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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部分

读通鉴论-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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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之诡诈伏于谈笑,而孰其知之?琨乃以孤立之身,游于豺狼之窟,欲志之伸也,必不可得;即欲以颈血溅刘聪、石勒,报晋之宗社也,抑必不能;是以君子深惜其愚也。以琨之忠,身死族夷,抱志长埋于荒远,且如此矣;下此者,陷于逆而为天下﹃,亦终以不保其血胤。功则无功也,死则必死也,何乐乎其为此也!故曰直致之而已矣。

【四】忌裨将之有功,恶人之奖之,恐为人用,背己以去,且将轧己而上之,此武人之恒态也。陈川之将李头,力战有功,祖逖厚遇之,头感逖,愿为之属,川疑忌而杀头以降石勒,于是而汴晋、之大乱而不能定。呜呼!此将将者之所以难也。知武人之情,而不逆其所忌者,则知权矣。非但畏彼之怨怒而曲徇之也,道固存焉,权即正也。三军之士,智者、勇者,勤敏而效死者多矣。智勇以效死而逾于主帅者有矣;而既已隶于人而受命,则纲纪存焉。纲纪者,人君之以统天下,元戎之以统群帅,群帅之以统偏裨者也。夫既已使之统,而又以不测之恩威、唯一时之功罪以行赏罚,则虽得其宜,而纲纪先乱。纲纪乱,则将帅无以统偏裨,元戎无以统将帅;失其因仍络贯之条理,而天子且无以统元戎。故韩信下燕、赵,平三齐,岂一手一足之烈哉!其智勇效死以成信之功者多矣。然而汉高知信而止,以李左车之贤智,信方北面受教,而高帝未尝拔之以受一邑之封。信曰:“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此之谓与!既已为其偏裨,则名义存焉;其智勇效死而或为主将之所抑,因之以徐惩其主将可也,非能率吾意而亟行之也。好恶虽当,而有所不可任;刑赏虽公,而不敢轻;鸠合数十万人而为之长,一一察其能否以用其恩威,力穷而争以起。逖之使头愿为之用以背陈川者,任情以行好恶,自谓至公,而不知纲纪为维系人心之枢纽也。夫逖慷慨英多,而未达大体,即不陨折,吾不敢信其匡复之功可成。称周公者,曰“休休,见善不喜,见恶不怒”。英君哲相,规模弘远,岂易及哉!

【五】忠臣志士善保其忠贞者,尤不可以无识;苟无其识,则易动而不谋其终。谓荀之党曹操以篡汉者,已甚之辞也。不揣其终,而相沿以往,变故日深,而弗能自拔,以是死,而不能避不韪之名,急于行志而识不远也。当汉帝困于群凶之日,唯曹操能迎而安之,悠悠天下,舍操其何适焉?操之不可终任,人具知之,而转念之图,惟昏于初念;其为智也,不能决两端于俄顷,迎刃以解,而姑为尝试,且自谓他日之可有变计,乃不知其终不能也。是以能早决以洁其身者之谓大智,高瞻其当之矣。慕容之始戴晋也,既定辽东,欲以瞻为将军,抚心而告之曰:“孤欲与君共清世难,翼戴王室。”慷慨而言之,瞻漠然而应之,郁郁以死,终不为屈,疑为已甚矣。夫瞻秉戴主之忠,而有可因以效忠之牖,姑听而观其后也未晚,然而瞻固知其不可恃也。之不可恃以终戴晋也,岂难知哉?抱忠而欲亟试之,则一念迟回,忘之能用己而己不能用也,则且如荀之不决以败其名节矣。处空谷而闻足音,则跃然而喜,恶知夫是音之非熊罴犭鬼彡之相扰也!怀忠而愤宗国之倾没,闻有义声者欣然而就之,其不为乱贼所陷者鲜矣。高瞻之智,决于俄顷,粲然若黑白之不相淆,迎刃而解,捷于桴鼓;死于不屈之前,而不死于自拔末繇、力穷志沮之日。呜呼!可不谓贤哉!刘琨所不逮也,况荀乎!

