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女驸马之今生姻缘-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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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正直清高的老和尚,今天稍来了一封信,表明在相爷——也就是冯素贞——一笔大钱的捐增之下,心甘情愿地答应这个要求。原本冯素贞还为住持的顽固相当烦恼,跟张绍民商量过后却得出了钱财能让佛也愿意说谎的答案,可是比起收财的老和尚,送财的自己或许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贪官。
贪求实现己之所愿而不计代价。
冯素贞自我厌恶地撕碎信件,随手丢弃在地,抚着太阳穴的神情凝重如霜。为做大事,不能强求所有细节都完美道德——张绍民曾跟她这么说过——驸马贵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脏了自己的手也必须保护国家。
「为做大事…」
低叹一声,视线习惯性地流连在墙上挂着的披风。那披风的主人离开之时、站在雪人面前的孤独身姿,至今即使不闭起眼睛也能看到。冷风吹起,天香的肩膀微微颤抖,房内的冯素贞远远望着,竟就这样掉下泪来。
若她在妙州跟随父亲一起隐迹红尘、就此在世人眼中消失无踪的话,天香现在一定不会如此痛苦。就算一时间必生流言蜚语,但真正深爱她的男子绝不会计较,等天香接受他之后,他也定能明白天香仍是清白纯洁的女子。
他一定会更加疼爱她。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将背部疲惫地靠往椅子,冯素贞的喃喃自语传递出难解的迷惘。这首形容少女情窦初开、为意中人是否也喜爱自己而不安的诗词,为何如今连她也尝到了个中滋味?
她与李兆廷青梅竹马,两人在文学与音乐上都有着共通的兴趣,总是彼此尊重亦情投意合,这段青涩却无结果的恋情,从来没有让冯素贞如此心烦失措过,当然也从未让她在每次与对方的视线接触下,胸中便感到狂乱窒息。曾以为那是根源于对天香的歉究,但慢慢的,这个解释已连自己都再也难以相信。
知道她伤心难过会想安慰、看到她流泪心口也就跟着淌血——自己对自己发誓,定要为那名女子的幸福付出一切——这也是愧疚吗?就算是好了,可她身为女子,不管付出再多都不可能达到天香真正渴望的幸福。
其实很清楚的,只要说出自己是女儿身,天香的所有情感也会转为另一种极端的恨。而一直不敢诉说的她,真是因为国家大事未了、还是……
不想被天香怨恨。
冯素贞把脸埋入双手里,但叹息还是溜出了掌心。没有平日在外的神气威风,现在的她只是一个身心俱疲的彷徨客——要向东晴或西雨,她还有别条路可选择吗?
为什么、自己会把所有的事情弄成现在这种难以收拾的局面呢?究竟是在哪个阶段、在哪一步中走偏了?是清雅园与她的交错?是大殿上与她的调侃?是翘翘板比试的大意?还是那三次此生从未有过的吻?
嘴唇发烫。冯素贞楞楞地摸着自己的双唇。
竟然会是那么柔软的触觉,竟然会甜美地让人联想到清纯的花蜜。这就是接吻、是跟另外一名女子亲密的真相?如果是跟兆廷的话……会有所不同吗?
