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从容-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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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上面有两道明显的齿痕,甚至有细小的血丝渗出。书生紧捂住伤处,凶神恶煞似地瞪向五可,哪里顾得了半点书生的形象。
“姐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分明那谢秋娘,自当年与老爷私定终身后,老爷将她一人扔在沧州的小院子里,她见老爷久无音信,难奈寂寞,便嫁了这书生,生了这小贱婢。见书生科举不第,又才兴起了抛弃书生,来寻老爷,妄想与老爷做正头娘子,享受荣华富贵,可听闻我们老爷姫妾众多,就起了杀念。”三姨娘扭腰摆臀地走到柳氏面前,闲闲的挥动手帕子,一副得了理不饶人的架式。
柳氏气得面色发白,却又无话可说。只是咬牙看着可儿骂:“天杀的小贱人,竟然行骗行道陈园里,日日还忸怩做势的,来人哪,把她打死算了。”
“打死哪成啊,我们应该将她报官才是,”四姨娘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阴阳怪气地道:“她那恶毒的娘将老爷害成这样不算,小贱人还竟敢一路骗到我们陈园里,骗吃骗喝的这么些天。若是就是么乱棍打死岂不是太便宜了她。外人还会以为我们陈家歹毒,我看应该将她送到官府,看是谁借了天大的胆给她,竟然在我们园里作威作福,生生把三锦四绣给欺负了去,还有人纵容她,要将她和那纵容之人一起治罪才是!”
“你——”柳氏手指四姨娘,看着对自己怒目相向的陈老爷,竟然一句话也辩不出来。
“贱人,你还闲咱家的丑事不够多?”陈俊恒骂了四姨娘一句,接着吩咐:“来人哪,马上,将这两个骗人的东西一通乱棍打死,扔到西郊乱坟岗,抛尸喂野狗。”
陈俊恒累了,倦了,在三姨娘搀扶下,踉跄着步子向喜荣堂里间走去。眼看着就要穿过回廊。陈五可知道,这个男人即定了自己的死罪,自己就再无路可逃。与其被乱棍打死,抛尸喂狗,不如拼死一搏。
“慢着,”她先前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身躯倏地站立起来,还惶恐地流泪不止的眼眼因愤怒而越发显得清亮。她疾步奔向回廊的方向。勇敢地冲到陈俊恒的面前,无畏地直视他疲倦的眼睛。高举起小小的手指,直逼陈俊恒的脸,一字一句,字字铿锵,句句怨毒地骂:“陈俊恒,陈老爷,你个背信弃义的无耻之徒,狠毒负心衣冠禽兽,我娘说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竟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你不配做我的爹爹,我这副身体是你给的,怎能便宜了外面的野狗。现在还了你就是——”说罢她奋力将头向面前的大柱子上撞去,顿时有血浆飞溅到三姨娘的身上,三姨娘吓得魂飞魄散,抛下陈俊恒,尖叫一声后,跌跌撞撞地躲到四姨娘身后,四姨娘用袖子掩了脸,根本不敢回头看。
陈五可小小的身躯已然躺在血泊中,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她白色的中衣,衬着她失去血色的脸颊,像一朵尚未开放便已凋零的花蕾。
“好烈的性子,俨然又一个小小的秋娘……可儿,你果真是我与秋娘的孩子!”陈俊恒匍匐在地,虚弱的手指艰难地触摸陈五可那苍白失去血色的面颊。他眼前浮现出当年与谢秋娘初见时,她嫣红如醉的双颊仿若盛开的桃花。自己将她诱拐到沧州后,渐渐对她失去了兴趣,就骗她说有事要去京城一趟。
谢秋娘虽然不愿,却从未形于颜色。她只是在自己临行前伏在自己怀中耳语:“恒郎,若我们有了孩儿,你会给他取什么名字?”
