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衙内1-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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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阳县坚决贯彻落实中央理论方针动员大会”。
我心中“突”地一跳。看来我们事先的设想是对的,王本清忍而不发,是因为尚未摸准上头的意向。如今这么大张旗鼓宣扬中央理论方针,料必是得到了上级的明白指示。
向阳礼堂大得很,足足可以容纳一千五百人,两百人开会,自然都集中在前面几排。我这时却不便再和老爸一道。在一大堆神情俨然的干部中间,忽然多了这么一个小孩,未免过于突兀。
于是老爸让我在稍微靠后几排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下,吩咐我不要乱跑。
我点点头。
对这个会议的关注程度,我丝毫不亚于他们,哪里会乱跑?
人员基本到齐之后,大约又过了两三分钟,突然全场起立,热烈鼓掌,却原来主席台一侧,一长溜穿着笔挺中山装,红光满面的中年干部,正鱼贯登台。
走在最前头的那个,约莫五十岁年纪,身材瘦高,戴一副黑框眼镜,长条脸,薄嘴唇。不问可知,定然走向阳县的一把手王本清了。
一见王本清的模样,我便心中不喜。倒不是对他有偏见,而是这种容貌的家伙,大都阴狠刻薄,手段毒辣,偏又狡猾多智,不好对付。相比之下,昂首挺胸,趾高气扬走在第四位的崔秀禾就显得不足道了。这种将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如果没有王本清撑着,基本没法在官场混。
我数了数,主席台两排,前排九人,后排八人。当时不兴写名牌,反正位置怎么排,谁该坐哪里,大家心里都有数得很。前排的九位,应该就是县革委会在任的九位正副主任,后排八位,年岁较大,该当是退二线的老干部。大革命期间,许多老干部纷纷被打倒,整个向阳县够资格坐在主席台上的,也就这么区区八位老人了。
县革委办公室江主任提供给严玉成的消息,与事实略微有点出入。大会不是由王本清主持,还是由副主任兼宣传部长的崔秀禾主持。
崔秀禾不愧是造反派出身,讲起话来中气充沛,声音洪亮。拿着讲话稿,足足念了一个小时,翻来覆去强调中央理论方针的重要性,指出这个理论方针是当前政治生活中的最高行事准则。估计许多话都是他的秘书自几家主流大报的社论上照抄而来。
“……下面,请向阳县革命委员会主任王本清同志作报告……”
掌声又一次参差不齐地响了起来。
原本被崔秀禾弄得昏昏欲睡的我,也不觉精神一振。嗯,主角终于要上场了。
“……同志们呐,这个理论方针是党中央提出来的,是全党全军和全国人民都必须始终不渝地遵循的最高政治准则……县里今年三月份就下达了专门文件,要求各区各公社认真贯彻落实中央理论方针的指示精神,绝大多数区和公社做得很不错,工作做得很到位。比如莲花公社和古镇公社,成立了专门的宣传队,挨家挨户宣传中央的指示精神……这很好啊,同志们,干革命工作就应该是这样认真负责的态度……”
王本清的声音平稳斯文,语速适中,抑扬顿挫,适当的时候拖长声调,打点官腔,很合乎他一把手的身份。
“……但是,也有极个别公社和极个别干部,思想不正确,态度不端正,阳奉阴违,拒不贯彻落实中央理论方针的指示精神和县革委的文件。这样是不行的。同志们呐,这是很严重的政治问题……”
一言及此,王本清刻意加重了语气,甚至曲起两根手指敲了敲桌子。
台下就有些骚动,一些人交头接耳,想必是在猜测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与中央的指示精神和县里的文件对着干。
崔秀禾在红旗公社吃瘪,毕竟控制在很小的范围内,当时在场的几个人,崔秀禾与他的秘书司机是断然不会宣扬出去的,严主任和老爸也不会,张木林和另外两位副主任倒有可能泄漏一些。终归会顾忌到崔秀禾的面子,不会传得十分离谱。
因而这个事情,其他公社的干部知道的并不多。
“……红旗公社的柳晋才来了吗?”
糟糕,王本清这是要公开发难了。指明要主管宣传工作的副主任参加,能不来吗?还要问来了没有!
我心里一急,站了起来。
而前排位置上,老爸也慢慢站了起来。
“报告王主任,我是柳晋才。”
老爸军人出身,语气倒还镇定。
王本清显然也未曾料到老爸居然还能如此镇定,颇为意外。不觉扶了扶眼镜,似乎要好好看清楚这个胆大包天的公社副主任长得啥模样。
“哦,你就是柳晋才,红旗公社的宣传工作,是由你负责的?”
“是。我分工负责宣传工作。”
老爸这种不亢不卑的态度,令得王本清心中有一条气不大顺了。自从他当上向阳县革委会一把手以来,县里干部有几个敢在他面前这种态度?哪一个不是恭恭敬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这个柳晋才,小小的公社副主任,以为自己是哪颗葱啊?
“那我问你,你们红旗公社,为什么不贯彻落实中央理论方针的指示精神?”
王本清又敲了敲桌子。
崔秀禾斜眼乜向老爸,满脸幸灾乐祸的神情。
“报告王主任,我们有贯彻落实,县里文件一下达,公社就组织了党员干部学习讨论……”
“光是组织党员干部学习讨论就够了吗?这个理论方针是党中央提出来的,是最高指示。不但每个党员干部要认真学习,领会精神,更要做到家喻户晓,老少皆知……上次崔主任去你们红旗公社指导工作,你们拒不配合,态度恶劣得很呢。今天你还是这种态度,啊?党的组织原则还要不要了?”