冯素贞用力地摇摇头。怎么会想到这种事?她暗骂自己。
***
「驸马,李大人求见。」
仆人在书房外发出的话让她不由得心慌,只好深吸一大口气。「请李大人进来吧。」
来者李兆廷,穿着藏青色的长袍,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冯素贞皱了下眉,在自己为大小事情烦恼不已的时候,他这副春风得意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冯兄。」他行了个礼。
「李兄。」她冷冷地开口:「今儿个怎么有空找我而不陪陪嫂夫人?」
「正好是倩儿要我来找驸马和公主的。」李兆廷向来对察言观色不太擅长,故仍是憨厚地笑着回答。
倩儿。冯素贞的舌尖在口中讽刺地转了一圈,然后扬起优雅平静的微笑。「很不巧,「香儿」已经回公主府了。」
啊、是这样啊!李兆廷拍了下额头。「那就麻烦冯兄转告公主了,倩儿和我想邀请二位去赏灯呢。」
冯素贞的脸色已冰冷如极地。
「怎么好意思打扰两位?等你与嫂夫人的孩子生下后,想要两人独处便更加不易,你实在应该好好珍惜这次的灯会才是,李大人。」
李兆廷刚想开口就被冷淡地打断。
「况且,我自己也想跟“香儿”独处啊,李兄,你不会不明白我的心情吧?」冯素贞微笑时,笑意丝毫不见眼底。「我们都是幸运非常的男人呢,何德何能得此贤妻,却总忙于政务而冷落她们,现在正是好好回报的时候了,不是吗?」
「…是,冯兄说的极是。」再怎么迟钝,李兆廷也已发现对方压抑怒气的情绪。只见他嘻嘻哈哈地鞠躬弯腰,一副昔日当算命师时的随波逐流。「一年一度的灯节,又适逢庆祝接仙台建造完毕,冯兄自然会想跟妻子培养感情啊,我真是、失礼失礼。」
「你言重了。」冯素贞望着眼前行礼的他,心中的酸涩掩盖过怒意。「李兄与嫂夫人的心意,绍民也就心领了。」
几年前妙州的灯节,还是冯素贞跟李兆廷一起去看的。那时他还未离开,她也仅是普通的官家千金,两人在桥上望着湖面的灯火倒影,何曾想过今日会走到这个地步?
他还是他,而她却已经不是她了。
「李兄。」冯素贞轻声地说:「你一定要珍惜自己的妻子。我看得出来,不管你做出什么事,刘倩姑娘也会一辈子等你、永远都会原谅你。所以,我衷心祝福你与她快乐一生。」
「怎么会突然说这个…」李兆廷纳闷着对方认真异常的语句。
「呵呵,只是心有所感罢了,李兄无须介意。」原本想掩饰低落的心情,却没想到那不符合性格的轻笑声不管听在谁耳里都十分勉强。
李兆廷小心翼翼地说道:「冯兄,天香公主又跟你闹脾气了吗?欸、其实啊,公主真的很喜欢你。以前长赢兄都时常跟我说,公主要是真讨厌她的驸马,断不可能还撑过新婚之夜,非杀个你死我活不可。」
冯素贞扯了抹笑。「我也喜欢公主。」
「我…冯兄,无论如何请听我一言吧。」李兆廷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在我心中一直残留着一个影子,我为了追寻那个影子,做出许多愚蠢难堪的傻事,但等到我回过头,却发现原来身后永远站着另一个身影。直到现在还支持着我的身影,让我发现心中的影子已经属于「过去」。所以,你的祝福我收下了,冯兄,我的祝福也请你接受——不管你是何种身份,我都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
李兆廷离开之后,冯素贞还呆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言语。那些话是怎样的领悟,又是怎样的坚定啊?她心里激动沸腾,双脚居然无力站立。难道身份已被他发现了?不,若是如此,李兆廷也不会说天香有多喜欢她,一副要她这个驸马明白妻子的真心似的。
冯素贞奋力起身,因为震惊使双脚仍有点虚弱。一望墙上的披风,天香那纤弱、强忍不哭的骄傲背影便又浮现在眼前。洁白的雪地之上,少女与雪人都是如此孤独。雪融泪干,天明时共同残留于大地的、便是那情意难绝。
「对不起,我无法爱你。」她伸手抚摸披风,低哑轻喃:「所以,你还是恨我吧。我会、让你用整颗心来恨我。如此一来,你给予下一个男子的,一定就是全部的爱了。」
额头靠往披风,鼻间闻到淡雅的草地芬芳,那是她最喜欢的香气。
「公主,你还是恨我吧,绝不要原谅我。为了你的幸福着想,只能这么做了。」冯素贞的双手抱紧披风,知道眼眶又滴落了泪珠。居然会为一名女子哭了这么多次,而这些,居然都还不是因为爱。「对不起,我根本不是你的《有用的》——」
哭声与泪水埋藏在披风中,永不被任何人知晓。
然而,这些晶莹的泪珠,真的不是因为爱吗?
