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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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有些不甘愿的睁开了双眼,在床上摊平了四肢,无神地看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沉默不语。
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昨天十几个小时里的疯狂便如潮水一般涌入了许乐的脑海。他怔怔地呆了很久,才想明白,自己此时已经到了老板专门留下的房间,而不是睡在自己熟悉的床上。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不是一场恶梦。自己已经拥有了一个全新的身份,颈后的芯片已经被替换,而老板……大叔,他也确实是真的死了。
许乐坐了起来,在床边继续发了会儿愣,用手用力地搓了搓微热的脸庞,好让自己清醒一些,可是抬起脸后看着这间陌生的房间,他依然无法清醒。联邦的谚语里有句话,狡猾的兔子至少会拥有三个洞窟,许乐没有想到老板为了躲避联邦的通缉,居然在河西州首府城市里安置了这么多的后路,一想到这一点,许乐的心里泛起一丝怪异的情绪,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这是一间单人公寓,临着大街,室内面积不大,摆设极为简单,除了窗边的那张大床外,便只有冰柜、电视晶屏和一套桌椅。在洗手间里洗了个热水澡,许乐从冰柜里取出大量备好的食物,也没有去热,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直到餐桌上布满了残渣和溅出来的牛奶,他才感觉到稍微的满足,稍微地洗去了昨日留下的饥饿和疲惫。
只不过十几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以他的体质而言,应该不会饿成这样。许乐也很奇怪这个现像,腹内中空与身体的疲惫究竟是怎么来的?难道就是因为从军方临时营地里逃出来时,身体的那次颤抖?他不想再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唯一能解释这个问题的人已经不在了。
虽然在计划中晚上就要离开河西州,这间房间再也不会再来,可是许乐依然下意识里将房间收拾整理的干干净净,就像是这几年里在矿坑吃饭后那样。做完这些事情后,他发现自己无事可做,外面的街道上警笛依然在响,昨天那场爆炸的后遗症还在发酵,他自然不可能上街去晒太阳。
所以他开始再次坐在床边发呆,发了一会儿呆后,他打开了电视,有些木然地看着晶屏上那个正在吹蛋糕蜡烛的紫发的小女生,忽然想到原来今天是自己和大叔最喜欢的简水儿十六岁生日庆典,他又想到自己要十八岁了,而大叔却不知道多少岁,并将永远保持着这个年龄不再变化,于是他的心头一紧,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看着屏幕上万人簇拥中的简水儿,流下了眼泪。
许乐低头,擦去脸上的泪水,没有注意到屏幕上的简水儿正笑容满面地向四周的人们展示着手腕上那条漂亮的手链。
……
……
整个白天,许乐都呆在这个房间里,通过手镯上的资料光幕,牢牢地记住了自己应该记住的东西,逃离东林的方法。同时他冒着极大的风险,利用老板教给他的知识,悄悄潜入了东林区第二警察分局的内部网络,试图找到李维和那群郭们现在的状况,接着,他又进入民政系统,查询了一下第四离世馆的内部资料,运气极好地寻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目标。做完这一切,他又将整个房间再次清扫了一遍,谨慎地擦去自己留下的指纹,这才从衣柜里取出一件衣服换上,背上老板留在衣柜里的那个双肩背包,走出了房门,走下了公寓楼,走入了人群之中。
浅蓝色的运动夹克,帽子翻了上面遮住了他的脸容,再加上深黑色的双肩背包,让此时的许乐看起来就像是联邦里常见的年轻人,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他特意挑选了下午三点出门,正是人们最容易发松的时候,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绕了几个街区,翻了两道院墙,才进入了第四离世馆。
按照老板留下来的地图,许乐悄悄地潜入了景行厅后面的自动焚化炉,在那一排待焚的棺材中依照名牌找寻到自己的目标。他没有敢去看棺木中那具年轻遗体的面容,侧着身子,将左手的手腕对准了遗体的后颈,一阵焦糊味闪过,昨夜被替换出来的废弃芯片成功地进入了这具遗体的体内。
他又将那件泛着蓝光的屏蔽仪,扔进了棺材中,略停顿了片刻,把那件极为精致的电击棍扔了进去——他一共只做出了两根电击棍,一根为他和老板带来了灭顶之灾,这一根他也不想要了,虽然可以护身,但是他觉得不祥。
站在景行厅幽暗的过道阴影中,许乐沉默地注视着传输带将这些棺木依次送入高温焚化炉中,看着承载着自己的芯片、老板的屏蔽仪以及电击棍的棺材进入炉中,被迅速地燃烧成烈火,灰烬,残渣,许乐的心一下就空了起来,他过往的一切全部都随着这具棺木烧毁了,如今的他,只是还拥有一个仍然叫许乐的名字。
遗弃我而去的昨日啊,再也回不来了。
入夜,许乐买了一张前往福吉州的车票。这种被东林人称为大灰狗的长途客车每晚由河西州首府发出,经过一夜的长途旅行,在第二天凌晨抵达福吉州的首府。虽然辛苦,但是比较起坐飞机来说,确实便宜许多。然而许乐选择大灰狗离开河西州首府,只是因为郭们都清楚,联邦官方对于这种平民使用的交通工具检查最为宽松。
明亮的灯牌上面两只灰狗的大耳朵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许乐看着门口那些荷枪实弹的士兵以及穿着防弹背心的警察,心中哀叹一声,他实在是没有想到,政府居然还没有放松检查。
如果连面前这关都没有勇气去闯,那将来还怎么用这个伪装的身份在联邦里生活?许乐摸了摸后颈,齿灿烂一笑,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平静地向着门口走去。
第三十三章 乱我心者
彬彬有礼地要求许乐取下双肩背包,冰凉的金属探测棒无礼地贴近许乐的后颈,嘀的一声之后,身份数据读取审核在瞬间完成。负责检查的士兵看了一眼肘间小光屏上的信息,望着许乐笑了笑,说道:“原来是师兄,看着倒年轻。”
许乐的笑容有些勉强,唇角挣了几下才变得自然了一些,将双肩包背上后说道:“蹲坑的,成天看不到阳光,你要乐意你去。”
东林警备军兵种不多,但是其中最苦的就是矿坑维护部队,也正是军人们所称的蹲坑儿。那名军人笑着拍了拍许乐的肩膀,说道:“以前师兄运气差些,这次不就挺好?刚退役就能等到船,我们以前班长退役后,硬是在警备区等了半年,才等到国防部派过来的飞船。”
笑谈了几句,因为排队等着检查的旅客还很多,那名士兵依依不舍地放过了许乐,挥手让他过去。许乐走出几步还没忘回头说了声谢谢,一切表现的极为正常,然而当他坐上了大灰狗客车,身体靠在椅背上,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全部是冷汗,湿透了衣裳。
许乐轻轻地嘘了口气,吐出了体内的紧张,抹掉额际发丝下的汗珠,疲惫地坐在软椅上。只是一个检查的关口,已经吓得他不轻,幸亏他记熟了脖颈后方那颗伪装芯片设置的身份,才勉强地过了这一关,只是他又想到,将来如果真的被人查到那个子虚乌有的矿坑部队去,又怎么办?