“生个男孩就叫陈长空,生了女孩就叫可儿。”那是自己当年对她的敷衍,其实仔细算来,那时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只是没有对自己说。
“来人哪,快叫大夫来,若是五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们陪葬。”陈俊恒红了眼,声嘶力竭地吼。
呆怔在那里的柳氏猛然醒过神来,吩咐众人赶紧分散,过来搀老爷的搀老爷,找大夫的找大夫,那叫秋月寒的书生想乘乱逃走,早已被王管家拘住,五花大绑绑了个结实。
“夫人,您看,怎么处置这骗人的书生?”王管家抬眼偷望了一眼柳氏,揣测地问。
“先把他关进柴房,先救醒五小姐要紧,快去,赶紧去找宋大夫。”柳氏一叠连声地喊着说。
14 如今羞说英雄气
嘈杂的陈园忽然就安静下来,除了偶尔能听到自东跨院里传来的六姨娘咿咿呀呀,缠缠绵绵的凄凉唱腔,几乎连树上的鸟儿大气都不敢出。怕惊挠了陈家正在养病陈老爷和五小姐。
自从经历了喜荣堂里的三堂会审后,陈俊恒开始关注起自己的五女儿。他竟然违背情理地让五可搬到喜荣堂的侧间里与他一同养伤。
其实,若不是三姨娘去喜荣堂见他那日,悄悄的给他吸食了慢性毒药五石散,陈俊恒是支撑不了那么长时间的。他虽知这种毒药深入骨髓后无药可医,但他更知自己命不久长,与其终日缠绵病榻延迟死期,不如自由痛快些,还能和最得意的女儿相处一段时日,这也是意外之喜了。
五可当日撞破头,流了很多的血,身体很是虚弱。陈俊恒吩咐柳氏,柳氏吩咐厨房,上炖燕窝下顿鸡翅的给她滋补。许是想填补往日对谢氏母女的亏欠。而陈俊恒在五石散暂时的作用下,有时行动还是比较自由的。他就吩咐春纤或画眉拿了藤椅,搬到五可的病榻前,出神地凝视着娇小可爱的可儿,或许是在她的身上寻找谢秋娘的影子。
“爹爹,”五可忽然醒来了,娇娇的叫了一声,然后就想起来给陈俊恒请安。
“小姐,你重伤未愈,还是好生躺着吧,老爷疼你还来不及,哪里会怪你。”顾妈妈慌忙以手压住她小小的身躯。那日五可在怡情居小憩,她和春纤画眉正在外间做针线,王管家就气势汹汹地带了人来,不由分说的,也不等自己和小姐打声招呼,就推推搡搡地生拉硬拽的把人带了出去,画眉要喊五可,那单小二竟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这时,怡情居又走进来一个人,就是陈园里贩卖丫环时那个丑脸的邱大娘。顾妈妈马上觉得事情不妙,可是单小二早已将她们几个推入一间小黑屋锁了起来。直到傍晚,说是受了伤的五小姐发着高烧,一直在梦中叫喊着疼,然后喊妈妈,老爷都发了怒的,才有人想起把她们三人放出来。
病中的五可小姐真是可怜,滚烫的额头上缠着白绫,上面还有着渗血的痕迹。一整晚,她都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不时地携了自己的手喊痛。而后又大叫:“妈,妈,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不想呆在这里,她们都欺负我,恨不得我死。”
“好可怜的五小姐,”春纤倚在画眉的肩上暗自垂泪。画眉也红了眼圈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来,我们小姐将来是个有福的。”
果然,老爷听闻小姐退烧后,一定要自己带了春纤画眉,将五小姐移到养荣堂来与他一起养病。而离喜荣堂最近的,东跨院住着的六姨娘,听闻老爷能下地走动了。又开始在夜半唱起了戏文。
再难回那曲曲折折阡陌小径,
再难听那清清澈澈泉水淙淙。
奴只有挥衫袖寂寞起舞,
奴只能惆怅叹月华凄清。
