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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众神的山岭-第1部分

小说: 众神的山岭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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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神的山岭》  作者: 梦枕貘

    简介

  1924年,著名英国登山家马洛里向世界最高峰圣母峰挑战,与同伴厄文在攀登过程中失踪。他们究竟有没有登上峰顶?这件事一直以来是个无解的谜团。此后,不时有登山者前仆后继,在攀登圣母峰时丧命。
  70年后,被圣母峰夺去友人生命与自己生存意义的日本摄影师深町诚,却追随着日本传奇登山天才羽生丈二的脚步,再度踏上迷人却致命的山岭。
  深町诚随同多年登山好友登顶圣母峰,打算以摄影为他们的人生壮举留下纪念。这群山友都是五十岁开外的中年人,为了一生的梦想,毅然将人生投注在这趟挑战。但是他们失败了,还因此失去两条人命。深町不想回日本面对残酷的现实,因而流连在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浑沌度日。他在加德满都的黑市中无意间发现一台老旧的柯达相机,他不仅认出这可能是马洛里登山时所使用的机种,更因此和羽生丈二不期而遇。他为何出现在尼泊尔?相机是不是真能解开马洛里事件的真相?深町决定回到日本,藉由回忆与查访,逐渐勾勒出羽生的性格与过去事迹,也逐渐揭开两位日本天才登山家从发迹、交锋到互相竞争的过程。
  人为什么要登山?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攀越无人可及的高峰?
  身而为人的局限,人与大自然之间最极端的对立与最深沈的羁绊,只有梦枕貘能让你身历其境,融入这股撼动人心的迷惘与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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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神的山岭上 序章 无人履及的山峰
  1
  一九二四年六月八日十二点五十分
  海拔七千九百公尺
  那是一颗拳头大小的黑色石头,上头刻画着美丽的横纹。
  它是三叶虫的化石。
  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分量十足。我脱掉右手手套,试着以指尖触碰它。手指宛如冻僵般没有知觉,纹路的触感没有传递至大脑。
  虽然没有登上八、八四八公尺的峰顶,但这颗三叶虫的化石是我的战利品。
  这莫非是,不,确实是在地球上最高处被人发现的化石。
  我看了高度计一眼,指针指着两万五千九百英尺的地方,大约七千八百公尺。
  对于以地质调查员之身分加入这趟远征的人而言,比起登上圣母峰顶,或许得到这颗化石反而更有意义。
  三叶虫是在古生代的寒武纪时出现在这颗地球上,距今约五亿九千万至四亿三千八百万年前——从寒武纪繁衍至奥陶纪。
  一段超乎人类想象的漫长时光——
  原来这个地球上最高的地区,曾经是海底。
  究竟是怎样的力量,使海底隆起至这种苍穹般的高度?
  这种生物为什么会在这种高度,埋在岩石中呢?除了三叶虫之外,人们还在喜玛拉雅山各地发现了鹦鹉螺等的化石。
  到底是何种意志与力量,将一个生命搬运到这种高度?
  我在手指冻僵前戴上手套,卸下登山背包,把三叶虫化石收进去。
  再度背起登山背包,顿时感到光是多放了三叶虫化石,重量便增加不少。尽管如此,也好过那个派不上用场的氧气瓶。
  自从二月二十九日离开利物浦之后,已经过了三个多月。
  我抬起目光,往圣母峰顶的方向望去。
  高空覆盖着浓厚的雾状云层,看不见峰顶,以及绵延至峰顶的东北棱线。
  两天前的晚上,第四营的温度下降至零下三十度。现在,气温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吧。
  似乎在上方某处有云层分开,到处有部分云块变得明亮。风势微弱,仅不时有零星降雪。
  如果棱线上方出太阳,就登山条件来说,刮这种程度的风并不算条件恶劣。若马洛里①和厄文②按照预定行程,早上从第六营出发,到了这个时间,即使已经在攀登通往峰顶的最后一段路——最终山锥之壁——也不足为奇。
  ‘注①:乔治·雷·马洛里(George Herbert Leigh Mallory, 1886。6。18…1924。6。8),英国探险家,在尝试攀登圣母峰途中丧生。他在被问及为何想要攀登圣母峰时回答:“Beacuse it〃s there.”成为人们至今经常引用的名言。’
  ‘注②:安德鲁·厄文(Andrew Irvine,1902。4。8…1924。6。8),英国登山队队员,与马洛里一同攀登圣母峰,在使用供氧装置登顶过程中失踪。’
  我开始缓步走在冰封的广阔岩石斜坡上。
  虽然气喘吁吁,但我知道自己还有余力。适应高度比想象中进行得更顺利。不习惯的时候,也曾因为想吐和头痛,而无法持续睡上十分钟。
  一想到此处氧气只有平地的三分之一,便觉得自己的身体可以说是非常适应这个严苛的环境。
  就连第三次英国探险队的队长诺顿,无论他再怎么努力,遇上这种高度也无法连续走十三步以上。每走一步,每跨出一脚,就必须喘好几口气,但如果采用那种方法,至少能够连续进行相同的动作。
  我三十五岁的年纪,或许格外适合在这种极限环境登山。若是如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那样对体力充满自信的爬法,在这种地方反而会招来危险。