能够轻松通过检查,和许乐的运气无关。整个联邦无数年来早已经习惯了联邦电子监控网络的便捷快速准确,人体芯片早已经取代了身份证件,除了联邦某些重要区域可能会进行指纹虹膜对比外,其余绝大部分的身份确认,都是依凭着人体芯片进行。每个联邦公民从生出来的那一天起,便笼罩在第一宪章的光辉之下,以至于每个人的潜意识里都得出一个结论,电子监控网永远不会犯错。
事实上,无数年来,宪章局里的中央电脑以及遍布联邦社会的电子监控网确实也没有犯过错,除了……那个机修师以及此时瘫软坐在长途客车上的少年。
……
……
二十三天后的福吉州首府,天是阴沉的,许乐的心也是阴沉的。他坐在街角的一家快餐店里,没滋没味地吃着面前的牛肉面,时不时抬起头来,焦虑地看着远处大街正中间那个充满庄严感的建筑。他选择在这里解决自己的午饭,正是因为这家快餐店距离福吉州初审法院最近,可以在第一时间内打听到今天案件审理的情况。
警车闪烁着警灯,关掉了警笛,幽幽地从快餐店外的大街上驶过。许乐隔着玻璃窗向外看着,在这一刻有些恍神,旋即下意识里低下头,将脸埋进了阔大的面碗。他总觉得先前那一刻,他看到了警车上李维和小强子的脸。
李维所在的郭帮在第二警察分局的打击下散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案件的审理工作被安排在了福吉州初审法院。联邦清除机修师的行动属于绝密,自然不可能对钟楼街的郭们处以勾结叛国贼的无聊罪名,完全是受了无妄之灾的李维最终被判了一年有期徒刑,这还是因为他刚刚满十八岁的原因。
这个结果相当不错,想来政府委派给李维的律师也不会建议他再向上诉法庭以至巡回法庭上诉,可是许乐依然觉得很对不起李维。不止因为牢狱之灾,更因为他清楚李维肯定更觉得对不起自己,因为联邦政府是从他的口中,知晓了许乐和机修师的存在,更关键的是,李维一定以为此时许乐已经死了。
“小伙子,愁眉苦脸做什么呢?”坐在许乐对面也在吃面的老头儿,看着少年愁苦的神情,笑着说道:“小小年纪,就开始冒充估,模仿绝望,这可要不得。”
街边随便一个吃面的老头儿也能说出这样有味道的话来,许乐忽然觉得老天爷很没眼睛,让自己身边尽是些希奇古怪的家伙。不知怎的,他忽然有诉说的冲动,可是他的那些秘密,根本无处去说,他怔怔地看着老头儿满脸的皱纹,开口问道:“老人家,你这辈子有没有遇到什么天大的麻烦?有没有什么让你很伤心的事情?”
“没有。”老头儿回答的很干脆,很有东林人民的脆蹦劲儿,“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如果实在过不去,那就是你的命。谁能和命斗呢?只不过就是苦一些,你想想这些年咱们东林人什么时候怕过苦?咱们也不向联邦抱怨什么,快快活活地活着,不比什么都强。”
“可我只想老实地活着,也有麻烦会跑到自己的身上,甚至是天大的冤枉。”
“那你就别活的太老实。”老头儿舔舔嘴唇边上的油汤,说道:“就像面条一样,要筋道,但面汤可得柔顺油滑,这样在社会上才不会被欺负。”
东林大区盛产石头,也盛产像老头儿这样沉默而乐观,像杂草一样坚韧的人物。许乐忽然想到自己这辈子身边的人们,整个人的情绪平静了下来,心头一动,想到了这些天自己因为疲惫紧张悲伤而没有想到的那些事情。
那场爆炸很多年前就有过一次,老板活了下来,这次凭什么他就不能活下来?说不定老板这时候正换了另一块芯片,伪装成了大学里的老教授,正在骗那些青春洋溢的女大学生?又或者老板这时候变身成为一个商界新秀,正在玩弄他空手套钱的本领?甚至,老板有可能这时候正在某个角落嘲笑自己的低落和伤心?
许乐望着对面的老头儿说道:“你不会姓封吧?”
老头儿自然不姓封,他看着这个神经兮兮的少年,叹了口气,端着面碗离开。许乐送别了上天派来打醒自己的老头,着面汤傻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