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春秋-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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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就是休息与忘记,休养好身体,忘记前边的比赛,这样才能迎接后面的战斗。今天是周三,围棋队的周训练安排表上这一天的上午是分组对抗赛,下午则全体集中研究上午的棋,但为了王、谢二人的备战,今天下午的研究对象改为洪熙凯与河野延宏,而王、谢二人也将在下午来到棋院。
唐霄鹏安排好了分组对抗后,匆匆来到宿舍看方、赵二人对局。
方圆拿的是黑棋,双方前面几手棋下得很平淡,各守了一个无忧角,各占一个星位。白方左下星位大飞之后,黑二路一点,战斗从这里开始,不过并不激烈,双方各占半个角,白往上边发展,黑往右边发展,实地黑略强,外势白略厚,两分之局。
但从第三十手开始,赵梦雨开始行动,白方分断左边黑一子,方圆盘算了一下,觉得应该要外势以克制对手在角上获得的势力,于是长一手之后上扳,给白留了个二路渡,白如果联络回家的话依然是个简明两分之局。赵梦雨思虑半晌,选择了以打劫的方式强硬出头。方圆直觉上白已经过分,黑可以包吃白子,但细细计算,却发现自己前面少交换一手,白有手段与自己对杀,对杀的话居然硬是少一气,无奈何只得与白打劫,开局无劫,他只是在上边把白无忧角封盖了起来,这样白出头之后另一边5子已成为白口中之食,黑开局大不利。
赵梦雨轻轻咬着下嘴唇,她有点失望,在目下的中国,身为一个追求棋道的女棋手是很不幸的。缺少比赛锻炼就不提了,她连想找个男棋手下棋都很难,因为女棋手基本就是没多大出息的代名词,没有男棋手愿意白白做你的陪练。程日新前后帮他介绍了七八个男棋手了,水平是都比她高,但都只是迫于程日新的面子跟她下一盘两盘,要想长期找一个男棋手做陪练,那只有一种可能——你们是情侣关系。对面这个业余棋手要想成为职业,目前是与她一样,处于一种渴求对手的境地,她只希望对方不比她弱,那么大家还能是一个互相提高的伙伴关系,但是……
第60手,白向中央跳了一手,居然是把黑左边5子当成了死棋!方圆眼睛一亮,他怕再次上当,思虑良久,才决定跑出那5子,虎了一手,下一手或者跳出与或者罩住白角对杀,两者必居其一。赵梦雨想都不想就外边罩住,唐霄鹏与程日新同时摇了摇头,方圆接回五。5一子,与白角部对杀。赵梦雨看到了危险,不过她觉得变化非常复杂,不相信对方能算计清楚,还是封了上去。方圆接下去一冲一扳打,接着一虎,几手棋一气呵成,而且下得非常快,几乎是不假思索。
赵梦雨这下看清楚了,她如梦初醒,明白自己小瞧对方了。角部的棋要做活还是很容易,但落后手的话,下面6颗子将被吞没,一整条边就全部交代了。想要在下面边上活一块,那只有角上落后手,那将是对杀的局面,白角上一扳可以做劫,但粗粗看去,居然是黑宽一气劫,那根本不能打。一时间她彷徨无计,陷入了长考。
良久,她才展开眉头,接下去一连串手段看得三个男士眼花缭乱。她先在下面送吃三子,让自己多一口气,然后再做劫。劫还是方圆胜,吃了白有14子之多,但打劫的代价是被白团团包围,另有4子被锁死在中腹,虽然目数上黑占了很大便宜,但白方外势大增,方圆后面的棋非常难下,已经只有挨打的份了。
唐霄鹏看到这里点了点头,对双方的棋已经大致有数,对程日新做了个手势,就退出宿舍到训练室去看国家队的分组对抗去了。
程日新一边看棋一边随意的在宿舍里走动,翻看着唐霄鹏放在宿舍里的一些东西。这个宿舍正是当年张时住过的那一间,唐霄鹏本是早已搬出去住了的,当了教练组长之后为了工作方便才又向棋院要了个宿舍,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要了张时的房间。
当时这个房间是住了国少队员的,而别的房间有空余,是唐霄鹏坚持着让那个小棋手换了地方。当时国少队的教练为这事在领导面前埋怨过唐霄鹏,当时程日新在场,还为唐辩解了几句,所以程日新到现在都还记得这件小事。程日新也早已搬出去住了,唐霄鹏回院后他还是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四下一看,已经明白了老唐为什么一定要搬进这间屋。