  如今粮食充足,总觉得甚至能够独自就这样一路爬上圣母峰顶。
  然而——
  实际上,我知道自己办不到。因为之前的三千英尺和接下来到峰顶的三千英尺,艰辛程度不可相提并论。纵然粮食再多,要一个人做到这一点,也简直是天方夜谭。
  哪怕只是一瞬间,若是脑海中浮现说不定办得到这点的念头,也许大脑已经因高山症而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因为从今天早上离开第五营之后,才上升了区区两百公尺。
  不过话说回来,这片无垠的岩石斜坡是怎么回事?
  尽管走遍欧洲阿尔卑斯山,也找不到此等规模的斜坡。自己宛如附着在这片巨大岩盘一部分上的小虫,或者垃圾。
  就算是犹如沧海一粟的小虫,也能站上那座峰顶——
  我感到忽然有股热意从体内涌上心头。
  原来,自己心中仍存在如此丰沛的情感。我原本以为,那种情感早已因剧烈的运动和这高度带来的影响而消磨殆尽。
  一种令人痛苦又难过、无法言喻的情感——
  原来如此——
  我意识到存在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种心情。
  我果然想以自己的双腿,踏上那个地球上独一无二的地方——世界最高峰的峰顶。
  假如马洛里指名我当他的伙伴,而不是厄文,或许就不会发生那种事了——
  我比厄文更适应这高度。马洛里应该也知道这一点。但是,马洛里没有选择我,而选择了厄文,我则负责支援他们俩。
  昨天,马洛里的信经由挑夫之手,从第六营送到了人在第五营的我手上。我想起了那封信的内容。
  亲爱的欧戴尔:
  把营区弄得那么乱就走,我们真的感到非常抱歉。因为我们要出发时,瓦斯炉滚下斜坡。我们想在天黑前撤退,所以希望你明天务必在那之前回到第四营。我们好像把指南针忘在帐篷里了,请你把它找出来。我们因为没有指南针,所以待在这里。我们在两天内以九十气压来到这里,所以打算以两个氧气瓶登顶。话虽如此,氧气瓶对于登山很碍手碍脚。不过,天气很理想。
  马洛里
  根据信的内容,马洛里到第六营,用了九十气压的氧气。也就是说,马洛里从第四营到第六营的两天内,大约使用了四分之三个氧气瓶的氧气。
  马洛里相信氧气的效果。
  然而,我对氧气的效果存疑。因为我试着使用过一次,但和不使用没什么两样。即使会稍微轻松些,但必须背负沉重的氧气瓶,所以效果等于抵消了。背上背着多余的东西,不会反而成为阻碍吗?
  马洛里选择厄文当伙伴的理由之一是,厄文擅长处理氧气呼吸器这类器材。在这种高度,厄文肯定比任何人更能快速修理坏掉的氧气呼吸器。
  马洛里既然决定使用氧气,厄文自然是伙伴的不二人选。
  全面提供协助,是我的职责。
  接下来,我必须爬到第六营,检查帐篷情况,观察天候状态,然后照信中指示,在天黑之前下山到第四营。
  在马洛里和厄文下撤时,如果时间足够,他们应该会经过第六营,回到第五营。届时如果我还待在第五营就糟了。因为帐篷只有一顶,而且很狭小,无法同时容纳三个人。
  总之,我必须趁天还亮时前往第六营。
  我攀爬将近一百英尺的岩石,站在上面。
  这时——
  突然间,原本覆盖头顶的云裂开一角,我能窥视到那一小角的天空。眼看着蓝天渐渐扩大,圣母峰的峰顶展示她耀眼夺目的身影。
  这简直是奇迹。
  我忘了移动,凝视着那一幕恍如梦境的景象。
  岩山与白雪形成的世界屋顶,从东北棱线绵延至主脊陵脉。
  天空的一隅打开一扇窗,向殷切期盼一睹丰采的我展现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地方。
  哦——我是多么地幸运。
  人的一生当中,总会有这样的一瞬间。
  接着,我看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景象。
  我的视线停在棱线上某个岩石台阶的积雪上。有个黑点在那片雪上移动。
  是人。
  有人爬在积雪的台阶上。我看了半晌,接着从其下方出现了另一个黑点——人影,他跟在第一个人身后,在雪上向上爬。
  是马洛里和厄文。
  距离太过遥远,我分不清何者是马洛里,何者是厄文,但除了他们之外,不可能有人在这个高度。
  但是——
  他们是否稍嫌慢了些?
  我心中涌现这样的疑问。
  如果两人按照预定行程在早上出发,这时应该到了更前方。这个时间,他们即使逼近峰顶,距离仅剩一步之遥,也不足为奇。
  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导致他们延后出发吗?
  说不定是正要出发或登山途中,氧气呼吸器没有顺利运作,或者连结呼吸器和氧气瓶的气瓶阀因雪而结冻了。很可能是花了时间在修理。看情况,两人或其中一人也可能不靠氧气瓶行动。
  说不定是在攀爬途中,遇上了棘手的地方,花了不少时间才突破。
  有几块接近山棱的岩石上积着刚下不久的雪。如果小岩石堆叠在倾斜的岩坡上,而小岩石上又积着新雪,将会是相当危险的对手。说不定是为了避开它而延误了时间。
  此外,也可能是这几个原因都发生了。
  不过话说回来,仍不改两人大幅落后预定行程这个事实。
  即使一路顺遂,要爬上峰顶,并在天黑之前回来,大概也很勉强……
  带头的黑影爬到雪上,接近大岩石台阶,他的身影不久之后便出现在那块岩石上。
  第二个黑影尾随第一个身影,渐渐也爬上那块岩石。
  接着——
  浓重的云层再度包覆那幕景象,逐渐遮掩两人的身影。
  那就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们俩的身影。
  2
  一九九五年十一月七日二十三点二十五分
  海拔七千九百公尺
  睡不着。
  即使闭上眼睛试着入睡,眼珠子却在眼皮底下动来动去,丝毫没有睡意。
  打在外帐上的雪,就像结冻的石头一般。那声音不绝于耳。
  虽说是睡觉,也不是一般的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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