学全了。
万般无奈连出计策 世事无常骤起风波
黑妞儿极爱听白妞给她讲那些古人的故事,羡慕那些先贤忠孝仁义、高风亮节。她发蒙晚,秉性又纯良,竟养成了个重情重义的性子,孝悌具全的心肠。
白妞则不然,她发蒙又早,懂事又早,天天把她家里那些乳娘仆人见风使舵的恶劣作为看了个满眼。
宅二书中代言:黑妞天生纯阴体,那阴气太盛居然透体而出,故而生下来皮肤漆黑;而白妞则正好相反,她是天生特异的纯阳之体。两个孩子呆在一起,正好相互温养,二人只要距离靠近就都会觉得非常舒适。
所以本能使然,二人极为依恋,关系自然特别好。
当初那些家仆妇人欺负姐妹两个年纪小,对黑妞儿百般的折磨轻慢。白妞儿看不过眼,小孩子家心性,肯定要跟父亲告状。
不想李慕陶对黑妞本不放在心上,白妞说了这些他也不甚在意,不疼不痒说几句就完了,这些仆人当面惶恐,背后对黑妞儿竟然变本加厉起来。
如是几次,白妞儿学了乖。
也是她聪明伶俐、慧质天成,居然绞尽脑汁想了个手段:用自己做由头儿,跟姐姐形影不离,让父亲看自己也就顺便看着姐姐。
如此这般,这些仆妇方才收敛些。
白妞儿长大了点,看的书多、懂的事儿渐渐多了,那计谋也愈多起来,又使了个“欲先取之,必先予之”的法子。
她故意把嘴放甜些,“哥哥”“姐姐”“叔叔”“婶婶”叫的抹了蜜似的甜,常言道“嘴巧的孩子惹人爱”,众人自然而然爱她些;平时她又在父亲面前多说这些人的好话,让合家上下对她无不喜欢。
众人知道她在姐姐身边,身体就舒服,也就看她面子对黑妞好了。
但这白妞却在心里对这些人恨之入骨,就算对李慕陶也是表面情儿,心里老大不以为然——她看自己姐姐的下场,知道爹对自己好只是因为她运气好,长的体面,人又伶俐些,并非因为自己是他的亲生骨肉、天伦之情使然。
而且白妞对黑妞还多了一份愧疚:同是爹的儿女,自己只是长的体面些,就把姐姐的亲情都抢走了。
而且说不定姐姐长成这样都是自己的错。
白妞儿从这份愧里又对姐姐生出怜爱来,暗下决心,定要一辈子对姐姐好。
黑妞长相奇特,李慕陶深以为耻,从不许她出门,只是爱带着漂亮可爱的白妞上街。
于是白妞随父亲出去了,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拉着黑妞,给她讲街上的新鲜事儿,有时还带新鲜的玩意儿给姐姐,想尽办法哄姐姐开心。
且不说姐妹二人关系如何好,却说李慕陶每日带白妞出去玩耍,倒招来一场飞灾。
有一个不学无术的道人、坑蒙拐骗的惯家,名唤长兴。
他看上白妞伶俐可爱,是个美人的坯子,起了个收为禁脔的念头。
长兴见李慕陶颇有家私,是个地方上的士绅,教的馆地又好、所训的蒙童多有豪富之辈,他就又包藏了些人财两得的贪念。
于是长兴做下个扣儿,打算摆布李家。
这一日,正是寒至节气。
寒至来临,意味着冬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