【六】祖逖立威河南,石勒求与通好,逖不报书,而听其互市,可谓善谋矣。两军相距而绝其市,非能果绝之也;岂徒兵民之没于利而趋者、虽杀之而不止哉?吾且有时而需彼境之物用而阴购之矣。绝市者,能绝吾之不往,而不能绝彼之不来也。吾之往市者,非一日而即能致于彼,畜之牧之,舟车数百里而输之,未至于疆场而早已泄,故虽不能必绝,而多所绝。若彼之来也,授受于疆场,一夕而竟千金之易,而自我以逮吏士编氓,无不仰给焉,恶可绝也!于是而吾之金钱与其轻齐之货贿、尽辇以归敌,而但得其日就消亡之物,则敌日富而我日贫,金钱暗耗而不知,欲三军之无匮也不能,而民贫怨起矣。且绝市者曰:忧谍也。谍之往来,恒于歧径,乃名为绝市,而必不能禁下之私通,则歧径四辟,而谍之往来无忌。互市通,而关津有吏焉,以讥其出入;交易有期焉,以限其往复;军民之志欲得而私径芜,则谍之出入阻矣。且谍者,非必畜不轨之志以走险者也,私市通,歧径四出,人知官禁之疏,而渐与敌狎,则因而玩死以雠奸者多矣。一之于互市,市之外,无相狎之门,自非深奸臣慝忘死以侥幸者,孰敢尝试焉?以通之者绝之,逖之虑此密矣。此两军相距,赡财用、杜奸人之善术,用兵者不可不知也。

【七】王导之不得为纯臣也,杀周ダ而不可掩,论者摘之,允矣。然谓王敦篡而导北而为佐命之臣,以导生平揆之,抑必其所不忍。且王敦之凶忍,贼杀其兄而不忌,藉其篡立,导德望素出其上,必不能终保其死,导即愚,岂曾此之不察哉?乃导之氵典涩两端,不足以为晋之纯臣也,则有繇矣。盖导者,以庇其宗族为重,而累其名节者也。王氏之族,自导而外,未有贤者,而骄横不轨之徒则多有之。乃其合族以随帝渡江,患难相依而不离,于此而无协比之心焉,固非人之情矣。然而忠臣之卫主,君子之保家,则有道焉。爱之以其情也,亲之以其道也,因其贤不肖而用舍之以其才也,尽己所可为,而国家之刑赏,非己所得而私也。当其时,纪瞻、卞壶、陶侃、郗鉴之俦,林立于江左,而以上流兵柄授之于王敦,导岂有不逞之谋哉?恤其宗族,而不欲抑之焉耳。将谓管叔之逆,周公且不忍防之于早乎?乃管叔者,非但周公之兄也,周公非但以己兄之故而使之监殷也。管叔者,固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也。俱为天子之懿亲,而以己之贤,疑彼之不肖而早制之,于是乎不可。而导岂其然哉?天下者,司马氏之天下,非王氏之天下也。惜其阀阅之素盛,念其辛苦之共尝,以人之天下而慰己之情,未有不陷于恶者。而其究也,乃至亲统六师,名为贼而推之刃,又何足以救名义而全天性哉?呜呼!岂徒如导者,系国家安危之大故,人臣贞邪之大辨哉!凡人之亲爱其宗族也,亦各有道矣。己所得为,无不可推也;上而君,降而友,又降而凡今之人与凡天下之物,非吾所得私者,不得以自私,则抑不得以私其诸父昆弟。妄欲者何厌之有哉?教以正,迪以自立之方,士习为士,农习为农,黠者戢之,弱者振之,非徒无伤于天下,而抑可以保跃冶之子弟而予之安,则可以上告祖考而无憾矣。徇族党好恶之私,己虽正而必陷于邪,辱身不孝之罪,又奚逭哉!

○明帝【一】明帝不夭,中原其复矣乎!天假五胡以乱中夏,气数之穷也,帝乃早世!王敦之横,元帝惴惴而崩,帝以幼冲当多难,举动伟然,出人意表,可不谓神武哉?王敦谋篡,而讽朝廷征己,使帝疑畏忧戚不欲征、而待其党之相迫,则敦之横逞矣。帝坦然手诏征之,若人主征大臣之故事,无所疑畏,而敦固心折不敢入也。敦欲以王导为司徒,听之也,导本可为司徒,无所疑也;抑以此奖导为君子,使浣濯其同逆之耻以乃心王室,而解散群臣阿比王氏之戾气。于是而导之志移,敦之党孤,奄奄且死而以篡为下计;区区为难者,钱凤辈亡赖之徒而已,殄灭之如摧枯矣。导贻王含之书曰:“昔年佞臣乱朝,人怀不宁,如导之徒,心思外济。今则不然,圣主聪明,德洽朝野,凡在人臣,谁不愤叹。”导之情可见,从王氏者之情可见,天下之大势,明帝之大略,从可知矣。折大疑者,处之以信;奠大危者,予之以安。天假明帝以年,以之收北方离合不定之人心,而乘冉闵之乱,吹枯折槁,以复衣冠礼乐之中夏,知其无难也。帝早没而不可为矣,悲夫!