这是二楼最边上的一个房间,虽然旁边还有一个宿舍,但再过去就是楼梯,与别的宿舍间隔了开来,而对面是两间杂物间,所以这里是宿舍楼最寂静的角落了。
应该是最寂寞的角落,程日新订正着自己的用词,唐霄鹏年少时风liu倜傥,身边总有一二红颜知己,估计是极少品尝寂寞滋味,这实在是他在围棋上怎么都到不了超一流的主要原因。一旦挂帅国家队,肩负重任,他需要静,需要寂寞,所以他选择这里。更何况这里曾经住过中国棋界百年来的第一高手——那个唐霄鹏口中的最寂寞者张时!
“朱弦一拂遗音在,却是当年寂寞心”,此地虽无朱弦遗音,却有云子回响啊。程日新在房里徘徊着,想象着夜幕降临,唐霄鹏一个人面对着棋盘倾听张时遗音的情形。
“啪”的一声,赵梦雨又落子了,她总是很重很重的把子拍下去,而方圆则保持着小时候放子而不是拍子的习惯,所以几乎是落子无声。听到落子声,程日新就走过去瞄上一眼,棋已经完全进入赵梦雨的步调,她正不慌不忙的搜刮着实地,而把黑子往中央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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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输了。”最后一次想把局面搅乱的努力未成后,方圆认了输,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可能是1。5目。”
这盘棋精华已尽,对方这样的认输让赵梦雨感到很高兴,不过对对方的后一句话她感到有点奇怪:“1。5目?”
“梦雨你觉得自己会赢多少?”程日新在两人中间坐了下来。
“至少3。5目。”赵梦雨很直率的道。
“那你往下摆吧。”程日新把方圆手边盛放黑子的棋盒拿到她这边,“方圆看着,有不同意见马上提。”
三—8 对手
赵梦雨也不客气,把两个棋盒都放到棋盘右角,一子黑一子白的拍下去。她速度很快,方圆看到第十五手的时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见她已落下第十六子,也就先不说了,心想放完了再说不迟。赵梦雨却轻“咦”了一声,她自己发现不对了,拨了拨棋子,略一思考,把这几子拿起来,重新来过。
这里黑有个送吃两子的手段,可以多出一目来。赵梦雨修正了错误,抬头看看方圆,继续摆下去,这下她速度慢多了,不一会又找到了另一处隐蔽手段。官子比的是计算能力,讲究的是一个次序问题,你要看清楚每一处官子的大小,按照最合理的顺序去下,这里比的不是创造能力,比的是谁犯的错误少。
如果给以充分的时间,那基本上每个职业棋手都能收出完美的官子来,但在临场比赛的时候,面对纷繁的局面,很难有人收出一点不犯错的官子来。金世新号称官子天下第一,但在收官阶段,仍然有平均每盘2至3目的损失。
当然,这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成绩,放在世界一流高手中都已经是最小的损失了,他无愧官子天下第一的称号,要知道很多棋手在收官阶段一步棋都会损失2至3目。
当然也有在收官阶段局面相对明朗的棋,日本的藤泽棋圣在自传中曾经回忆过他下的一盘棋,在第150手的时候他就已经读完了全盘,结果对手后面下得与他预想的一模一样!方圆与赵梦雨这盘棋官子阶段也算得明朗,方圆的判断基本正确,程日新只点出了他一处顺序错误,但对于他能在这么早就读完全盘,而且基本不错,程日新还是大加赞赏。赵梦雨这时候对方圆已是刮目相看,对面的这个人败而不乱,一旦对手有失误就能抓住不放实施有效的攻击,计算深远且相当精确,正是自己绝佳的对手。
当下程日新让两个小辈边记谱边复盘,自己则在一边稍微提了点看法,堪堪复盘完毕,已是中饭时分,他安排两人去食堂吃饭,自己拿了棋谱去与唐霄鹏商量。
方圆二人吃完饭回到宿舍,唐霄鹏与程日新还有唐的弟子章迥三人已经等在那里。
唐霄鹏给了两人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同意让两人随同国家队一起训练半个月,今天下午就去参加国家队的研讨活动!