***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节选自李白《秋风词》
☆、第 58 章
人民在新年的气氛中暂时抛却皇帝昏庸的忧心,各地皆张灯结彩迎接正月十五的灯节庆典。
此一宵夜,即便几乎足不出户的深闺小姐、官家千金,也能被礼教允许并鼓励出门游灯。才子佳人相识桥上湖边,夜空火树银花,向来是灯会的传颂佳话。
妙州的放天灯,有感于驸马爷冯绍民先前的作为,甚至出现百姓为驸马公主祈求赐子的祝福——成亲两年多,也该是时候了——这个本该令世间夫妻感动的心意,听在忙着为修行中的皇帝处理国政、接待他国贵客的冯素贞耳中,却是半点笑意也挤不出来。
期盼时常会形成沉重负担,他人的祝福偶尔也非当事人所愿。冯素贞知道,这些消息传到公主府后,天香要独自面对多大的压力。生孩子这种事、自古以来便把成败关键全系在女性身上,天香定是说不出成亲两年有余却未与丈夫有过肌肤之亲的真相,而身为丈夫的冯素贞,此时不论说什么都无法为既定事实除罪开脱。
这个失败并非是双方共犯,仅是冯素贞一人的罪衍罢了。可再一次地,做错事的报应降临在无辜的天香身上。
在必须一同拜见嫔妃娘娘王爷皇子的场合相遇时,心智日愈成长的她,从未跟自己抱怨过这种、比起丞相每天处理的国事都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再者,皇亲国戚的她们,在此期间必须应付文武百官的繁杂拜年,也就无半点闲暇好好独处谈话。
忙碌的日子在还未察觉的同时流逝。眨眼间,那下雪的冬季里,冯素贞答应过天香的约定已到了实现的一刻。
今夜,刚从王爷府赶回驸马邸的冯素贞,匆匆忙忙地换下绣有鲜绿与灿金麒麟的常服。比起一品官的赤紫色长袍、玛瑙乌纱帽、漆黑束带,专为驸马设计的衣着更是辉煌气派——不过,冯素贞仍较中意朴素的圆领儒杉。
天香曾为此不以为然地说:「因为你就是一个穷酸书生的性子。」
而冯素贞也不甘示弱地回道:「就不知道是哪位闻大侠穿得比我还穷酸。」
「是哪位呢?」天香佯装不解,微笑地反问。
那笑容像在宣告敢回答就等着甘蔗伺候,使冯素贞选择耸耸肩地模糊带过。大丈夫能屈能伸,是她扮成男子后运用地最熟稔的处事方式。
有时,回头细想这两年的男性生涯,她常会惊讶地发现自己原来做过这么多、过去从未料想能办到的行为——冯素贞竟也中皇榜、赴琼林,状元及第打马御前街。她在大殿上与众官员赋诗作对,在天子面前抒发经世治国之理;她亲手实现许多男子一辈子也达成不了的成就,达到了这所有读书人在梦中都曾看过的至高地位;她如今已是万人之上,总督天下兵马的丞相。
那一年,状元与驸马的双重身份,使民间出现过「今科皇榜中状元,娶得帝女世人羡,平步青云一品官,果真英雄出少年」的仰慕。此种超脱性别、属于知识分子独有的认可与满足,说不自豪是无论如何也骗不了自己的。
只是、「人道英雄出少年,实是乌纱罩婵娟」的真相爆发后,世间对冯素贞此人又会有怎样的评价?她从过去到现在为国家朝廷的奉献,是否也会因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