【二】君子之过,不害其为君子,唯异于小人之文过而已。王敦称兵犯阙,王导荏苒而无所匡正,周ダ、戴渊之死,导实与闻,其获疚于名教也,无可饰也。故自言曰:“如导之徒,心思外济。”盖刘隗、刁协不择逆顺,逞其私志,欲族诛王氏,而导势迫于家门之陨获,不容已于诡随,此亦情之可原而弗容隐饰以欺天下者也。及敦死而其党伏诛,谯王丞、戴渊、周ダ以死事褒赠,岂非导悔过自反以谢周、戴于地下之日乎?而导犹且狎开门延寇之周札,违卞壶、郗鉴之谠议,而曰:“札与谯王、周、戴见有异同,皆人臣之节。”导若曰札可尽人臣之节,则吾之于节亦未失也。假札以文己之过,而导乃终绝于君子之途矣。郗公爱子死而不哭,卞令力疾战而丧元,二君子者,无诸己非诸人,危言以定褒贬,非导之所能也。而引咎知非,以无异说于论定之后,夫岂不可?怙慝而欲盖弥章,不学于君子之道,虽智弗庸也。

○成帝【一】少主立,而大臣尸辅政之名,虽周公之圣,不能已二叔之乱,况其下焉者乎?庾亮不专于己,而引西阳王、王导、卞壶、郗鉴、温峤与俱受托孤之遗诏,避汉季窦、梁之显责,亮其愈矣,虽然,恶有俱为人臣,徒崇此数人者,持百尹之进退,而可以服天下哉?陶侃之贰,祖约、苏峻之逆,所必然矣。夫主少则国政亦必有所裁,大臣不居辅政之任而恶乎可?而有道于此,则固无事立辅政之名,授之以独驭之权,而疑天下。无他,唯官常数定,官联相属,法纪豫立,而行其所无事焉耳。三公论道,而使氵位庶事,则下侵六卿;百执不相越,而不守其官,则交争。故六卿百执之可否,三公酌之;而三公唯参可否,不制六卿百执以行其意。则盈廷多士,若出一人,州牧军帅,适如其恒。天子虽幼,中外自辑以协于治,而恶用辅政者代天子而制命邪?夫古之天子,未尝任独断也,虚静以慎守前王之法,虽聪明神武,若无有焉,此之谓无为而治。守典章以使百工各钦其职,非不为而固无为也。诚无为矣,则有天子而若无;有天子而若无,则无天子而若有;主虽幼,百尹皆赞治之人,而恶用标辅政之名以疑天下哉?是以三代之圣王,定家法朝章于天下初定之日,而行之百世,主少国疑之变,皆已豫持之矣。故三代千八百年,非无冲人践阼,而大臣无独揽之威福。若夫周公之辅政,则在六官未建、宗礼未定之日,武王末受命而不遑,不得已而使公独任之也。虽然,读鸱之诗,而周之危、公之难,亦可见矣。有圣主兴,虑后世不能必长君令嗣之承统也,豫定奕世之规,置天子于有无之外,以虚静而统天下,则不恃有贵戚旧臣以夹辅。既无窦、梁擅国之祸,而亦不如庾亮之避其名而启群争。不然,主幼而国无所受裁,虽欲无辅政者,不可得也。

【二】溃于内者,必决于外。苏峻反历阳而入建业,祖约据寿春以通石勒,然而勒不乘之以入犯者,非勒无狡焉之志也;刘曜破石虎于蒲坂,进围金墉,勒方急曜而不暇及也。咸和三年九月斩苏峻,十二月勒执曜于雒阳,使迟之一年,峻、约始破,则约迫而导勒以东,晋其糜矣。故夷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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