棋院里没有空余的宿舍,即便有,唐霄鹏也不能让方圆、赵梦雨住进去,想住到棋院的人太多了,没院长点头是怎么都不成的。但他可以把自己的宿舍暂且让给赵梦雨住,方圆则可以与章迥挤一挤,反正夏天可以一切从简,不需要什么零碎物件。唐霄鹏一边在棋盘上摆棋,一边对方、赵二人解说着自己的安排,程日新帮唐摆棋,章迥则在一边好奇的打量二人。
方圆、赵梦雨只是唯唯点头,他们知道自己是遇到人生中最大的机遇了,但方圆还不习惯用语言表达感激之情,赵梦雨则是兴奋的说不出话来了。
“方圆你知道自己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唐霄鹏把棋摆到第三十手就停下问道。
方圆定定神,答道:“我缺少构思。”
唐霄鹏点点头:“你的棋应该是学金世新的,大局观很强,局部手筋运用得也很熟练,最难得的是作为一个业余棋手,你的官子很出色,几乎比得上国家队的这帮人了。这些都说明你对围棋是认真的,花费过非同寻常的气力。但你的优点是金世新,缺点同样是金世新,你学了他后发制人、被动的棋风,但你只看到表面,没看到他的棋其实都是似后而先,他的棋处处有伏笔,时时能反击,你的棋能么?不能,你只有被动的抵挡,虽然你靠着大局观能一直紧紧咬住对手,不至于太落后,但你要想胜只有依靠对手的失误,这样的棋是没有乐趣,也是没有前途的。”
方圆一脸凝重,仔细的听着,似乎想把每个字都咬嚼几遍,唐霄鹏说的与程日新说的很类似,他自己也清楚自己只有在面对低手的时候有创造能力,一旦面对高手,他会连主动创造的想法都没有,也许是胆怯吧,方圆抬头看看对面的女孩,她正满脸专注的听着,她面对高手的时候会怎么样呢?
“赵梦雨的棋则刚好相反,”批评完了方圆,唐霄鹏把矛头转向女孩,“你的棋有着天才般的构思,看着都很有味道。但你只会画图纸,却缺少造房子的手段,你看这里,前面两手伏笔相当好,把对方套进去后攻击的这手却莫名其妙。可能你是小看了方圆,但一个计算力很强的棋手不会出现这么大的失误。总而言之,你的构思很漂亮,但却是一个肥皂泡,碰到高手有立即被戳破的危险。所以你只能享受下棋的乐趣,却往往做不了最后的胜利者。”
唐霄鹏一番话说得赵梦雨只有点头。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到抽屉里去取了几本书与几册棋谱记录本出来。
“你师傅太要强,出走这么多年杳无音训不说,连教了你这个徒弟都不肯跟我打个招呼,还叫日新保密,真是太过分了。”唐霄鹏抚mo着手里的书与记录本,动作就像抚mo着情人的头发般的轻柔,他的声音也一下子软了下来,“知道你师傅当年住哪里吗?”看赵梦雨摇摇头,他指了指右边墙壁,“就是边上章迥住的这间了。”
“你师傅是有幸住在那间房,但也不幸住在那间房啊。”程日新感慨着,这句话说得三个年轻人都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