谁令奴凄凉寂寞广寒宫,
谁令奴碧海青天夜夜心……
“这个小贱人,又开始黑天半夜的鬼哭狼嚎,让人不得消听,来人哪,把她那身行头给我扯烂,舌头给我剪掉。”陈俊恒本就被五食散折磨得夜深难寐,听了六姨娘的唱腔更加的烦乱狂躁。
“爹爹,不要这么对六姨娘,五可虽未曾见过六姨娘,却极喜欢她的唱词,六姨娘一定是太难过了,心里憋得慌。只有唱出来她的心里才痛快。你听,再难回那曲曲折折阡寞小径,再难听那清清澈澈泉水淙淙,奴只有挥衫袖寂寞起舞……记得娘带着可儿在沧州独居的时候,可儿明明都睡着了,却总在翻身的时候听到母亲独自叹息,那时,可儿不懂娘的心境。听了六姨娘的唱却有些想得明白,母亲当时的心同六姨娘是一样的,即想念外祖父,外祖母,却又思念爹爹。那真真是有家归不得。那种滋味一定催心挠干的。”陈五可仰起可爱的小脸儿默默注视着神色烦乱的父亲,表面上是在替六姨娘说话,又何尝说的不是自己。
喜荣堂一役,险象环生,自己是付出了血的代价,才堪堪保住小命。至于陈俊恒如今的偏宠疼爱,也不过是镜花水月,过眼烟云。谁知明天如何?柳氏,李妈妈早已猜透有人蓄意暗中挑唆,却因没有实际凭证,只能拿了那单小二,和倒霉书生汇气。单小二一顿皮鞭逐出府去。却可怜了那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自然身上那几两肉也不抗折腾,本已在柴房饿了几天几夜瘦成了皮包骨,一顿皮鞭下去便咽了气,因在此地也无个亲人,只悄悄的让个年老的家人卷了草席弄到郊外掩埋了事。
古代的穷人本已命如草芥,如果你再不自尊自爱自强,那连蝼蚁都不如了。五可不禁在心中感叹。
“可儿,早知你如你娘般善解人意,我早该将你们母女接回园来。我现在才算明白,你园子里这些大大小小的姨娘们,连同你那嫡母柳氏,他们竟没有一个是真心爱我的。只有你的娘亲,爱之深,才恨之切,秋娘,秋娘,我陈俊恒今生对不起你。”
透过陈五可那双澄澈清亮的眼,陈俊恒眼前又浮现出那张欲语含羞的桃花面,那临别之时的殷切叮咛。那服毒殉情时的爱恨交织,他生于厮世三十五载,倚遍花丛,所历经的女子,痴情的,风情的,负情的,不计其数。却没有一个女子,如此缠缠绵绵,真真切切,咬牙切齿,深情款款的唤得一声恒郎,那般让人牵肠挂肚,爱得深情,恨得浓烈,至死不休。真想岁月倒流,回到当年那丛桃花下,郎情妾意浓,花月正春风。我与你比翼双飞情双好,一生一世一双人……
“泪在心中流,血在心头滴。
我似那蚕儿吐丝裹自己,
自摘苦果自为梯,
如今羞说英雄气……”秋风送过六姨娘《奔月》吟唱,袅袅娜娜,断断续续的,凄恻婉转。
“秋娘,我辜负了你,我负辜负了你——”陈俊恒眼神狂乱,捶胸顿足,发了狂般的高声嘶喊,撼人魂魄,催人心肝。
春纤画眉吓得抱在一起,瑟瑟缩缩的抖成一团,躲在墙角里根本不敢回头去看。
“小姐,”顾妈妈也差点被吓着,忙过来护住五可。
“我没事,你快派人去叫母亲,爹爹的病情恐怕是加重了。”话未说完,陈俊恒一口鲜血吐出来,便倒在地上人世不醒。
15 陈家长子
陈俊恒一口鲜血吐出来,溅在喜荣堂西侧墙面的字画上。
那组顾恺之所绘的《洛神赋》珍迹,顿时被喷上一朵血色红花,鲜艳绮丽。
虽则陈五可是死过一回的人,仍免不了触目惊心。五可想起了儿时父母抱了自己去看京剧《桃花扇》,剧中令她记忆犹新的是李香君血染桃花扇一节。本来这种悲摧的场面令人残不忍睹,却被那些风骚的文人墨客们渲染得浪漫煽情,又被那些艺术名伶们演绎得婉转深情。其实真实的场景会吓坏很多免费参观的当事人的!虽然我们都是些无名鼠辈,可好歹也是条命啊,也狂摧了小心肝好不好。
“爹爹,爹爹……” 虽然对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