老爸满脸涨得通红。
被县里一把手在全县干部大会上点名批评,老爸从未有过这种经历。我心中大急,真担心老爸扛不住,当场与王本清顶牛。且不说他们俩的级别相差太远,当众顶撞上级,藐视领导权威,历来都是官场大忌。无论哪个领导,都难以容忍的。
正在彷徨无计,严玉成突然站了起来。
“王主任,组织党员干部学习讨论中央理论方针,是我们红旗公社革委会的集体决定。如果县里认为我们工作做得不扎实,我们可以改进工作方法。”
帅!
真他妈的帅呆了!
严玉成在这个关键时刻站起来力挺老爸,不惜冒着与县上一把手翻脸的风险,果然是大勇之人。从今往后,老爸焉能不为其效死乎?
王本清也未料到严玉成敢于主动承担责任。他选择在干部大会上公然发难,便是要利用这个特殊的场合,压得老爸抬不起头来,顺带打击一下严玉成。但严玉成这一手,却让他措手不及。
对严玉成宁折不弯的脾性,他可是相当清楚。他可不想将干部大会变成辩论场。就算最终占据上风,也是得不偿失,对他一把手的威信损害太大了。
王本清毕竟非崔秀禾可比,微微一笑,说道:“唔……玉成同志、晋才同志,都请坐吧……玉成同志勇于承认错误,态度还是很端正的嘛……”
这老狐狸,终于还是将“错误”这个词语安到了严玉成和红旗公社头上。
“只要态度端正,工作就好开展了。回去之后,各区、公社都要动员起来,大张旗鼓宣传中央理论方针,要将主席和党中央的指示精神,贯彻落实到千家万户……”
第二十一章 明升暗降
干部大会有惊无险,我们两大一小三个人却都闷闷不乐。
王本清可不是那种心胸开阔气度恢弘的领导,绝不会就此罢休。只是没想到动作如此迅速,就在干部大会召开三天之后,严玉成和张木林被召到县革委组织部谈话。
县革委排名第二位的副主任郑兴云与组织部长亲自找严玉成谈话。大意是县里要加强台山区的领导班子力量,决定严玉成升任台山区革命委员会副主任,主管农业工作。
严玉成一听,别提有多郁闷了。
能够官升一级,当然是好事。只是这个主管农业工作的内部分工,却让严玉成有些抓狂。台山区原本就是农业为主,辖境内压根就找不到像样点的工厂。也就是说区革委会的正副主任,大大小小的头头们,浑身上下的劲头都只能往农业上使。他一个才上任的副主任,基本上什么主意都拿不了,等于靠边站了。手中实权同红旗公社一把手比起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明升暗降!典型的明升暗降!
可是身为一个党员,服从组织安排是最基本的条件。严玉成可以为别人的事情挺身而出,据理力争,轮到自家头上,却是全然无可奈何。假如因为自己的工作安排与组织上讲条件,完全不符合当时的官场套路,讨不到半点便宜。
一九七七年不比后来,干部的“表扬与自我表扬”成为一种时尚,不惜一切代价,拼了老命往自己脸上贴金。那会子讲究的是“批评与自我批评”。
关于严玉成这个任命,县革委内部也有过激烈的斗争。
郑兴云与王本清尿不到一个壶里,这在向阳县是公开的秘密。因此上那些与王本清不对付的干部,自然而然将自己划归“郑派”。郑兴云也虚怀若谷,凡是愿意投靠的,一律接纳,慢慢再甑别良莠。真心投靠又有一定实力的,就千方百计予以重用。资质平庸的,也尽量予以保全。只有那些摇摆不定的才最后舍弃。
严玉成在全县的公社主任里面,都是数一数二的角色。这次公然与王本清唱对台戏,郑兴云自然要想方设法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因此当崔秀禾在县革委主任会议上满怀嫉恨地提出要将严玉成调任县气象站站长时,郑兴云立即明确表示反对,并且毫不客气地指出:这样使用一个有能力的干部是很不符合组织原则的。
大多数副主任都点头附和。
这也很正常,崔秀禾这个提议可说是犯了众怒。能够做到县革委副主任,多多少少有自己的一派实力,假设自己的亲信哪天一不小心得罪了崔秀禾,他也照此办理的话,可就亏大发了。这个姓崔的,仗着是王本清的亲信,还当真什么话都敢说。
见副主任中排名第一,又是分管组织人事的郑兴云挑头反对,大家自也乐得附议。
几经角力,就有了这个台山区革委会副主任的任命。
郑兴云虽然还是不满意,总归拗不过王本清这个一把手。再说尽管被架空,面子上还是升了半级,也说得过去,料必严玉成会领自己这个人情。
既然是组织决定,严玉成也知道多说无益。只是问了一下,由谁来接任红旗公社革委会主任一职。
“张木林。”
郑兴云回答他道。
严玉成无话可说。将张木林与他一道叫来县里谈话,已经摆明了就是这么个部署。张木林本就是红旗公社的二把手,他走了之后,顺序接班,理所当然。看来王本清在排除异己打击政敌方面,颇有心得,没有急于将自己的嫡系亲信派过来抢班夺权。一则严玉成在红旗公社威望卓著,刚刚离任,其影响力远未消除,二则红旗公社毕竟归台山区管辖,严玉成这个台山区的副主任,还是可以名正言顺插手红旗公社事务的。这个时候急匆匆将自己的亲信派过去,说不定三下五除二就被人家挤了回来。偷鸡不成蚀把米。由张木林顺序接班,斗争意味就要淡得多了,充其量不过一个普通的干部调整而已,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张木林那人,没啥大能耐,好糊弄。让他过渡一段日子,时机成熟再换上自己人不迟。
深夜,严玉成办公室兼单身宿舍里依旧亮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